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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後,天便越發冷了,正所謂霜殺百草盡,一夜大雪過後,整個王府便是天地一線,白得徹底。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宋寧從三千樓回隨心園後,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棋心房內,起初是發呆,後來讓三秋去找了許多醫療古籍,密密麻麻堆了一屋,然後就一個人待在房裏。三天兩夜,房內燈火通明。期間宋之卉來了四次,不過都只是站在門口待了一會。第二次來的時候帶了盒親手做的茶花糕,放在門口。第三次是桂花糕,第四次是桃花糕,都是些寒冬時節不常有的東西,卻是宋寧從小就很喜歡的。
小的時候宋寧生過一場大病,病癒之後就變得不愛吃飯,沒有食慾,眼見着身子骨越來越弱,王爺王妃都沒少為此着急,宋安平甚至為此親自去了一趟京都,把先皇的大半個御醫房都帶了回來,不過依舊沒什麼效果,御醫診斷不出什麼問題,只能讓王府變着法做一些平時不常吃的食物試一試。
偶然一次宋寧看見了桌上的茶花糕,一向不喜歡吃甜食糕點的宋寧破天荒喜歡的不了的,後面漸漸的竟食慾大開,也就這般沒什麼道理地痊癒了。從這之後王妃便差人去採購了好些上好的花瓣,糯米粉等,親手做了好些糕點。期間年齡尚小的宋之卉也跟着學着做,本就不是什麼難事,再加上天資聰慧,輕易就學會了。
三盒食盒,整整齊齊擺放在門口,不曾動過。期間也無人來打擾。
第三天的時候,那扇門被從里拉開,宋寧雙眼通紅,血絲清晰可見,披頭散髮,形容枯瘦,臉色很是難看,畢竟是一個未曾練武的凡人,三天來除了最開始的一杯冬茶,便再沒有什麼了,如廁的次數都很少。
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些擺放整齊的食盒,慢慢靠前,跨過門檻蹲下身來,之後打開其中一個,桂花糕,只是看着已經不怎麼新鮮了,好在是寒冬臘月,還能吃。宋寧坐在門檻之上,提起它,放在膝上,伸出手拿了一塊,速度極慢地咀嚼着,然後咽下。一盒很快就沒了,宋寧又拿起第二盒,裏面放着茶花糕。
第二盒還沒吃完,就看到又來送糕點的大姐。依舊是一身紅衣,身邊跟着三秋和五冬,在這白色為主調的王府中格外顯眼。
宋寧遠遠地就望見了,看着大姐越來越近,直到眼前。他把還未吃完的食盒放下,向她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聲音沙啞道,「姐,我餓了。」
「那姐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麼,姐都給你做。」宋之卉伸手揉了揉他的長髮,「髒兮兮的,先去洗洗。」
「只要是姐做的,都吃。」
宋之卉再度捏了捏他的臉頰,轉身讓三秋五冬帶着王爺去洗漱打理,自己就去了膳房。
待的宋寧收拾好坐上桌席,已有不少他所愛吃的菜,上完之後,六菜兩湯,宋寧也沒什麼吃相,宋之卉就坐在旁邊側着身子,單手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吃飽喝足後,三秋又端上一碗不知道什麼熬的湯,宋寧嘗了一口就快速放下,極苦。
「姐,咋能不喝嘛。」招牌式諂媚笑。
一向對這個弟弟寵溺的紅衣女子這次面對某人的軟磨硬泡麵無表情,「喝了,再登徒子耍無賴,後廚還能再來一碗。」宋寧哀嚎一聲,作勢捏着鼻子要喝,表情難看的有些誇張。不過宋之卉依舊沒有動容,於是宋寧放棄了最後的希望,全喝了下去,只不過表情不那麼好看罷了。
待的宋寧臉色好些後,宋之卉讓周圍伺候的下人都下去,連五冬三秋也不讓留下。
「姐,這次,你不問好不好?」從小姐弟就一起長大,彼此心思都了如指掌,還不待宋之卉開口,便輕聲說道。
宋之卉卻是搖了搖頭,「我不問你這三日做了什麼,但我要知道你之後想做什麼。」
是要知道,不是想知道。
宋寧眼帘微垂。
平溪境這些年看着寧和,其實不然。北邊那位東江王在年輕皇帝登基之後便愈發肆無忌憚,邊境之爭隨時可能發生,更何況東江王的野心不是一個邊境,一個平溪境能夠撫平的。南邊蠻族對平溪亦是恨之入骨,與東江這些年暗中接觸也不少。這註定宋寧要扛起平溪這杆王旗。
「姐,你放心,明年春天之前,我哪也不去。」宋寧回道。
「那入春之後呢?」宋之卉放雙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角,面色平靜,言語間卻是步步緊逼。
「入春之後自然是去我們平溪三洲看看。」宋寧燦爛笑道,「南部邊境也得去看看,畢竟舅舅這幾年過得並不好,還有小妹,不知道這些年在京城進修如何了,還有……」
她其實知道,這些不是他想做的,是他必須去做的,他也知道。
宋寧說着說着就說到了這次去東江的經歷,說幽州有家青樓,名字什麼的都記不清了,在哪裏跟一個富家公子爭花魁,起先是文縐縐的互罵,後來忍不住打了一架,宋寧雖然是個花架子,但好歹耍過幾年把式,那打的叫一個慘,後來發現是幽州刺史的小兒子,於是便有了雨中長跪的那段。
「姐,你是不知道那幽州刺史的嘴臉,一開始冷着個臉,後來又跟條癩皮狗一樣,甩也甩不開。」
之後又說道江州,說那裏有一說評書的,講的極好,再然後就說到常州,說到寧和縣,說在那個地方認了個好朋友,是個潔癖。
宋之卉就靜靜地聽着,嘴角含着笑意,聽他叨叨絮絮大半個時辰,其實大部分都沒怎麼聽進去,只是看着那張臉,一年沒看着了,回來後也沒怎麼好好看過,嗯,更英俊了,跟爹一樣。
末了,宋寧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長呼一口氣,溫言笑道,「姐,我想去睡一會,幾天沒睡覺了,每每這些時候,就羨慕那些江湖中能好些時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習武之人。」
宋之卉彈了彈他的額頭,沒好氣道,「行了,我回去了。」
宋寧本來想送至隨心園外,可想來有些矯情,於是就目送着那一襲紅衣離開,直到看不見背影,才起身走向內室,約莫是真的困了,到了床邊就倒了下去,昏昏睡去。
……
宋之卉出了隨心園後沒有回到自己的寫意園,而是去了三千樓。到了閣樓之下,老秀才坐在那裏,靠着紅漆圓柱打着呼嚕,沒有刻意為了打招呼去吵醒他,宋之卉讓左右隨侍留在下面,自己一個人走了上去,很快就到了三樓那個小房間。
輕叩三聲,一聲「進」後,宋之卉走了進去,與那麻衣老人相對而坐。
尚寒山抬頭看着來人,笑道,「小木怎麼有空來看我這個好死不死的老頭子?」
小木,宋之卉的小名,當初起名的時候宋安平來問名,尚寒山引用「春日遲遲,卉木萋萋」為她取名宋之卉,結果打仗在行讀書文盲的宋安平覺得宋卉木好聽些,只不過王妃在的時候他對這些一向沒什麼話語權,於是宋之卉就這麼敲定了。
但是宋安平後來賭氣一般,天天卉木卉木地叫,後來乾脆就叫小木,哭笑不得的王妃讓他將此當作小名,叫了那麼些年,連尚寒山都被他帶進去了。
宋之卉抿了抿嘴唇,說道,「尚叔叔,我留不住他。」
他自然指的是宋寧。
尚寒山看着這丫頭,默不作聲。
其實從守閣奴報五冬帶人來拿走了大量醫療古籍之後,大概就猜到了一些,如今看來心中所想更是被印證。
許久,尚寒山長嘆一口氣,微微頷首,似自言自語般陳述道,「我這輩子啊,能遇到宋安平那樣的傻瓜算是最大的幸事,後收了宋寧做弟子便是最為得意的一件事。」
尚寒山頓了頓,隨後目光平靜安和,看着宋之卉道,「回去吧,宋寧要去就讓他去,當老師的沒有理由攔着自己的學生去救他的老師,但放心,當老師的也沒有理由不會護着自己的學生。」
……
隨心園內。
宋寧做了個夢,夢裏娘親,父親,長姐,小妹,老師坐在一小石亭之中,他看見小妹站起來,從後面蒙住了娘親的眼睛,父親與老師舉杯互飲,長姐則坐在那裏靜靜地吃着葡萄。
宋寧聽不清說了些什麼,沒有一點聲音,剛想走近一些,但旋即感覺整個場面在縮小,在遠去。宋寧伸出手去,向前抓去,整個場面突然如鏡面碎裂一般,裂紋蔓延,輕微一聲響,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宋寧猛地睜開眼,瞬間坐了起來,呼吸很是急促,後背被汗水打濕。
良久,宋寧一隻手扶着額頭,一隻手緊緊捂住心口,雙眼緊閉。
大夢誰先覺,唯有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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