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劉驍 第230章虎槍

    測試廣告1槍是百兵之王,自古以來就是軍隊最常見裝備最廣的武器,槍、矛、槊、矟、鈹種類繁多,本質上都是長杆加尖頭,兩點之間直線最近,直進直出最難防,南北朝隋唐時期是馬槊最風光的時期,宋以後失去產馬區,槍騎兵漸漸沒落,槍術也逐漸失傳,到了明清時期,大規模騎兵對撞的戰鬥模式已經被遠程火銃對轟取代。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乾隆時期有一幅西洋畫師郎世寧所做的油畫,叫做阿玉錫持矛蕩寇圖,畫面寫實,阿玉錫手持長矛的後段拴着一個繩圈,這是方便長矛刺敵人軀體後回收武器的簡單裝置。

    騎兵高速接敵,長矛刺的瞬間,戰馬交錯而過,往往來不及抽出長矛,不及時撒手騎兵就會被帶落馬下,輕則落馬,重則骨折,所以歐洲騎兵的長矛都是一次性的,刺就放棄,抽出馬刀繼續戰鬥,這也是槍術不精的表現,阿玉錫長矛上帶個繩圈,擊後撒手槍桿,順勢用繩圈回收長矛以利繼續使用。

    而更早的騎兵連繩圈都不用,靠的是長槍桿子的韌性和祖傳的槍法,而這支騎兵正好處於槍騎兵落幕前最後的輝煌時期,個個都是使槍的高手。

    大街上忽然出現成建制的清軍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氣勢驚人,馬蹄如雷,鏽槍如林,當面的日軍小兵驚慌失措,下意識的就想後退,這是步兵對騎兵天然的恐懼使然。

    有幾個老資格的軍官經歷過西南戰爭,見識過薩摩藩的冷兵器衝鋒,心理上比較適應,下令列隊三段擊,瞄準敵人戰馬射擊。

    原本分散成散兵線的靛藍色身影們在馬蹄聲的緊張節奏慌忙排成三列,第一列跪姿,第二列立姿,第三列預備,他們的三零式步槍拉一下打一槍,射速不夠高,必須以三段擊來保證火力的密度,以抵消敵軍騎兵的速度,這是非常科學的應對之策。

    可是他們忽略了一點,敵軍騎兵並不是真的冷兵器突擊,而是臨時改裝的虎槍,沖在最前面的騎兵將虎槍夾在左腋下,右手抄起背着的波波沙,槍帶繃直,槍口穩穩地對着前方噴灑火舌。

    數百發炙熱的彈雨澆在三段隊形上,頓時潰不成軍,轉瞬騎兵就到了近前,槍頭捅入軀體的噗噗聲不絕於耳,僥倖沒被槍打死也沒被捅死的卻被踩死在馬蹄下。

    騎兵根本不停步,繼續衝鋒殺敵,前面是整整一個聯隊的日軍,城市騎兵的速度拉不起來,日軍開槍,騎兵紛紛落馬,但前鋒所指分毫未動,就是當面之敵的聯隊旗。

    斬將奪旗,自古有之,日軍的聯隊旗比較特殊,只有聯隊有,大隊隊,旅團師團都沒有,工兵輜重兵也是沒有的,只有步兵騎兵聯隊才有,這面旗幟是御賜之物,旗冠的菊花代表天皇御駕親征,地位極其崇高,乃至聯隊專門有一個隊護旗,如果聯隊旗在戰鬥被敵人損毀或者繳獲,那就是奇恥大辱,當事人是要切腹謝罪的。

    騎兵如熱刀切黃油般硬生生趟出一條血胡同,日軍旗手不敢退,千鈞一髮之際,此處一退,滿盤皆輸,能打到這裏的兵也都不是孬種,血性上來,誰怕誰啊。

    一騎飛過,刀光閃處,旗手的手臂連同半個腦袋落地,聯隊旗落到了敵人手。

    緊繃着的士氣瞬間崩塌,日本人猛起來是真猛,慫起來也是真慫,這個民族缺乏真正的韌性和智慧,聯隊旗被敵軍倒拖在地上,如果是清軍,也許反而煥發出鬥志來,但日軍的心態就崩了,全線崩塌。

    再想撤已經晚了,成千上萬的清國軍民殺了過來,二十一聯隊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他們三三兩兩一起,背靠背挺着刺刀困獸猶鬥,色厲內荏的大吼大叫,可是就算一條命能換兩三條又如何。

    三個訓練有素的日軍老兵刺槍術精湛,身體素質也好,背靠背組成一個鐵三角,接連殺死十幾個清軍,可是讓他們絕望的是,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清軍越來越多,而自己的體力越來越撐不住了。

    終於,兩名綠營兵在距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用肩膀架起大抬杆,轟的一槍下去,半斤鐵砂子打在身上,渾身全是血窟窿。

    蓄着絡腮鬍的日軍軍曹跪倒在地,就看到一個戴紅纓帽的清兵走過來,一刀揮下,世界全紅了。

    舒永壽拎起一顆腦袋,沖周圍吶喊「爺們開張了!」

    ……

    山口素臣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眼瞅着已經崩潰的清軍忽然殺了個回馬槍,仗打到這份上該結束,該投降了啊,可他們非但沒敗,還把自己整整一個聯隊吃掉了。

    好在陣線被四十一聯隊穩住了,付出的代價是打光了子彈。

    日軍用的是三年前研製的三零式步槍,毫米口徑無煙火藥子彈,和清軍步槍口徑不一致,北京城內找不到補給。

    所有人都在焦灼等待輜重聯隊的到來,等待飯糰和子彈。

    山口素臣來回踱步,他穿的是毛呢質地的軍裝,與北京的炎夏格格不入,白襯衣早就汗透了,副官獻上一壺水請他喝。

    「我要的是補給,不是水!」山口素臣喝道。

    「閣下,補充一下水分吧。」副官的嘴唇是乾涸的,眼裏遍佈血絲,將嘆口氣,接過水壺喝了一口,當場吐出「嘎,這是什麼!」

    「這是北京的井水,只有這個了,閣下!」副官道。

    山口素臣體會一下嘴裏的餘味,馬尿也不過如此吧,難道清國京城的百姓平時就喝這個?

    烈日下作戰出汗極多,如果得不到水分補充,士兵將沒有體力繼續打仗,山口素臣也只能強忍着噁心喝下這壺苦井水。

    「下令,必須補充水分,再難喝也要喝。」山口素臣以身作則,下屬軍官們也只能捏着鼻子,喝尿一般喝水。

    忽然一名穿紅褲子的騎兵馳馬而來,從馬背上翻下來氣喘吁吁道「閣下,大事不好,輜重聯隊遇襲!」

    山口素臣道「何時,何處,損失多少?」

    騎兵說「一個大隊損失殆盡,彈藥糧草全丟。」

    山口素臣嗓子眼一陣腥甜,硬生生壓住噴血的想法,鎮定自若道「諸軍,眼下唯有退兵了。」

    「閣下!」一幫少壯派軍官不樂意了,站在高處都能看到紫禁城角樓的琉璃瓦了,勝利就在眼前,稍微努力一下就到,居然要撤退,這絕不能接受,哪怕是將閣下親自下令也不行。

    「再不走,第五師團丟失的就不止是一面聯隊旗了。」山口素臣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老將,他力排眾議,堅決要撤軍。

    不久,副官來報,有一個隊抗命不遵,擅自出擊,已經陷入清軍包圍。

    山口素臣搖了搖頭,軍以下犯上的傳統一直在,少壯派不撞南牆不回頭,就讓他們死去吧,或許死在敵國的京城就是他們的宿命。

    第五師團殘餘的十一,四十一,四十二聯隊和炮兵工兵聯隊餘部,倉皇撤出北京,沿原路返回,向通州方向機動。


    輜重聯隊遇襲現場就在城東稗子灣,兩天前第五師團經過此地的時候還買了些糧食呢,如今遍地是被砍倒的屍體,看傷口都在頭肩位置,應該是突然遭遇騎兵打擊,奇怪的是士兵們的衣服鞋子盡數被剝走,敵軍拿走武器情有可原,連兜襠布都剝走就太過分了。

    有參謀分析,也許是清軍想利用軍裝假扮我軍搞偷襲,山口素臣深以為然,緊急制定各種對策,其實他們冤枉了清軍,打掃戰場如此徹底的是當地農民,他們太窮了,日軍帶血的軍服可以洗乾淨穿,皮鞋可以拿到城裏賣,膏藥旗可以做尿戒子,拿兜襠布就純屬手賤了,不剝乾淨就覺得吃虧。

    日軍將戰友的屍體堆積起來焚燒,骨灰裝壇帶走,全軍上下,氣氛肅然,勝利的狂喜被沮喪代替,就連最低級的士兵也能猜到,他們遇上了大麻煩。

    又有敵情傳來,通州失守,留守的一個隊全軍覆滅,敵人打的是武衛右軍旗號,袁字認旗。

    山口素臣大驚失色,竟然是老對手袁世凱來了,以德國陸軍為藍本打造的武衛右軍是清軍最為現代化的軍隊,與自家的第五師團不相上下,一個是百戰疲兵,一個是剛加入戰團的生力軍,一場硬仗啊。

    所幸手裏還有五個完整的聯隊,彈藥湊合湊合也能打一仗,那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吧。

    山口素臣向手下軍官面授機宜,清軍意志薄弱,不耐苦戰,不要和他們遠距離對射,打一輪排槍就刺刀豬突,意思是像野豬一樣蠻力衝鋒,任何敵軍都扛不住這種白刃衝鋒。

    其實山口沒猜錯,袁世凱的部隊就是這樣,雙方在戰壕里對射,能打三天三夜不休息,一來真格的就慫了,這回也一樣,第一陣就輸了。

    袁世凱以軍法處置,斬了退縮的軍官,依然節節敗退,好在敗而不潰,撤退到下一個陣地繼續接着打,從北京到通州,從通州到天津,步步為營,他有足夠的戰略縱深可以退,但第五師團有沒有這個命就另說了。

    山口素臣賬面上的兵力還有千人,戰爭不是下棋,軍隊不是一枚枚棋子,擺那兒是哪兒,打起仗來,沿途需要輜重隊運送彈藥糧草,佔領的城市需要分兵駐守,四周兩翼要有部隊掩護,千兵力是散在華北平原上的,其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得了腳氣病的傷號。

    戰鬥的間隙,士兵們又在吞冷飯糰,喝味噌湯,這回湯里沒了媽媽的味道,有人問伙夫小島君哪裏去了,答曰戰死了,有人親眼看到小島君被清兵砍了腦袋。

    這頓飯,大家都難以下咽。

    飯糰是吃一頓少一頓,日軍後勤線路已被切斷,清軍騎兵四下封鎖,彈藥糧草全都運不上來,師團部下令,節約糧食,每頓飯只許吃半個飯糰,很多士兵懷裏揣着的飯糰早就餿了也捨不得吃。

    士兵如此,戰馬更是如此,一匹馬消耗的糧草比五個兵加在一起還要多,即便是只為維持生命,馬匹每天都要進食自身體重百分之一點五的乾草,如果是鮮草就要四倍的分量,草料消化的快,跑一圈又餓了,戰鬥期間就得吃精飼料,燕麥豆子之類才能保證馬力充沛。

    所以騎兵聯隊對補給的需求更大,吃不到精飼料,戰馬就得一刻不停的吃草,邊吃邊拉馬糞,還怎麼打仗。

    養大牲口的不僅是騎兵聯隊,炮兵聯隊也有許多馱馬,現在炮彈基本上打完了,大炮捨不得丟掉,拉彈藥車的馬只能浪費草料,還不如殺掉吃肉。

    馱馬被牽到空地上,打着響鼻,拿頭蹭人,親昵的樣子讓人捨不得下手,士兵是忍着眼淚朝自己的馬頭開槍的。

    槍聲此起彼伏,幾十匹馬被擊斃,伙頭軍們開膛破肚,取出內臟,將馬肝蒸熟了獻給山口將,將軍閣下堅決不吃,他連飯糰都不捨得吃,要省給傷兵們果腹。

    忽然一聲巨響,山口抬頭看去,空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球比太陽還亮,是英國人贊助的偵察氣球,充的是易燃易爆的氫氣,一點就着。

    空的嗡嗡聲比蒼蠅還要可惡,那是清軍的飛機,出勤率極高,一直在天上轉悠,第五師團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視線,今天更是將偵察氣球打爆了,敵我態勢陷入更加被動局面。

    與之對陣的武衛右軍打的也很艱苦,這支軍隊成軍以來就沒打過硬仗,只在山東清剿過義和團,遇上第五師團,簡直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要不是袁大人不惜血本,部隊早就扛不住了。

    袁大人治軍極嚴,卻又愛兵如子,軍只知袁大人不知皇帝,將校們更是受過武備學堂教育的科班軍官,比淮軍那種底層軍伍殺出來的更懂得步炮協同,挖戰壕,散兵線,火力配置,軍事地圖,總體說來,戰鬥力略遜一籌,是靠着士氣和後勤頂着一口氣敗而不敗。

    第五師團和武衛右軍就像是兩個巨大的磨盤在對撞摩擦,潤滑劑是兩軍的血肉生命,就看誰先撐不住。

    第七天,山口素臣撐不住了,軍斷糧,馬肉也吃完了,他不忍心師團全軍覆滅,將其餘幾面聯隊旗統一交給騎兵聯隊,命令他們突圍,保存廣島健兒最後的一點骨血。

    「你們活着,第五師團就有重建的機會,拜託了,諸君!」山口素臣一個立正,將騎兵們敬禮。

    騎兵們齊刷刷還禮,將閣下瘦的都脫型了,明明可以隨着騎兵一起突圍,卻選擇與步兵留下,這是真正的武士道精神。

    騎兵聯隊頭也不回的走了,等待他們的是何種命運,山口素臣不願意去想,他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情。

    炮聲響起,清軍的克虜伯山炮越打越緊,炮彈落在周圍,武衛右軍終於發起了反擊,山口素臣將衛隊也派上去抵抗,自己坐在原地,拿出一壺清酒,拔出指揮刀,明治維新後實行禁刀令,禁止武士帶刀,軍隊警察所用的刀也改成西洋制式,山口用的這把指揮刀就是法國式樣的,長度尷尬,用來切腹並不適合。

    「如果有個介錯人就好了。」山口素臣咕噥道。

    忽然槍聲四起,就在咫尺之處,一群清國民團不知道什麼時候滲透進來,揮舞着刀槍大殺四方,其有個鬚髮皆白的老漢,手持一把綴着九個鐵環的大砍刀,接連砍翻七個日軍。

    山口素臣的戰意嗖的一下上來了,掩上衣服,提刀上前喝道「你是何人!」

    他說的是日語,但那老漢似乎聽得懂,收刀擺了個架勢道「聽好了,我正是,源順鏢局總鏢頭,戊戌君子之譚嗣同的拜之交,生死兄弟,江湖人稱大刀王五的王五王子斌!」

    山口素臣喃喃自語「鏢局的幹活,老百姓的幹活,你的走鏢的不去,為什麼要來這裏?」

    王五聽到了他的散裝漢語,朗聲道「爺爺就是專程來砍你的狗頭的,還不受死!」

    山口素臣慘笑,雙手握住指揮刀,按照日本刀法高高舉過頭頂,吶喊着衝過來。

    他是做過武士的人,但刀法平平,豈能與王五這種武林豪傑相比,王五根本不屑於和他對刀,只伸腳下了個絆子,山口將就摔了個狗啃翔,指揮刀也脫手飛了。

    山口素臣沒有繼續反抗,而是盤腿坐下,很敞亮的亮出頸子,這一手倒把王五整不會了,這就是傳說的引頸就戮啊,戰敗坦然赴死,這是個牛逼人啊。

    「王桑,做我的介錯人是你的榮譽,那我的頭顱去領賞吧。」山口素臣說。

    王五倒轉刀背砸下,把山口素臣打暈,將其夾在腋下,雄赳赳的去了。

    「當我傻啊,活的可比死的值錢。」王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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