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和白團趕往陳家村,一路風餐露宿,除卻必要的下榻,白團大多變成狐狸窩在宋汐懷裏。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一到城鎮,白團的懶癌不治而愈。
它在進城之前,便化作人形,裝作正常人的樣子。
一旦上桌,必不顧宋汐冷眼,點一大桌子好菜。
這日,兩人進入城鎮,打算在一家客棧稍作休息,宋汐的屁股還沒落座,白團便扯着大嗓門子嚷開了,「小二,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端上來,小爺餓死了!」
瞧,點得這叫一個順溜!
宋汐咬牙切齒道:「我們還要趕路。」
敢情不是他付錢,更無法直視的是他的吃相,每次都跟餓了八百年一樣,丟不丟人。
雖說他的容貌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一吃飯,宋汐就覺得什麼美感都沒了。
白團回她一個八顆牙齒的笑容,「放心,我會準時吃完,絕不會耽誤你趕路。」
可她不想每次吃飯都被人當耍猴似得看呀!
宋汐道:「不要每次吃飯都跟餓死鬼投胎似得,只要你稍微斯文一點。」
白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道:「可你不是急着趕路嗎?」
宋汐咬牙道:「不差這點兒功夫。」
睡覺都能省就省了,還在乎這點兒吃飯的功夫?
得償所願的白團分外合作,「聽你的。」
等上菜的這段時間,白團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抿着茶水。
別說,這傢伙吃東西跟龍捲風似得,喝水倒是很斯文。
殊不知白團心裏默默吐槽:這破客棧的茶水又苦又澀,若不是待會兒開葷要潤喉,老子才懶得喝呢!
此時,因他摘下了面紗,引得周圍的人都爭相往這邊看。
宋汐是看慣這張臉了,但在這邊陲小鎮裏,對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老百姓而言,白團的容貌,怕是天人之姿了。
驚嘆的,羨慕的,如痴如醉者比比皆是。
小鎮裏來了個天仙般的美人,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功夫,客棧里便擠滿了人,門檻都快擠破了。
享受着這麼多人的注目禮,白團卻跟沒事兒人似得。
不過,宋汐總覺得他跟從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懵懂相比,如今的泰然自若更像是有恃無恐。
不得不說,他不說話的時候,還是很美的,與從前相比,真的變化好大。
宋汐就問了,「我記得你從前不是長這樣啊!」
「美吧!」白團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從前是因為先天不足,故而長的不太好看,腦子也不怎麼靈光。這些年,我哥啥也沒幹,盡想法子幫我補元氣了。元氣足了,我的身體自然朝着本來面目生長了。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
宋汐笑着點頭,「也是,從前見了你哥,總以為你是撿來的。如今見你,倒有幾分阿尋的神韻,確是親兄弟無疑。」
她笑他從前長得醜,白團也不生氣,反而對着她拋了個媚眼,「那你有沒有被我迷到?」
宋汐正在喝水,聞言,一口茶水差點兒沒把她給嗆死。
白團見她咳得厲害,忙不迭給她拍背,半是心疼半是責備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喝個茶也能嗆成這樣。」
宋汐緩過氣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白團卻理解成暗送秋波,害羞一笑道:「宋汐,你說,以我如今的姿色能不能成為你的小相公啊?」
「你說什麼?」宋汐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相公啊!」白團又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
宋汐以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他,「你腦子沒毛病吧!」
白團生氣地說道:「人家說真的啦!我能不能做你的小相公,天天跟着你呀,就跟淳美人,宸美人他們一樣啊!」
宋汐:「呵呵!」
白團皺眉,「呵呵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那你是不同意了?」
宋汐驚訝道:「白團,腦子變聰明了!」
白團氣呼呼道:「我有哪點兒比不上他們啦,我以後會長成像我哥那樣的大美人的,保證你天天看都看不膩。」
宋汐語重心長道:「不是美不美的問題,若是我喜歡的,即便成了醜八怪,我依然喜歡。若是不喜歡的,多美也沒用。」
白團帶着哭腔道:「那你為什麼不肯喜歡我?」
「那你為什麼非要做我的那什么小相公?」這幾個字說出來,宋汐險些沒咬了牙。這小相公是什麼鬼!
白團眨巴着眼睛道:「我就是想跟着你,過日子!」
宋汐勸道:「日子哪樣不是過,非得做小相公?說出去多難聽!」
白團瞬間變得元氣滿滿,「我不怕人說,誰說我也不怕。」
宋汐捂額,忘了他根本不知廉恥,「我怕行了吧!」
白團不信,「你是皇帝,你還怕?」
宋汐一把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道:「在外面說話小心點兒。皇帝也怕的,人言可畏啊!」
白團有些委屈,很快,似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雙眼驀然一亮道:「那我做你的地下小情人好了!」
宋汐都快吐血了,「這些你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你哥知道嗎?」
你這麼上趕着給人做小三,是會遭雷劈的。
白團理直氣壯道:「我哥也不能管我一輩子啊!這是我畢生的追求!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宋汐冷笑道:「那我也告訴你,我絕不會答應。」正巧,小二端菜上來,宋汐接過菜盤子往他面前一放,豪氣道:「今天敞開來吃,我請客,就當你失戀的補償。」說罷,又往他手裏塞進一雙筷子,溫和道:「快吃吧,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白團愣了好一會兒,看看手裏的筷子,又看看盤子裏的魚肉,最後定格在宋汐溫和如長輩般溫和的神情里,忽然「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嗚嗚嗚,你欺負我!」
一邊哭,一邊往嘴裏大口塞肉。
宋汐在心裏翻白眼:有本事你不吃啊!
不過,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腮幫子鼓得跟兩個大桃子似得。看起來,還真的是滿悲慘的,也很搞笑。
在他如此豪放的吃相下,宋汐仿佛聽見了周圍一地的心碎聲。
再美麗的容貌,都需要氣質的支撐。他這就是典型的靜若處子,動若瘋兔。
宋汐熱情地往他碗裏添菜,「好啦好啦,快吃啊!都是你的,可勁兒吃。你那個追求太低了,換個有志氣的,吃遍天下就是個很有志氣的追求啊!我別的沒有,有的是錢,我可以幫你實現夢想,乖,別哭了,鼻涕都流到碗裏了……」
白團趕緊吸了一把鼻涕,「真的嘛?那我吃完再哭!」
宋汐仿佛聽見了周圍碎成一地的少男心。
……
半個月後,兩人趕到陳家村地界,從山腳進入深林腹地。
有了白團的引路,兩人很快到達他們穴居之地。
熟料,大大小小的洞室都找遍了,就是不見阿尋的身影。
宋汐問白團道:「你哥呢?」
白團一臉懵逼的反問,「我哥呢?」
宋汐抓住他的胳臂兒道:「我特麼是問你!」
白團恍然地「哦」了一聲,「也許,我哥逃出去了。」
這豬腦子能想出什麼好主意來。他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相信,不過,周圍,還是要找找的。實在找不着,即便是去到那狼妖的巢穴,她也要把人找到。
宋汐撂下白團,一陣風似的躥出了狐狸洞。
「宋汐,你哪兒啊,等等我啊!」
等白團追出來,宋汐已經不知到哪裏去了。
「阿尋!」空曠的山坳里,迴蕩着宋汐清越的呼喊,一聲又一聲,急切又擔憂。
忽而,於荒涼死寂之中,傳來一聲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清嘯。
宋汐眼中一動,循着那聲,飛快地在林中穿梭。
終於,在一方清潭邊,發現了那道魂牽夢繞的身影。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小心翼翼的,以一種莊嚴的心情,悄悄地走近他,生怕驚動了什麼似得。
四目相對,那雙清澈,冷冽,空寂的眼睛微微閃爍了一下。
來不及探究什麼,那雙獨一無二的銀眸,已然恢復成目空一切。
隔着一段距離,她在他面前站定,整個心神都被他鑊住。
他仿佛傲立在冰瓊玉枝之上,日月山川都成了陪襯。
這不屬於人間的絕色,仿佛是從九重天上降臨,是神明給人間的饋贈。
她不禁想,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看的人呢!
與他相遇,是何等的悸動和令人欣喜啊!
她仿佛還沒從那道魔咒中走出來,不然何以為他如此痴迷。
因為他的存在,這美得不得了的地方,用人間仙境來形容也不為過。?
也許是為他的風華所折,也許是上次不告而別的愧疚,一貫巧言的宋汐,竟難得結巴了,「阿,阿尋!」
對於她的問好,阿尋只淡淡點了一下頭,視線在她身上一掃,很快挪開了。
一如既往地高冷孤傲!
他澄澈的雙眼裏,仿佛只容得下這天地美景,而不是她這俗世凡人。
宋汐火熱的心,慢慢涼了下來,夾雜着苦澀的味道,她別過頭看向別處,略有些尷尬地開口,「白團說你走火入魔,讓我來救你!」
如今看來,定是那廝撒謊騙她,也不知是何居心。
雖如此,她心裏頭竟沒有一點生氣,是因為,見到了這個人吧!
若非如此,她只怕,永遠不會踏入這個不屬於凡塵的神仙之地,沒有立場,亦沒有勇氣。
「阿白胡鬧,讓你費心了。」
還是那般冷冷淡淡的音調,宋汐靜靜地等着她,他卻再沒了下文。
宋汐的心,徹底涼了,她淺淺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更似落寞,姿態卻很自覺,「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心裏有好多話想對他說,皆被他的冷淡給擊退了。
在愛情面前,接二連三遭受打擊的她實在沒什麼自信可言。
她其實,是希望阿尋留下她的,這不可能,哪怕說點兒什麼也好啊!
經年不見,再見時,她亦然為他怦然心動,才恍然明了,多年前的不辭而別,不全是悲憤無奈,而是夾雜了無措驚慌。
不知如何面對,這段註定夭折的孽緣。
與其你狠心斬斷,不如我知難而退。
只是命運讓他們再次相遇,她就忍不住存了一絲妄念。
期盼從他那裏得到一點兒什麼,哪怕是一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宋汐故意走的很慢,心裏在煎熬,在吶喊:哪怕你喊一聲我的名字,我都會來到你的身邊。
可直到她走出他的視線,他亦然沒有出言挽留。
阿尋,你真是一座萬年不化的冰雕,那麼美麗,那麼無情。
沿着來時的路,宋汐緩緩下山去,她的情緒太低落了,甚至沒有心情跟白團告別。她不後悔來這一趟,至少是見了一面。
那樣的傲雪霜姿,絕世風骨,也許,這一輩子,也只能見這一回了。
她想悄悄離去,有人卻不讓。
當一抹白色出現在她的眼底,她反射性地驚喜,很快,又黯然。
那雪似的衣角上,沒有艷麗的三角梅。
白團扯住她的袖子問道:「你見到我哥了嗎?」
宋汐點點頭,不欲與之多談。
白團訝然,「那你為什麼還要走?」
宋汐低聲道:「他沒事了,我自當離開。」
「你就不想留下來?」
宋汐抿着唇不說話,神色間隱約有點不耐煩。
你千方百計將我騙來,還不依不撓,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我哥他心裏有你的。」
宋汐欲強行甩開他的手頓在原地,卻也只是一瞬,隨即「呵呵」一笑。
白團有些不高興了,「你別呵呵,我沒騙你。你要不聽,真就這樣走了,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我哥這一輩子,就沒等過誰,要等,也只等一回。」
宋汐懶得再聽他囉嗦,甩開他的手,施展輕功往山下走去。
這小子學壞了,滿嘴謊話,她信他才怪了。
白團急了,變成狐狸在後面邊追邊喊,「你別走啊!」
宋汐越發煩悶,正打算加大馬力,一口氣甩脫這煩人的玩意兒,眼角冷不丁掃到一抹白影,猛地止住了腳步。
身後的白來不及剎車,一腦袋裝在她的小腿,又滾落在地上,他先是痛的吱吱叫了兩聲,待抬頭一看,見着那熟悉冷傲的身影,便嘿嘿笑出了聲,帶着幾分得意和邀功道:「就說沒騙你吧!」
宋汐哪還聽得見他說話,她的全副身心都被那道冷艷冰清,綽約玲瓏的身影鑊住了。
忽地,他身形一動,衣袂飄飄,似御風而來。
宋汐也動,腳步帶着點兒倉促。
幾個呼吸間,兩人已面對着面站定了。
四目相對,他眼中平淡無波,卻有細碎的流光閃過,這一抹景色,在她眼中竟是如此動人。
「要走?」他挑眼問她,嗓音動聽得如同山澗流動的泉水,拂袖間,清芬裊裊,有暗香盈袖。
依舊是冷淡的語氣,她卻聽出不一樣來。
他這樣的人,也許天生冷淡,感情輕易不外露,但他能站在這裏,就代表了他的心意。
宋汐又豈會不識好歹,她重重搖頭,斬釘截鐵地,「不走了!」
白團在一旁拍爪子叫好。
一行人又回到山洞裏,阿尋打發了白團,清寂的洞室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宋汐心裏有很多疑問,平白得了美人的青睞,若弄不明白,心裏總是不踏實,跟一場夢似得,隨時都會破碎。
「為什麼?」
她問的沒頭沒腦,他一顆七巧玲瓏心,竟聽懂了,那一雙清冷的隱眸瞥向她,竟有種難言的滋味。「我一向以為,我愛的是山河,是天涯,是得道。後來才發現,自己也愛時間,愛與世間人『天涯共此時』。否則,兩舟一錯槳處,觥籌一交遞處,年年歲月已成空無。」
宋汐的心跳的飛快,他願與她天涯共此時嗎?
但他說的太含蓄了,理智過頭就顯得沒那麼深情,於是,她決定裝一回傻,「我不明白!」
阿尋別有深意的眼神像是將她看穿了。
宋汐有些赧然,卻還是堅持與他對視。
阿尋繼續道:「去年夏天,樓鏡塵路過此地,拜訪於我。他告訴我,如果一個人愛上時間,那他就是在戀愛了。戀人會永不厭煩地渴望共花之晨,共月之夕,共其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我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有的人,看久了,會令人渴望到心口發疼發緊的程度。」
他的告白依然很含蓄,更像是單純地闡述某一件事實,宋汐卻有種熱淚盈眶地衝動。
要使一個天仙動情,那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甚至於,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他那磐石般的心都不會撼動分毫。
就是這樣一個傲雪霜姿,超凡脫俗的仙,卻對她動了凡心?
怎麼就感覺那麼不真實呢?
若不是那行為看起來太蠢,她真想捏一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他望着桌上的長明燈與茶杯,笑容清淺得如三月春風,「所謂百年,不過是一千二百番的盈月、三萬六千五百回的破曉,以及八次的歲星周期罷了。所謂百年,也是禁不起蹉跎和遲疑的!」
人生百年,在他眼中不過白駒過隙,於她,那邊是整個人生了。
凡人的生命,是經不起蹉跎和遲疑的。
既然,她來到了他的身邊……
這樣明媚的笑容,宋汐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見,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動的嗓音都顫抖了,「不棄不棄!」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所說的最直白的情話了。
縱使你只能陪我百年,我卻願奉獻一生。
阿尋任由她握住,眼中有點點銀芒閃過,顯得他那琉璃般的眸子,越發地清洌透徹。
他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樣,仿佛在擁有了整個世界,感情之熱烈,讓他費心不解。
他忍不住開口,稍稍放下了架子,帶了點兒探尋意味地問道:「愛情是個什麼東西呢?」
宋汐看他迷茫的眼色,笑得眼睛都濕潤了,低頭在他的手背上虔誠地問了一下,她說,「此刻,我心裏全是你。」
也許,你還沒有愛上我,既然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必然不會讓你失望。
白團進來之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曖昧的景象,羞得一把遮住了眼睛,故作誇張地嚷道:「哎呀呀,哥哥和宋汐玩親親,羞死人啦!」話雖如此,他那一雙靈動的銀眸大咧咧地從寬大的指縫中看過來,哪有一點害羞的樣子,生怕了漏過一點小細節。
繞是宋汐臉皮再厚,有這麼個超級大燈泡在,顧及阿尋的顏面,也不得不放開那雙玉手,佯裝生氣道:「小小年紀,嘴上沒個把兒的!」
白團笑嘻嘻地蹦躂到兩人中間,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只拿一雙盈盈雙目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真真一點不見外,「宋汐,我餓啦!」
哥哥還在呢,竟向她討吃的!宋汐真不知道該說他些什麼,想起他一路不管餓不餓,想方設法騙吃的,便道:「你不在進山前吃過了嗎?」
這荒山野嶺的,叫她上哪兒去給他找吃的。
看着他狡黠靈動的眼睛,又不禁想到,白團,是真的變聰明了。
從初遇時為了一塊干肉傻傻地鑽進她的陷阱,到如今,都能安全下山買東西了!
不待白團說些什麼,阿尋便問道:「阿白想吃什麼?」
瞧瞧這寵溺勁兒,宋汐覺得,他方才告白都沒這麼溫柔過,不由得酸水直冒:阿尋什麼都好,但只要遇到白團的事兒,高冷人設分分鐘崩塌。
人哥哥都發話了,她還能怎麼着,總不能讓阿尋跑腿吧!於是,宋汐不得不換了一張笑臉道:「阿白想吃什麼,我去買!」
此前在路上他要口吃的,好磨歹磨她才肯給,如今在哥哥面前,這乾脆勁兒也是沒誰了。但這想法也只在白團腦子裏一過,並未往心裏去,只見他不知從何地撈出來一隻竹籃,變戲法似得擱在石桌上,一臉興奮道:「這是我剛在山下買的,我想吃餃子,宋汐你給我包餃子吃吧!」
他兩眼亮晶晶地,鑲嵌在那張與阿尋有五分相似的臉盤上,萌萌的樣子簡直犯規,就好像是阿尋在跟她撒嬌一樣,宋汐根本拒絕不了。
「好!」即便她不怎麼喜歡下廚,此刻,竟也心甘情願為他下廚了。
是了,一路上,他每每用這張臉討巧賣乖,宋汐都拿他無可奈何,讓他打了一次又一次的野食。說好了快拉加鞭趕路,整的跟遊山玩水似得。宋汐熬夜趕路的時候,白團在她懷裏睡的很香,她也沒一點兒怨言。
阿尋看着二人,眼神微微一閃,指腹摸索着薄胎杯盞,一語不發。
當宋汐看清籃子裏滿噹噹的白麵粉時,不由得笑了,「你要吃餃子,就買了白麵粉?」
白團一臉理所當然道:「山下的人告訴我,餃子是麵粉做的呀!」
宋汐失笑,用一種溫柔又寵溺的語氣道:「那他們一定沒有告訴你,餃子要和餡兒!」
白團極少見她對自己如此溫柔地說話,不由得呆了。
宋汐只覺得他呆愣的模樣十分可愛,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額上輕輕彈了一下,用一種無奈卻又欣然的語氣道:「罷了,剩下的我去幫你弄,你們乖乖等着。」說罷,起身揚長而去。
直到宋汐走遠,白團依舊沒能從她那溫柔一笑中反應過來,半響,才緩緩轉頭看向阿尋,拉着阿尋的袖子,眼睛比星星還要閃耀;「哥哥,黑熊精說的沒錯,這果然是看臉的世界。」
自從他變漂亮以來,宋汐對他好多了。
看起來很兇,其實是個紙老虎,再也不是從前的冷硬心腸了。
很快,他又遲疑地問他哥哥道:「哥哥,你說,我以後會變得你這麼美嗎?」
那憂心忡忡又對未來充滿無限期待的模樣,就像一個陷入愛情漩渦的小糊塗蟲。阿尋眸光微沉,語氣溫潤寵溺,「會的,只要阿白想要的,都會實現的。」
於是,白團笑了,他抱着阿尋的手臂笑得那麼開心,「我相信哥哥!」
……
宋汐在林子裏打了一隻野物,又摘了點薺菜,打算包薺菜餃子。她還在所謂的小廚房裏發現了油鹽醬醋,不過,從陶缽上積的灰塵厚度來看,似乎很久沒有用過了。顯然,有人曾在這裏下過廚,顯然,是失敗了。
老實說,宋汐不喜歡下廚,也沒怎麼包過餃子,卻不想讓兄弟倆失望。
此刻,三人圍着石桌包餃子。
準確來說,只有宋汐一個人在幹活,白團笨拙地學習着,阿尋則淡然旁觀。
宋汐看着他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很想讓他沾一些凡塵氣,她把擀好的一張餃子皮遞給他,笑道:「阿尋,想試一試嘛?」
阿尋看着她沾滿麵粉的手,微微搖頭,「我不會。」
宋汐看着他臉上冷靜而自持的表情,明明坐在一起,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看着白團猶如小花貓般的臉,好好的餃子皮被他捏成了麵疙瘩,卻依舊鬥志滿滿,一會兒就問他,「包的好不好」這形象與其說是個狐仙,更像是個居家美少年。
她也很想將麵粉抹在阿尋如玉的臉龐上,終究還是不敢。
怕自己太唐突,惹他生氣。
終究,她只說了一句,「那我包好了你吃,你喜歡吃蒸的,還是水煮的?」
「都可以!」
「我兩個都要!」
一個淡然,一個雀躍,宋汐愣了一下,笑着說好。
晚飯時,阿尋吃的很少,他早已辟穀,又不貪口腹之慾,食一點權當給宋汐面子。
宋汐不餓,吃了六分飽,剩下的都祭了白團的五臟廟。他一個人吃了五個人的份,還意猶未盡地摸着圓滾滾的小肚皮,撒嬌般地問他下次吃餃子是什麼時候。
宋汐看着阿尋淡然的模樣,心裏湧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暗道,要是阿尋也像白團這樣親切自然就好了。
她太像拉近兩人的距離,到了晚上,試探性地提出與他同寢。
阿尋思忖片刻,竟同意了,倒把宋汐驚住了。
就這麼一起睡了?
……
寬大的白玉床上,兩人和衣而睡,身側人雙目緊閉,呼吸綿長,似已熟睡。宋汐卻睜着一雙大眼,久久難以入眠,事實上,她整個人處於一種懵逼的狀態。
什麼**,什麼不可描述,咳咳,確實,是她想多了。
禁慾系的阿尋,簡直不能再潔身自好了,說好同寢,就真的只是同寢。
任她想入非非,也只是想入非非。
轉頭看見阿尋完美的側臉,即便在睡夢中,依然透出一股拒人於千里的冷漠,失落感再一次湧上了宋汐的心頭。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卻似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觸摸不到阿尋的心。
他是仙,而她,只是一介凡人。
可是,明明已經答應她了,不是麼?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可能,她尚且可以忘情,頂多傷懷一陣子。畢竟一個天一個地,她有自知之明。若非白團多事,她只怕這一生也就這樣與他訣別了。
如果兩人沒有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交集,宋汐連傷情都不會,沒得干係,他於她,也不過是一場可望不可及的夢罷了!
可他既然給了她機會,也就點燃了她的佔有欲。
得不到他的真心,她就不甘心。
漸漸的,她眼裏就有了一點兒火氣,手指微動,捻着他一縷銀髮,置於唇間,一點點吻上,那冰涼柔滑的觸感,簡直不能再好了。
吻到他的側臉,她停了下來,終究不敢冒犯,只能遺憾地嘆口氣。
就這麼放手又不甘心,視線轉到他放在腹間交疊整齊的雙手,怎麼看怎麼好看,忍不住悄悄執過他一隻手,在掌心緊扣。
瞥一眼他如玉的睡顏,似睡得很沉的樣子,她這才滿足地閉上眼,沉入了夢鄉。
殊不知,在她睡去不久,身側人睜開了那雙清冷的銀眸……
翌日,宋汐醒時,阿尋已不見了蹤影,她走出洞室,正巧與白團打了個照面。
他似也剛晨起,白衣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揉着惺忪的雙眼,頗有一番美態。
以往,宋汐很少從他身上體會到美的奧義,最近,倒是越來越覺得,這個小傢伙挺可愛的。
不得不說,這是個看臉的世界。
倒不是對他起了什麼邪念,只是人是一種視覺動物,賞心悅目的東西誰不愛看呢?
前提是,不要讓她看到他吃東西,簡直倒盡胃口。
他迷糊的樣子在看到宋汐時先是一喜,裂開的嘴角很快變成了o型,「宋汐,你怎麼從我哥房裏走出來?難不成,你昨晚跟我哥睡?」
他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模樣,繞是宋汐也有些不好意思,睡是睡了,卻什麼也沒有做。
白團一臉震驚,「你這就把我哥拿下啦?」
宋汐無語,別說沒拿下,就算是,也沒必要把這種事情隨便亂說吧!
見她臉黑,白團倒是秒懂,「就說嘛,我哥哪兒那麼容易拿下!」話一出口,又覺得太打擊人,不由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既能同床共枕,離拿下也不遠了。再說了,我哥也沒有睡覺的習慣,常常都是打坐到天亮的,總要給他一點時間。」
見他滔滔不絕,宋汐只回了一句,「白團,還是從前的你比較可愛。」說罷,木着臉走了。
白團在原地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語道:「這是嫌我囉嗦了?」
殊不知,背對着宋汐,嘴角爬上愉快的笑意。
原來,阿尋沒有睡覺的習慣,怪不得,昨日她進門時,只看到一張光溜溜的白玉床,後來,那床柔軟的獸皮也是因着她鋪的吧!
這麼一來,對於沒有進一步親密接觸,宋汐也沒有什麼怨言了。
白團說得對,總要給他一點時間。
為了能與阿尋單獨相處,宋汐總想方設法打發白團獨自去玩,為此,還為他搜羅了不少小玩意。
此刻,兩人坐在山頂的大岩石上,欣賞山川景色。
湛藍的天空,一絲白雲都沒有,宛若水洗過的藍白石。
山林如翠,野花遍地,開的那麼燦爛,那麼可愛。
宋汐彎腰摘下一束,遞到他的眼前,「送給你!」
她的臉微微發紅,為着拙劣的討好而有些羞赧。
阿尋本在看遠處迷濛的山巒,冷不防被人遞了什麼東西在眼前,定睛一看,卻是一束淡粉色的野花,點綴着一些細小百花,煞是好看。
他是沒這些閒情逸緻的,眼角瞥見宋汐期待的臉,他終伸手接過,低聲道了一聲「謝」。
見他雙目平淡無波,宋汐忍不住問道:「喜歡嗎?」
阿尋眼也未抬,「甚好。」
他無喜無悲的模樣,似乎天下至寶捧到他的面前也猶如草芥。
繞是宋汐早已做好準備,見他這樣,也不免有些泄氣。
忽聽阿尋道:「阿白最近總嚷着要做你的小相公。」
宋汐側頭,正對他清冽通透的眼,恐他誤會,忙澄清道:「你別聽他胡說,我們沒什麼的。」
這小子,真是什麼都敢說阿!
阿尋嘴角一動,卻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日後,阿白容貌會極似我。」
宋汐又豈非不明白他的意思,順着他的意道:「我只當他是小孩子,說的那些話,我也不當真。他長得再像你,畢竟不是你,我發誓,我絕不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聽他如此說,阿尋語氣倒溫和了些,「阿白還小,有任性之處,你不要與他一般見識。但你今日之言,我卻當真,日後若違此誓,我必不輕饒。」
宋汐被他難得的溫言軟語迷了心,沒有窺見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眸中閃過的冷意,反而笑道:「如我真對他怎麼樣,不用你來動手,我必自絕於你面前。」
至此,阿尋臉上才有了一點笑意,望住她的臉,忽然叫道:「宋汐?」
宋汐抬頭,就感覺唇上有什麼東西一觸而過,涼涼軟軟的,待反應那是什麼,心裏不由湧起一陣狂喜,「阿尋!」
她只來得及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已揚長而去了。
宋汐摸着嘴唇,傻傻笑了,起身,追了上去。
往後幾日,兩人日日同床共枕,雖沒有肌膚相親,宋汐卻極滿足。
她不但得以光明正大地牽了他的手,還親了他的臉。
比起純粹地水乳交融,她更喜歡這種心心相映的小曖昧。
這幾日,過的着實快活,她相信,她會慢慢走進他的心。
只不過,再怎麼不舍,在住了小半月後,她也不得不離開此地。
她沒有忘記,在遙遠的京城,還有一個家,家裏,還有人等着她回去。
想起臨行時,淳兒說:莫要忘了回家的路。
她怎忍心讓他失望?
對於她要離去,阿尋倒是沒有表現一點不高興,宋汐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許失落。
但一想到這人感情內斂,即便真的不舍,也不會表現出來,她又捨不得生他的氣。
臨別前,她忍不住勸道:「在這荒山野嶺有什麼意思呢,不如與我去京城同住。」
話一出口,心裏就為難起來。
她一聲不響就離京一月,回去就給家裏添了個人,也不知那兩人心裏作何想。
只是,既說了出來,也不後悔。
這一家人,早晚要見的。
如若阿尋答應,也是個機會。
阿尋卻並不這樣想,「我不會去!」
他這一聲十分冷硬,眼中有着隱晦的厭惡之色。
宋汐看不見他深藏的情緒,卻也感覺出他的排斥,想到他一介狐仙,在山中一住就是千年,厭惡凡塵也是可以理解的,心中雖有遺憾,卻也沒有勉強,只想着日後徐徐圖之。
卻不知,在她下山之後,阿尋身邊卻憑空多出一個高大的男子,兩人站位極近,遠遠看去,竟似依偎一般。近看,卻發現,還隔了一段距離,這恰好時阿尋能忍受的底線。再近,只怕就要血濺當場了。
但這情形,千百年來,銀牙早已習慣。
此刻,他望着那人離去的方向,有些不忿又不齒道:「你就這麼答應她了?」
阿尋只道:「阿白還小。」
隱晦的言語,銀牙卻聽懂了,千年的友誼,不妨他摸清阿尋這個弟控。
白團還小,容易深陷愛情迷局,毀掉一生修行。
可他這個年紀,越是阻攔,執念越深。
像這次偷跑出去,也不會是一次兩次。
如今,她尚自持,若有一天,阿白長成了她喜歡的模樣,那一天,她還能控制的了嗎?
凡人自私重欲,才不會體諒妖的修行不易。
她會毀了他!
他的定力,不足以讓他度過情劫。
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他那麼喜歡宋汐,幫他將這個人留下又何妨?
人生百年,不過白駒過隙,彈指之間,紅顏已成枯骨。
小狐狸是那樣單純,不知情為何物,他以為得到了,也就消停了;當他醒悟,卻也永遠地失去了。
遺憾嗎?也許有,但也不是安然地度過了嗎?
瘋魔嗎,也不會,至始至終的單相思,成就不了毀天滅地的愛情。
銀牙嗤笑一聲,言語中卻透着濃濃嫉妒,「逢場作戲而已,用得着犧牲那麼大?」
方才兩人依依惜別時,他真想剁了某人亂摸的爪子,阿尋竟也隨她去。
「做戲?」阿尋也笑,用一種冷然又睥睨的眼神看他,「這世間,還沒有人值得我做戲。」
銀牙愕然,既不是做戲,那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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