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香 007 大嫂蔡氏

    穆芊荷雙手如鷹爪一樣死死地抓住椅背，她真真地被二旺的話氣炸了，自己能這般迅速地站起來，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動作靈敏過後，就是渾身的酸疼，天明明很冷，豆大地汗珠卻一顆接着一顆地從額頭滾來。

    「穆二旺！穆芊嬌！你們……」她咬牙切齒地說話，她要警告他們，休想再從她身上佔半點便宜，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氣憤，她明明想說話，但嘴唇卻顫抖着，卻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個來自心底的聲音，在提醒她，想要不走以前的路，一定要快點恢復身體，否則就是有心無力，遲早會被這群貪得無厭的家人送上老路。

    她呆愣在原地，過了良久，身體終於不再顫抖。

    扶住牆，一點一點移步朝走廊移動。

    整個過程，堂屋如陷入了死寂，又是經歷了差不多一刻鐘，芊荷終於移動到廂房門。

    緩過神的穆芊嬌，卻突然跟小牛犢似的沖了出來，繼續扯着她的大嗓門吼，「姐，剛剛還可是三比一，這親不能退！」

    芊荷冷冷一笑，去TM的，管他什麼三比一，還是無比一，我的生活還需要你們摻和！

    等一下，好像家裏不止這幾個人！

    她腦中有點空白，家裏好像還有一個人沒出現，是誰來着！

    儘管穆芊荷很好強，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身體的疼痛，的確也影響到了她的大腦。

    回到自己廂房，連鞋子都沒脫，穆芊荷便躺在了炕上，時間一點點推進，根據廂房裏的光線，芊荷判斷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間了，院子裏，孩童吆喝着開飯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她默默等着家人能喊自己吃飯。

    可她望穿秋水，也沒等到有人來喊她一聲，哀莫大於心死，穆芊荷緩緩閉上眼睛，慢慢陷入了夢香。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推廂門的聲音吵醒。

    就聽一個弱弱地聲音傳來，「娘，不是說大姑姑醒了嗎？咱們還來做什麼！」

    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孩，聽聲音，不過三四歲。

    「是啊，娘，大姑姑醒了，我中午時看見她站廂房門口呢，不過院子裏鬧得厲害，我沒敢出來！」另一個年齡稍微大一點的女孩補充說道，隨後還憤憤不平地說道，「大姑姑醒了還讓娘來擦身子！大姑姑跟那些壞人一樣討厭！」

    「你這丫頭，不准胡說！」一個女聲響起，阻止了小女孩繼續說下去，「米粒，米穗，去門口看着，要是堂屋出來人，記得喊我！」女人聲音很低沉，卻很好聽。

    「好吧！」對於女人的吩咐，小姐倆有點不情願，但便乖乖出了廂房門。

    這個聲音？是蔡氏！

    穆芊荷終於記起，那個明明在穆家應該有着重要地位，卻被她遺忘的女人，是蔡氏，她的大嫂，穆大旺的妻子，蔡慧芳。

    太久沒聽到這個聲音，猛然這麼出現在自己耳邊，芊荷剎那間淚流滿面，上世，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大嫂。

    如果說，大旺拒絕自己嫁人是口頭表示，蔡氏就直接將看法做成了舉動。

    得知劉大算盤再次上門提親，知道芊荷嫁給劉玉寶，日後必定委屈，蔡氏心急如焚，她知道自己在穆家人微言輕，沒有直接發表意見。

    而是偷偷找到自己，把她陪嫁的簪子塞給自己，表示若是退親湊不出劉家的銀子，就用這支簪子當了抵。

    可當時被迷了眼的芊荷非但不領蔡氏的情，還直接把這事宣揚了出去，蔡氏一時間就在包氏跟范氏眼裏成了挑撥母女、姑嫂關係的無惡不赦的賤人，到後來那支陪嫁的這支簪子也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包氏的，說等着將來穆芊嬌出嫁當嫁妝。

    一時間，芊荷心中愧疚，眼淚婆娑，心中卻詫滿滿，倘若她沒有記錯的話，現在的蔡氏應該有了快八個月的身孕了。

    挺了那麼個大肚子，天這麼冷，黑燈瞎火的，她跑我屋裏來做什麼？

    穆芊荷還在疑惑中，就感覺蔡氏把油燈拿近一點，然後她的穿在腳上的鞋就被拖了下來，隨後，貼身的襪袋也被褪下，緊接着一塊熱乎乎的布附在她的腳上，開始小心翼翼擦拭起來。

    蔡氏，在幫她擦腳？

    難怪她昏迷了這麼久，身上沒有一點異味，也沒有生瘡，原來都是大嫂幫着清理。

    「大嫂……」穆芊荷哽咽出聲。

    蔡氏被下了一跳，「呀，她大姑，我把你吵醒了？」蔡氏滿臉愧疚，「你大哥死活攆着我來！」她把自己所做的這些，全推到了自己丈夫身上。

    穆芊荷很清楚，大哥一個男人家的，哪會這麼細心。

    「謝謝，大嫂！」芊荷吸一下鼻子，更多感激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蔡氏雖為長媳，但在家的地位卻襯不起長媳的身份，一則是因為大旺老實，少言寡語，二則，估計也與她接連生了兩胎都是丫頭有關，穆壯兩口子重男輕女，沒少冷言冷語，上世，穆芊荷也一直覺得她這個大嫂無能，平日也對她愛答不理，時不時的冷眼相向。

    哎，沒想到，蔡氏卻這麼實打實地真心對自己。

    哎，只可惜好人沒好報，蔡氏肚子裏的孩子還是沒活。

    她記得，那是自己醒過來不久，大嫂被包氏支出去拿掛在前院房檐下的凍豆腐，也不知道哪個缺德鬼前一晚在廊上潑了水，晚上一上凍，超級滑，大嫂一出來腳下不穩便摔倒，肚子着地，導致早產，生下來不到一個時辰，孩子就沒了氣，是個男孩。

    應該就是這幾天，記得當時自己腿腳還不利索。

    自那以後，大嫂的身體一直不好，後來大女兒米粒走丟，大嫂的精神就徹底崩潰了，自己出事那年，一家人都跑去了京城，唯獨大哥、大嫂沒有去，除了身體不允許，感覺大哥大嫂也不認識看自己那般田地。

    「娘，我看二嬸他們吃完飯出來了！」米粒突然疾步跑進了報信。

    卻見蔡氏一驚，「她大姑，我先走了！」被范氏看見，又免不了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蔡氏趕緊收拾東西，剛要轉身出廂房門，卻突然停住。

    「她大姑，你還沒吃飯吧！」聲音落下，一個暖烘烘地小團就塞進了芊荷的手裏，「先墊一下，明早兒，嫂子給你做好吃的！」

    說完，也不等芊荷回答，吹滅了油燈，連忙出了包廂。

    也就在蔡氏，剛剛站在長廊上時，范氏就挑開堂屋的棉簾站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蔡氏站在西廂房門口，那尖酸刻薄地聲音響起，「喂，我說大嫂，你不好好吃飯，跑那做什麼？」

    「我不餓，出來轉轉！」蔡氏拉着自己兩個女兒，小聲回答。

    「原來是去轉轉啊，我還以為你又去討好她大姑了！」范氏嘲笑，她自然知道，這些天，一直是蔡氏照顧昏迷的芊荷，「大嫂啊，你啊，也別想着她大姑能給你點好處，等身子好了，她大姑就嫁劉家了！」

    「哈哈哈，你討好她，還不如討好一下我，讓我教教你生男孩的秘訣，哈哈哈……」

    「哎呀，天不早了，走了一天路，我也累了，大嫂，你先忙着，我回去睡了！」說完一陣風涼話，范氏扭着身子，牽着她那倆兒子，便朝側院走去。

    「老大家，趕快來洗碗！」范氏這剛走，堂屋就傳來包氏支使蔡氏幹活的聲音。

    「嗯，來了！」

    蔡氏連忙答應，拉着自己兩個女兒趕向堂屋，可大女兒米粒卻開始使小性子，「娘，我不要去幹活！」

    一聽姐姐反抗，小女兒米穗也嗲嗲地說，「娘，我也不去，我餓！」

    丫頭吃飯不上桌，這是穆家的規矩，米粒米穗一直是等一家子吃完了，才吃剩菜。

    「是啊，娘，我也餓，我剛剛看你拿了個地瓜，放兜里了，快給我們吃了吧！」米粒眨着眼睛，略帶祈求。

    「我哪有拿！」蔡氏否認，「米粒，米穗乖，跟娘去，娘給你找好吃的！」說完，她怕女兒們驚着芊荷，連拉帶拽地就拉着孩子們匆忙離開。

    穆芊荷緊緊抓着蔡氏剛剛塞進自己手裏的地瓜，再也忍不住抽泣起來。

    她要快點好起來，為了自己，也為了真心待自己的大哥大嫂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