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途中,高遠與珊莎沒有再說半句話,相較於剛才在宴會上喋喋不休的模樣,現在的高遠大人顯然安靜了許多,珊莎猜測這或許是他今晚喝了太多酒的緣故。
珊莎仍然記得小時候每次父親喝醉了之後,事後她的母親總會不斷地與孩子們抱怨,父親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酒臭味讓她難以入睡。可是現在珊莎與高遠大人就近在咫尺, 卻從未聞見母親口中的酒臭味,反倒是有股蘋果的清香不斷撲鼻而來。
兩人在一片寂靜中穿過燈火通明的市鎮街道,在街道兩旁漆黑的小巷中,珊莎看見許多躲在在裏面蠢蠢欲動的傢伙。珊莎突然一陣莫名的恐懼,仿佛是這些隱藏在陰影中衣衫襤褸的人,下一刻就會衝出來將自己撕成碎片一般。
好在此刻還有位身材高大的騎士守護在珊莎的身旁,攝於高遠胸前閃亮的戰甲與腰間的佩劍,這些生活在光鮮亮麗的君臨城陰影之下的凶人, 這才打消了自己心中的邪念。
珊莎緊緊拽住高遠的衣角, 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頓時湧上她的心頭。穿過那片令珊莎感到害怕的街道,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開口說:「高遠大人,您今天的表現英勇極了。」
「珊莎小姐你是指今天我在比武場上的表現,還是說得剛才我帶你穿過那片街道時的表現?」高遠有些哭笑不得地轉過頭問。
「無論是在那比武場上,還是剛才在那片街區中,您今天都表現得英勇極了,高遠大人!」珊莎毫不吝嗇自己對高遠的讚美。
「與那些戰場上舉起長槍向敵人發起衝鋒的騎士們相比,在比武場上拿着一碰就碎的騎槍捅來捅去,這可算不上是什麼英勇。」高遠笑着回應道。
「高遠公爵您參加過戰爭嗎?」珊莎·史塔克好奇地問,「戰爭難道真的像我父親口中所說的那般恐怖嗎?」
「我曾經與無數的英雄在戰場上奮戰過,但是我從未覺得戰爭有多麼恐怖,因為我與那些英勇的人們都深知自己是為了正義而戰, 並且那些戰爭最終的結果都是好的。」高遠回答道,「戰爭過後,那些由我們通過戰爭所守護的人們都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有時候戰爭不一定就是邪惡的, 也有可能是為了守護自己心愛的人與家園。」
「這簡直是太棒了,就像是故事中所說的那樣!年輕的王子帶領自己的人民戰勝了邪惡的敵人...」珊莎·史塔克的言語之中滿是嚮往。
「現實中的戰爭可不是像故事書中所描寫的那樣美好, 真正的戰爭可比你想像的腰殘酷多了!」高遠突然轉過頭嚴肅地告訴珊莎,「現實是與我參加那場戰爭的年輕王子可是死在了那戰場上。」
「茉丹修女雖然教會了你那些宮廷中的繁文縟節,但是她無法教會你認清現實的殘酷,天真的珊莎小姐!」高遠沉聲說道,「就像你、我目前身處的這座君臨城中一樣,危險可不只是存在於這被夜色所籠罩的街道上,於那陽光照耀下的紅堡之中也同樣存在許多危險。」
「或許說出來你並不願意相信,在這君臨城之中恐怕再也沒有比那紅堡更危險的地方了。」
高遠突然在一片黑暗空曠的平地中央停下腳步,珊莎沒辦法也只好跟着停下來:「甚至在我看來,那充斥着爾虞我詐的紅堡反而比混亂的跳蚤窩更加危險。」
「高遠大人,您有些嚇到我了。」緊盯着面前那雙在黑暗中閃着金光的眼睛,珊莎的心頓時狂跳不止,「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吧!」
看到珊莎開始害怕了,高遠也就不打算再嚇唬她了,繼續帶着她朝着紅堡的方向走去。等到珊莎的父親艾德·史塔克再也無法為她提供庇護,屆時在這君臨城中吃盡苦頭的珊莎自然便會明白,高遠今晚和她說的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穿過層層守衛把手的紅堡大門領着她走進城堡, 高遠一路將珊莎·史塔克護送至她父親的首相塔之下。今晚負責守衛首相塔大門的是艾德的侍衛隊長喬里·凱索, 兩人匆匆打了一聲招呼之後, 高遠便領着珊莎走進了那首相塔之中。
「珊莎小姐早點休息吧, 想必你現在也已經累了,明天還有幾場精彩的比賽即將進行,你可不要錯過了。」當他帶着珊莎安然抵達寢室外面的走廊上時,高遠向珊莎·史塔克提出了告別。
「放心吧大人!屆時明天我一定會去比武場上為您加油吶喊的,我可是期盼着大人能夠順利拿下比武大會的冠軍呢。」珊莎·史塔克溫順地向他表示了感謝,「實在是太勞煩您了,高遠大人!萬分感謝您今晚將我護送至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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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那蒼白的晨光之中,高遠早早便趕到了城外的比武場上,與之同行且同樣沐浴在晨曦之下的還有如今的國王之手艾德·史塔克。
這個時辰還遠遠未到比武大會開始的時候,昨天因為舉辦宴會而變得雜亂不堪的營地此刻正在逐漸恢復升起,肥美的烤香腸在火堆上嘶嘶作響,油脂從香腸上滴落在火堆中,空氣中充滿了蒜頭和胡椒的香味。
在高遠的陪伴之下艾德·史塔克剛趕到營地中便急着向國王的帳篷那趕去。年輕的侍從在營帳前忙進忙出,而他們的主子如今才剛剛睡醒,打着哈欠伸着懶腰,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一個腋下夾了只鵝的廚子看見了兩位大人趕忙單膝下跪:「大人您們早。」高遠等人走後,他又不知道喃喃自語了些什麼,手中的大白鵝嘎嘎叫喚着並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陳列在每個帳篷外的盾牌刻畫着居住其中的貴族紋章,有海疆城的銀色飛鷹;布萊斯·卡倫的夜鶯與田野;雷德溫家族的葡萄串,還有花斑野豬、紅色公牛、燃燒之樹等等等。最後才是佇立在勞勃國王營帳旁的御林鐵衛如黎明般閃亮的純白紋章。
「昨晚勞勃國王在宴會上竟然公然向所有人宣稱,他打算參加今天的團體比武。」,高遠突然與身旁的艾德提起了此事。此時他們恰好經過馬林爵士的家族盾牌,盾牌上的油漆被刮出了一道深深的劃痕,正是昨天洛拉斯·提利爾爵士將他刺下馬背時留下的印記。
「是啊....這個消息也是我今天早上才從珊莎那裏得知的。」艾德·史塔克表情凝重地說,鬼知道他從珊莎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又多麼震驚,他終於知道勞勃如今究竟有多麼任性了,這也難怪前任首相會經常與他發生爭吵了。
「高遠公爵,謝謝你昨天將珊莎護送回來,茉丹修女昨天在宴會上喝得有點太多了,直到今天早上都還未徹底醒來。」艾德·史塔克停下腳步鄭重地向高遠表示了感謝。
「艾德大人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高遠搖搖頭說,「畢竟艾德大人昨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您在無暇照顧珊莎小姐的時候,我替您暫為照顧一下她的安慰也是應該的。」
「艾德大人您覺得今天勞勃國王真的會去參加團體比武嗎?」高遠假意關心道,「俗話說得好,天亮後黑夜的美要消散,酒醒後說過的就不算。」
「話雖說如此。」艾德點點頭同意了這種說法,「但是這句話對於勞勃來說恐怕沒用,換做是其他人,或許在酒醒後還會重新考慮下酒後夸下的豪言壯語,可是勞勃·拜拉席恩可是會一直銘記,而且絕對不會反悔。」
「原本我是打算昨晚就前來向勞勃匯報那件事情,可是當我得知勞勃國王在宴會上喝了個爛醉之後,我便打消了自己這種打算。」艾德·史塔克無奈地攤攤手,「記住,永遠不要在勞勃醉酒後與他說那些正經的事情,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在那之後會做出怎樣荒唐的事情來,這是我和他做兄弟三十多年以來的經驗。」
高遠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位勞勃國王在酒後的確是不太靠譜,總是喜歡弄出一些非常出格的事情。例如他曾經就在自己的弟弟史坦尼斯的婚禮上,鬧出過人命來。
在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與賽麗絲·佛羅倫的婚禮上,喝醉了的勞勃竟然與新娘的伴娘迪麗娜·佛羅倫在史坦尼斯的婚床上滾了床單,並且兩人那晚還孕育出了一位名為艾德瑞克·風暴的私生子。
史坦尼斯將此事視為他名譽上的一個污點,遂將其扭送至了艾德瑞克另一個叔叔藍禮·拜拉席恩的領地風息堡之中。如今那位私生子還生活在那裏,勞勃曾經想要將這位私生子接回來並承認他嫡出的地位,但是遭到了現任王后瑟曦的強烈反對。
國王的營帳靠近河畔邊,包圍在灰色的河面晨霧之中。帳篷是由金絲織成,乃是整個營地里最大也是最豪華的一頂帳篷。當他們兩人走近帳篷時,勞勃那柄曾經錘死了雷加王子的戰錘和一面巨大的鐵盾正被豎在那裏,盾牌上紋繡着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
艾德原本還希望勞勃國王能夠從昨夜的宿醉中醒來,這樣他便能夠將那件事關瓊恩·艾林死亡真相的事情匯報給他。可是哪知他的運氣實在不佳,正好碰見了正在用光滑牛角製成的酒杯大口大口往肚子裏灌着啤酒的勞勃。
一邊大口往肚子裏灌着啤酒,他還一邊朝着兩個手忙腳亂替他穿鎧甲的年輕侍從大呼小叫。
「國王陛下....」其中一位金髮侍從委屈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鎧甲太小了,恐怕穿不上的...」
見到兩位大人走進帳篷,那位金髮侍從拿着鎧甲的雙手頓時一滑,原本正試着要套進勞勃粗壯脖子的頸甲便撲騰一下摔在了地上。
「該下七層地獄的蘭尼斯特!」只聽勞勃國王大聲咒罵道,「難道非得讓我親自動手穿上鎧甲不成?你們兩個可真是蘭尼斯特家的飯桶。趕緊把鎧甲給我撿起來,不要光張着嘴在那裏呆愣着。藍賽爾,你這傢伙快點給我撿起來!」
那位名叫藍賽爾的蘭尼斯特小伙子頓時被嚇得跳起來,勞勃國王實在無法直視這個愚笨的傢伙了,他轉過身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帳篷中新來了兩位訪客。
「艾德!還有高遠,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快悄悄這這些個笨蛋吧!」勞勃國王抱怨道,「瑟曦堅持要我將他們兩個收作侍從,結果他們連廢物都不如。就連幫自己主人穿上鎧甲這件小事都做不好,這算是個哪門子的侍從,我看他們只不過是穿着衣服的豬頭罷了。」
「這可不是侍從們的錯。」艾德·史塔克只需一眼便看出了問題所在,他提醒勞勃,「勞勃,是你太胖了這才穿不下原本的鎧甲,要知道你現在可比當年在三叉戟河的時候胖了四五圈不止。」
勞勃·拜拉席恩沒好氣地瞪了艾德一眼,接着又往自己肚子裏猛灌了一大杯啤酒,他把空角杯隨手扔到熊皮床鋪上,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黑色鬍鬚上所沾染的酒水,然後陰惻惻地說道:「太胖了?你就是這樣與你的國王講話的嗎?你竟然敢說我太胖了。」
還未等身旁瑟瑟發抖的侍從反應過來,接着勞勃國王便拍着自己的大肚腩哈哈大笑起來,且聽他話鋒一轉:「啊,我的老夥計,可去你的吧!奈德,為什麼你總是能夠一針見血的指出我的問題,難道你說的永遠都不會錯嗎?」
聽見勞勃國王笑了起來,兩位侍從也隨之露出了笑容,可是勞勃國王又轉過頭看向他們並嚴肅地問道:「你們覺得很好笑是嗎?」
兩位侍從聞言立馬收斂起了自己的笑容,藍賽爾唯唯諾諾地回答道:「不,陛下...我並不覺得這很好笑...」
「不好笑?你是覺得首相大人講得笑話不好笑是嗎?」勞勃國王質問道。
適時艾德·史塔克站了出來為兩位侍從解圍:「勞勃,不要再折磨着兩個孩子了。」
勞勃國王卻不為所動:「你們兩個聽見首相說的話了嗎?國王因為太胖了所以穿不下鎧甲。那麼你們還不去艾倫·桑塔加爵士那裏將撐開胸甲的鉗子給我找來,快去啊!還在這裏愣着幹嘛?」
兩位男孩慌忙逃出帳篷,途中還互相絆了一跤。勞勃拼命忍住自己的笑意,裝出一副冷峻的表情直到他們離開,然後再也忍不住癱坐在扶手椅上,轟然大笑起來。
高遠也跟着呵呵笑起來,就連一向苦着臉的艾德·史塔克也難得露出了微笑。然而,高遠和艾德都注意到了那兩位逃出帳篷的侍從有多麼特別:他們都是非常漂亮的小伙子,皮膚白皙細嫩,體態纖細勻稱。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長着滿頭的金色捲髮,有着與王后瑟曦一樣的翠綠色眼眸。
「哈!我真想悄悄當桑塔加聽了他們要找撐開胸甲的鉗子時,臉上是怎樣的表情。」勞勃國王拍腿直呼,「但凡他桑塔加又點腦子,就會將他們支去找其他人,我們就可以讓他倆在這營地中跑上一整天。」
「這兩個小伙子...」艾德好奇地問,「他們都是蘭尼斯特家的人?」
「王后瑟曦的兩位表弟,泰溫公爵的弟弟凱馮·蘭尼斯特的兩個兒子,王后瑟曦總是想方設法地將蘭尼斯特家族的人塞進這皇宮中來。」高遠搶勞勃先一步回答道,這其中那位名叫藍賽爾的侍從,不久後將會在御林的一場狩獵中害死眼前這位國王。
「高遠公爵說的沒錯,這兩個侍從就是我老婆那個臭女人硬塞給我的。艾德,我的勞勃來自一個很大的家族,這是我在迎娶瑟曦之前瓊恩和我說的。」勞勃國王點點頭,一邊擦掉笑出來的眼淚。
問題是蘭尼斯特家族也是個野心勃勃的家族,為此艾德·史塔克不免有些疑慮。他這兩位年輕的侍從本身並沒有意見,但是當他看到勞勃的身邊日夜跟隨的都是王后瑟曦的親戚,卻難免會為此感到有些擔憂。
蘭尼斯特家對權位和榮譽的貪念可真是無窮無盡啊,聯想起自己在對派席爾進行審問時,對方與自己交代的那些事情。這讓他不得不開始思忖,若是自己當時沒有及時帶着部隊趕到君臨城的話,那麼此刻坐在這王位上的人,還會不會是自己的兄弟勞勃呢?
「聽說您昨晚和王后鬧不愉快了?」艾德·史塔克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將瓊恩·艾林被人謀害的真相告訴勞勃。
聽聞艾德提起昨晚的不愉快,勞勃臉上的笑容頓時凍結:「那個臭女人昨晚想要阻止我參加今天的團體比武,這會她估計還窩在城堡里生着悶氣吧。乾脆氣死她得了,反正藍禮說要給我介紹個新的王后,你的妹妹萊安娜就絕對不會這樣羞辱我。」
「勞勃,你對萊安娜的了解恐怕不及我深。」艾德聽聞自己妹妹的名字頓時深吸了一口,他告訴勞勃,「你只是見到了她的美貌,卻從來不知道她真正的硬脾氣,我的父親說我的妹妹有着與布蘭登一樣的奔狼之血。倘若她如今還活着,她便會告訴你和團體比武毫無瓜葛,若是你選擇無視她的勸告,她很可能還會要揍你一頓。」
「我倒是希望她此刻能夠站在我的面前給我一拳,你幾天來找我也是為了來勸我放棄參加團體比武的嘛?」勞勃國王皺着眉頭說,「史塔克,你這傢伙自從回到北方以後就越來越討厭了。我看你是在北方待得太久了,體內的熱血都給凍成冰啦。」
「告訴你,老子體內現在可還是熱血沸騰着呢」勞勃國王拍着自己的胸脯以示證明。
「勞勃!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可是七國的國王。」艾德提醒道。
「難道只要我的屁股沾上那張該死的鐵椅子,我就不能與其他人一樣擁有七情六慾了嗎?難道我就不能沒事喝點小酒,找個女孩樂呵一下,享受騎馬的快感了嗎?」勞勃國王反駁道,「讓那些該死的國王身份和規定都下七層地獄去吧!奈德,我只是想要重新體驗一下戰鬥的快感罷了。」
「勞勃陛下。」艾德·史塔克仍舊沒有放棄勸說自己的這位老朋友,「國王加入團體比武並不合適,因為這樣一來比賽便就變得不公平了,試問誰敢在那比武場上與您動手呢?」
「我倒是想試試痛扁國王的滋味!」高遠突然笑着開口說道。
此言一出,艾德與勞勃兩人頓時都將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只聽高遠笑着說道:「你們都看着我幹嘛?要知道這樣寶貴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呀,我這輩子還沒有真正揍過國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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