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未老先衰
巧哥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是根本不管自己什麼身份的。
同樣的,在這種自大的心態下,他也不會去管女方有什麼身份。
「我爹是鐵匠!」
他永遠在為自己父親的鐵匠身份自豪。
在他看來鐵匠的兒子娶一位公主沒有任何的問題。
在這一點上,心志堅毅的鐵心源都比不上他。
青年人的優勢就在於想得少,老男人的麻煩在於想得太多。
鐵心源恐怖的發現,自己不過是身體年輕而已。
在大腦一片混亂中,乳山到了。
兩位公主進了高牆聳立的皇家道觀,那扇常年緊閉的大門在開啟一次之後又重新閉上了。
乳山腳下就有一隊軍卒在守衛,鐵心源和巧哥很容易的在軍卒的幫助下在紫宸觀外立下了營寨。
拖長公主的福氣,陳留地方官已經等候在這裏了。
紫宸觀要添加一座新的建築,對地方官來說這是一件大事,這裏距離東京太近,伺候好皇族是這些官員的首要職責。
陳留不是縣,所以這裏只有一位張姓巡檢過來。
此人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官員,面對鐵心源這個拿着太學介紹信的太學生多少有些拘謹。
聽了鐵心源的安排之後,對一些很苛刻的條件沒有做出任何修改,臉上也不見任何的不滿,只是機械的表示同意,表示自己一定會召集陳留的地方百姓前來幫忙。
在處理完所有的交接之後,他謹慎的問鐵心源能否將百姓修建宮殿的工作,轉化成勞役。
這些鐵心源自然是無法做主的,不過,紫宸觀方圓三里之內都是長公主的封地,她對這件事有着最直接的話語權。
於是一封文書進了紫宸殿之後,不到半個時辰,那封文書就出來了。
鐵心源看得出來,張巡檢在看到文書上那個鮮紅的印章之後,才算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再三保證兩百名民伕會在三日後按時抵達後,張巡檢就匆匆的離開了。
這人很可愛,雖說是巡檢,卻沒有沾染官員的壞習氣,沒有任何的客套,也沒有任何的禮儀迎送,單純的完成工作之後就離開,他好像不願意在這裏多停留一刻鐘。
巧哥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小聲對鐵心源道:「這座道觀里有一百五十六個出家人,全是女的。」
鐵心源瞅了他一眼道:「想要女人了去陳留鎮子上,別打這裏道姑的主意,這裏的女人全是和皇家有糾葛的女人。」
巧哥拿肩膀撞撞鐵心源笑道:「你還真的拿我當登徒子對待不成,我就是好奇,這裏怎麼會有這多的女黃冠的。」
「皇帝不喜歡的女人,在皇宮裏犯錯的女人,老皇帝的妃子,長年累月下來可不就是有了這麼多。」
巧哥拖着鐵心源來到樹林裏看着他道:「你最近膽子為什麼會這么小?竟然能被噩夢嚇得從車上掉下去?
我們很早以前不就說了,要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活一生嗎?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鐵心源搓着雙手,焦急的在地上一連轉了好幾個圈子才道:「我要是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我就不害怕了。
最近,你有沒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我有,不但我有,狐狸也有。
你知道不,狐狸這些天總是把自己最喜歡的那隻毛毯子叼在嘴裏,不論走到那裏都不鬆口。
它現在是沒孩子,如果有的話,我保證它嘴裏叼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
前些天,不論我把狐狸放在巧莊,還是放在湯餅店裏,亦或是把它交給公主帶進皇宮,那傢伙都不安生。
直到咱們出了東京城,狐狸才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巧哥打了一個唿哨,狐狸就帶着滿身的刺球歡快的從草叢裏跑出來了。
它看起來很是興奮,縱身一躍就跳進了巧哥的懷裏,大尾巴在巧哥的臉上掃來掃去的,非常親熱。
巧哥掀開狐狸帶着異味的嘴巴道:「他確實在這裏顯得歡實一點,你確定它不是因為到了山林里才顯得比較高興?」
鐵心源想了好久才嘆息一聲道:「大難臨頭之前,很多感覺敏銳的人或者野獸都會有所警覺。
從而逃離那個危險的地方,這一次我就是遵循這種感覺,才一定要離開東京的。
哪怕是錯的,我們也要這樣做,萬一滅頂之災來了,那時候說什麼都晚了,我們輸不起。」
巧哥把好幾天沒洗澡,全身臭烘烘的狐狸丟掉,拍拍身邊高大的松樹道:「主意你拿,活我們干就成。」
鐵心源笑道:「我們在這裏躲些日子,如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最好,如果有事發生,在這裏總比留在京城要好。」
巧哥無奈的道:「你從小和狐狸在一起,性子怎麼跟狐狸沒有兩樣啊。」
乳山上自然是有一道乳泉的,這道泉水水流很大,從山頂傾瀉下來,在山腳附近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高處的水落在一個深潭裏面,水花四濺。
鐵心源猜想,乳山這地方可能在遠古時期應該是一座火山坑,地下水脈直通周邊的平原,這才形成了高處湧泉的結果。
撈了一把泉水,放進嘴裏,水冰冷而甘冽,是很好的飲用泉水。
鐵心源還來不及欣賞這裏的松濤和飛瀑,就發現巧哥以及水兒,福兒,火兒,玲兒一群人光着屁股蛋子跳進了水潭裏嬉戲。
被巧哥潑了一身水,鐵心源依舊不肯下去和他們一起玩耍。
母親跟着趙婉進了紫宸觀,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他有些擔心了。
早就聽說大長公主清虛靈照大師是一個自幼出家的怪人。
一輩子都沒有嫁人的人自然是一個怪人了,即便是原來不古怪,三十年的類似幽禁的生活估計也會把人逼瘋的。
青燈古佛說起來很有詩意,其實是如何的悽苦只有自己人知道。
王柔花這些年要不是有一個懂事的兒子陪着,說不定也會發瘋的。
道觀附近被清掃的極為乾淨,地上還有掃帚划過的痕跡,軟軟的細砂地面踩着軟綿綿的很是舒服。
只是牆壁未免過於高大了一些,只能看見一些玉蘭樹的枝頭從高牆上探出頭來,至於紅杏之類比較低矮的植物,根本就沒機會出來。
很有意思,院子裏總有一些腳上拴着竹管的鳥兒從裏面飛出來,有一隻就落在鐵心源的身邊的枯枝上。
探手捉住那隻根本就不怕人的鳥兒,解下竹管,從裏面掏出一張薄薄的紙片。
上面是一句話——觀外是何年?
看到這句話,鐵心源心中無名的生出一股酸楚之意。
取出炭筆在紙條的背面寫道:「慶曆八年七月十五日!」
寫完之後,又提起筆繼續寫道:「夏收已畢,秋蠶新長,農夫忙於野,農婦點秋菜,商賈負擔於長途,伶妓正試新歌,好花開遍,正是研磨胭脂時。」
寫完之後就重新把紙條塞進竹管,掂量一下手裏的鳥兒,直接就拋進了道觀。
道觀烏黑的大門緊閉,鳥兒可能飛走了,聽不見牆那邊有什麼聲音。
反正無事,鐵心源就背着手繞着高高的牆壁觀賞美景。
這一趟路走的其實很是值當。
才走了百十丈遠,他就撿到了兩個荷包,三隻銀衣鈎,一支銀簪子,甚至還有一隻繡着珍珠的粉色繡鞋。
多少都是些值錢的物事,這些物事裏面千篇一律的都裝着一封短訊,希望撿到東西的君子能夠幫她們告訴家人,自己還活着,就在紫宸觀。
鐵心源打開地址看了之後,不由得苦笑搖頭。
其中三封是江南的,兩封是蜀中的,剩下的一封還是京西南路的……
鐵心源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把信寄去她們的家裏,連詳細的地址都沒有,這樣的信又能寄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