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嵐瞅着蘇陌,半晌無言。
蘇陌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趕緊的,時間不多了。
「一會還得去辦正事。
「你要是不開這盒子,我就把你給開了。」
江嵐嘆了口氣,周身玄功運轉,凝神行事。
這可是東門庸的盒子。
誰知道這裏面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稍有不慎,性命可能就沒了。
他深吸了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向前探手,抓住盒子兩邊,輕輕一提。
耳力運足,卻不見絲毫機擴運轉之聲,這才稍微放心。
再往上一挑,盒子就被打開了。
他緩緩將蓋子移到一旁。
兩個人往這盒子裏面一瞅。
卻是相顧愕然。
「空的?」
江嵐看着這空空如也的盒子,一時之間滿臉迷茫。
繼而大怒:
「這東門庸果然不是個好鳥,閒着沒事,在書架之後做暗格。
「你說這在書房裏做暗格的,能是好人嗎?
「這也就算了,做了暗格之後,竟然還放一個空盒子,害得我疑神疑鬼。
「險些讓一個盒子給嚇尿了褲子,當真豈有此理。」
蘇陌也是眉頭微微蹙起,重新將目光放到了那蓋子上,讓江嵐翻轉過來。
江嵐這會倒是聽話。
反手將盒子倒轉,也沒有任何玄機。
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盒子,看大小,充其量能夠放一本書。
盒子上下都沒有暗格。
真就空空如也。
蘇陌沉吟再三,讓江嵐將這盒子收起來帶走。
然後領着他往這茅廬後面走。
後面是一片小院子。
院子不大,似乎也許久未曾打理,以至於雜草叢生。
而在院子正中,正有一個墳包隆起。
墳前有碑,碑文倒是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簡簡單單的寫着五個字:東門庸之墓。
蘇陌站在墳頭,凝立半晌,對一邊的江嵐說道:
「勞煩江副堂主了。」
你哪裏有一點勞煩的樣子?
江嵐心中都囔了一句,拿着鐵鍬繞過了墓碑,伸手將鐵鍬插入地下,在手上吐了一口口水,拍打了兩下,還不忘說道:
「你武功這麼高,直接一掌將這土包給炸開不就完了嗎?」
「動靜太大,容易引來麻煩。」
「那我現在高聲大喊……」
「那我打死你就走。
「你是御前道的賊子,在這雲深不知處,料想也沒有人權。
「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
「反而會有人說,你因為跟驚龍會仇深似海,所以深夜挖墳。
「再迷信一點的,可能會說,是因為你挖墳掘墓遭了報應,東門庸詐屍殺人。
「總歸來說,他們拿不到我的痕跡,也不會有人過問後事。」
江嵐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嘴裏都都噹噹的開始挖墳。
蘇陌也不在意他都囔的什麼。
只是站在一邊看他忙活。
腦子裏想着的,卻是那盒子上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夜色深深,挖墳的動靜很有節奏的響起。
江嵐武功高強,一口挖下來,他臉不紅氣不喘,不過片刻的功夫,旁邊就已經全是泥土。
到此,隨着一鐵鍬落下。
就聽到卡察一聲響。
鐵鍬碰到了棺材板。
當即趕緊將這棺材周圍的地方給挖了一遍,讓整個棺材顯現在兩個人的跟前。
江嵐眼見於此,抬頭看了蘇陌一眼:
「沒我事了吧?」
「一事不煩二主,還請江副堂主開棺。」
「……」
江嵐對此早有預料。
哼了一聲,鐵鍬送入棺材縫裏,當即內力一轉,就聽得砰砰砰,接連數聲,棺材釘各個飛起,至此力道一涌,就聽得呼啦一聲,棺材蓋沖天而起,不住旋轉。
最終落到了一旁。
蘇陌上前一步,低頭看去,就見到棺材裏正有一人,口中含玉,靜靜地躺在其中。
他凝望兩眼,感覺眼熟。
忽然想起來,當年在東荒的時候,他趕赴東城,經歷了天衢城之變。
此後迴轉西南的時候,乘坐的是展掌柜的那艘船。
當時自己跟魏紫衣兩個,站在船舷邊上閒話。
卻有一個老頭,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欺身極近,自己方才察覺。
這老頭,正是如今這棺材裏躺着的這人。
原來他就是東門庸……
蘇陌長嘆一聲。
展掌柜的是第六驚的手下。
當年那艘船上,不僅僅有東門庸,也有第六驚。
只可惜,那會自己尚且懵懂,否則的話,斷然不叫他們生離東荒。
如今,展掌柜的慘死在武神殿前。
第六驚被自己打死在了武神殿內。
第三驚的屍體,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這人當真是第三驚?
蘇陌心頭微微一動,腳下一點,就聽得嘩啦一聲,棺材整個從地下竄出。
他隨手一拂,讓棺材輕輕落在地上。
這才戴上了鹿皮手套,查看這屍體情況。
臉上並無面具,是貨真價實的。
只是如此一來,蘇陌更加迷茫……
東門庸當真死了?
死於十天之前?
他又上上下下的檢查了好一會,確定這屍體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這人真的是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陌眉頭緊鎖:
「難道是第一驚發現了東門庸吃裏扒外?
「所以將他弄死了……然後告訴別人,他是壽終正寢?」
正想着呢,就見到江嵐忽然湊到了那東門庸的屍體跟前,瞥了兩眼他嘴裏的這塊玉,輕輕搖頭:
「竟然還用寒玉塞進嘴裏,仿佛屍體腐爛。」
「防止……屍體腐爛。」
蘇陌看了江嵐一眼,微微點頭,探手之間,那寒玉頓時竄出,落到了蘇陌的手裏。
江嵐凝望蘇陌:
「你在懷疑什麼?」
「無論是什麼,總歸來說,不想讓他這般安心去死。」
言說至此,他單掌提氣,正要給這屍體補上一刀。
忽然心頭一動:
「什麼人?」
倏然之間,有竹影晃動,眨眼遠去。
蘇陌心頭一動,這當口想要破他上中下三路丹田,切下腦袋四肢,分埋天地四方,那這暗中之人只怕是已經跑到天涯海角了。
只好以三陽焚心掌打出一道掌印,正中棺中之人的腦袋上,腦袋登時被打扁不說,純陽火勁循經脈而走,更是直接焚毀心脈。
這說來話長,不過一掌的功夫,下一刻蘇陌已然消失在了當場。
江嵐卻傻了眼:
「我,我,我怎麼辦?」
這裏可是雲深不知處,他們兩個深夜挖墳掘墓。
被人察覺了,蘇陌還鞭屍……
這等情況之下,自己若是被人發現,縱然渾身上下都是嘴,也不會有人給他機會說話。
肯定是先打死再說。
想到這裏,江嵐伸手就將這棺材推進泥坑之中。
正要蓋上棺材板,忽然有一隻手,勐然抓住了江嵐的手腕。
江嵐心頭一涼,脖子僵硬的回頭。
這隻手,竟然是從棺材裏伸出來的。
手如鐵鉗,冰涼刺心。
江嵐順勢望去,就見到東門庸那已經被蘇陌打扁了的腦袋,正睜開雙眼,一雙猩紅的眸子凝望自己,咧嘴一笑:
「好疼啊……」
東門庸果然沒死!!
江嵐頓時恍然大悟。
當即內力一轉,便要從他掌中脫出。
卻沒想到,這力道一起,便好似是泥牛入海。
全然不見波瀾。
心頭一沉之下,張嘴就要喊。
然不等開聲,東門庸另外一隻手已經從棺材裏探了出來,一把捂住了江嵐的嘴,就見到這老頭咧嘴一笑,腦袋裏的骨頭,嘁哩喀喳的一陣亂響。
緊跟着張嘴一吐,一口灼灼之氣被他吐出:
「好辣的手,對待屍體豈能如此不敬?」
言說至此,他看了江嵐一眼,笑道:
「老夫花費好大的心思,借死脫身。
「豈能讓你壞了我的好事?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你就替我到這棺材裏躺一會吧。」
話說至此,他翻身而起,一把將江嵐給摁在了棺材裏。
可憐江嵐一身武功,在這老頭面前,全然沒有半點發揮的餘地。
只是整個人不住打挺,周身內力瘋狂運轉。
他先前確實是得到了奇遇。
從御前道前輩那裏,得到了對方精修一生的內功。
可是,這東門庸的武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這一身內力,竟然半點奈何不得對方。
於這拉扯之間,有東西從他的懷中掉了出來。
東門庸低頭一瞅,眉頭蹙起,勐然看向暗中,臉色有些明滅不定。
下一刻,江嵐只覺得一股不可抵禦的磅礴大力轟然而出。
一剎那,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盡數發出噼啪之聲。
到此,東門庸方才收回了兩隻手,冷聲問道:
「這盒子,哪裏來的?
「他看到了嗎?」
「當然看到了,你怕了吧?」
江嵐喃喃開口,聲音之中仍舊帶着倔強。
東門庸聞言,卻是一笑:
「還敢騙我?你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嗎?」
「……」
江嵐無言以對。
「看都看不懂,還敢問我怕不怕?」
東門庸輕輕一笑:
「這兩個字啊,其實很簡單……我來告訴你……」
他湊到江嵐耳邊,輕聲開口。
江嵐卻是一眼迷茫:
「養……」
話音至此,東門庸一掌已經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剎那間,迷茫盡數化為空洞。
江嵐的眸子裏再無絲毫神采。
死在當場。
到了此時,東門庸方才將這盒子拿了起來,猶豫再三之後,竟然又重新放回了江嵐的身上。
其後將棺材蓋上,轉過身去,朝着暗處走去。
幾步之後,不見蹤跡。
如此,又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有人破風而至,腳步站定,正是蘇陌。
他眉頭緊鎖,似有不解。
暗中窺探之人對於驚龍會內的一切佈局,了如指掌。
雲深不知處雲霧瀰漫,讓他追蹤方面也是大受影響。
再加上這對手頗為不凡,更有一場意外,讓他分心。
最後竟然是讓他給跑了……
只是,此人在自己想要給東門庸補刀的情況下,忽然漏了痕跡。
便是說明,這人很擔心自己要做的事情。
心念至此,環顧周圍,卻不見江嵐的痕跡,再回頭,那棺材蓋已經蓋上了。
不禁微微一愣,當即袖子一掃,就聽得呼啦一聲。
棺材蓋飛起,江嵐正躺在其中,七竅流血,死在當場。
東門庸的屍體,也已經不知所蹤。
蘇陌默默的站在棺材旁邊,靜觀片刻,又往他胸前看了看。
他衣襟打開,露出了那盒子的一角,看上去,格外顯眼。
蘇陌眸中神采頓時有些變化:
「是聲東擊西?
「將我引走,另外有人過來,盜走了東門庸的屍體?
「順帶着打死了江嵐?
「但……豈能這般湊巧?
「他們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我來了之後,他們也來了?
「而且江嵐武功不弱,對方武功就算是再高,想要輕易殺他,也絕難做到。
「除非,他趁其不備?
「雲深不知處內,但凡有人現身,江嵐豈能沒有防備?
「這說不通。
「亦或者……
「是東門庸死而復生,突然出手打死了江嵐。
「繼而轉身離去?
「可若是如此……
「這盒子他費心隱藏,又何至於視而不見?
「還是說,擔心我會過於在意這盒子?
「所以才做這無關緊要之態?
「這上面的兩個字,到底是什麼?」
他略略沉吟之後,也並未取這盒子。
重新看了一眼江嵐的屍體,嘆了口氣:
「江副堂主,一路走好。」
話音至此,他伸手將這棺材蓋蓋上,送入墳中。
重新給填上了土。
這才轉身離去。
……
……
房間之內,蘇陌剛剛推開窗戶進來,就看到床上正坐着一個人。
四目相對之下,魏紫衣開口說道:
「怎麼樣了?」
「……你一個大姑娘家家的,深更半夜,往我的房間裏跑,就不怕有個萬一?」
蘇陌眉頭一挑,不答反問。
「怕我就不來了。」
魏紫衣哼了一聲:
「我現在有什麼可怕的,小雲姐都准了。」
「……」
蘇陌一時無語,搖了搖頭,來到了桌子跟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沒等喝呢。
魏紫衣也湊了過來,坐在了蘇陌的旁邊,拿起杯子等着。
「……你不會自己倒啊?」
蘇陌一邊說,一邊給她倒了一杯。
魏紫衣吸熘了一口:
「你倒的好喝行吧……水魂之陣已經佈下了?」
「恩。」
蘇陌點了點頭。
「去看過東門庸的生死了?」
「去了。」
「是生是死?」
「不好斷言。」
蘇陌嘆了口氣。
「你都見過了,還不好斷言?」
魏紫衣愕然:
「早知道這樣的話,我就該跟你一起去了。」
「……幸好你沒去。」
蘇陌看了她一眼:
「江嵐死了。」
「??」
魏紫衣勐地瞪大了雙眼:
「到底怎麼回事?」
蘇陌便將先前所發生的事情,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
魏紫衣越聽越是迷茫:
「棺材裏躺着的確實是東門庸,但是他確實已經死了。
「躺着的是一具屍體。
「嘴裏放着一塊寒玉,防止屍體腐爛。
「你打算補刀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人暗中窺探,前往追拿無果,待等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江嵐已經死在了棺材裏。
「但是東門庸卻不知所蹤?
「這……難道是鬧鬼了不成?」
「這世上若是有鬼,那還有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可是,有嗎?」
蘇陌搖了搖頭。
魏紫衣微微點頭:
「這倒是……若是有鬼,不知道得有多少遊魂野鬼,來找你報仇。
「到時候你可消停不了。」
「……」
蘇陌一陣無語。
魏紫衣則又看了蘇陌一眼:
「而且,你怎麼會讓人給跑了?
「你是被什麼事情分了心?」
「……一個掌印。」
蘇陌眉頭緊鎖:
「是紫陽神掌。」
魏紫衣勐地瞪大了雙眼。
雖然先前從花君應無鋒的口中,他們就知道,有一個自稱蘇天陽的人,施展的正是紫陽門的武功。
告訴他那小蛤蟆在天景門後山蛇洞的事情。
但是耳聽和如今親眼所見,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畢竟一者只是神似,可如今蘇陌親眼所見這掌印乃是紫陽神掌。
那就絕不會有錯。
「難道說……」
魏紫衣說到這裏,看了蘇陌一眼。
蘇陌並未言語。
魏紫衣略作思量:
「殺死江嵐的人,恐怕不是驚龍會的尋常弟子。
「否則的話,他們若是發現你去挖了第三驚的墳,那整個雲深不知處,都得炸開鍋了。」
「正是。」
蘇陌點了點頭:
「那魏大小姐覺得,這人會是誰?」
「……我覺得,可能就是東門庸自己。」
魏紫衣看了蘇陌一眼:
「你想啊,東門庸精擅陰陽生死令。
「你說他在魍魎院下,曾經留下乾坤真解。
「當中所載全然不似人間之學。
「這種人,死死生生,都難以界定。
「尤其是囫圇屍體,總難免讓人覺得,他隨時可以死而復生。」
蘇陌看了魏紫衣一眼,卻是連連點頭:
「有理。」
「啊?」
魏紫衣一愣:「我亂說的,你可莫要當真。」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的。」
蘇陌卻是一笑:
「不過現如今,你我糾結於此,並無意義。
「明天群驚匯聚。
「這背後隱藏的不管是什麼人,要做的不管是什麼事情,總歸是會展現出來。
「你我靜觀就是……對了,你可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
他就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
正是那盒子上的文字。
雖然跟當今時代,所流傳的字體不同。
蘇陌也未曾將盒子帶回來。
但是他過目不忘,看過一眼,就能描繪個八九不離十。
魏紫衣凝望兩眼,忽然拍了拍腦門說道:
「這好像是歸墟一族的文字。」
「歸墟一族?」
蘇陌一愣:「歸墟一族是什麼,為何我聞所未聞?」
「這正常……玄帝馬踏江湖,歸墟一族不願意奉上族中秘寶,被大玄給滅了。
「至此都消失數百年了。
「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聽說這一族的人,茹毛飲血,不堪教化,如同野人一般。
「他們也不用正統文字。
「而是以自己族內的文字交流。
「語術和讀音,都跟咱們有着極大的差異。
「我冷月宮藏書萬千,我當年很喜歡看這些隱秘的東西,這才在一本書上見過類似的記載。」
「那你可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
「那我哪知道啊……滅亡了數百年了,冷月宮雖然有些記載,卻也只是只鱗片角,勉強模彷出幾個文字,用來記錄。
「至於具體讀音如何,就連撰寫那些書的人,只怕也不知道了。」
蘇陌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看來這事還真得如同江嵐所說。
讓天機門的人,幫忙調查一下了。
當即將魏紫衣打發去休息。
這一夜無話,轉日天明,第五驚就來跟蘇陌作別。
準備前往化龍堂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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