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時節一過,春將盡,夏將至,天氣回暖,各種蟲鳴鳥叫,晝夜不停。
聽魯雲說,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他們家最忙的日子,因為仲春剛過,此時的井水更加甘甜,趕在這個時候釀酒,才更加爽口美味,再窖藏到七八月,運到城裏,肯定能買個好價錢,所以秋心只能在吃飯的時候,才能見到這父女兩,聊幾句家常話,其他時間,秋心就一人待在小屋內。
魯家小屋坐北朝南,每天正午的時候,陽光正好能夠經過房檐,走過窗框,落在秋心的床邊,十分溫暖,秋心或許是在地下石窟待得日子長了,終日不見陽光,所以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讓魯雲將自己向着床邊移一移,睜開眼睛,看着太陽,直到下午,太陽逃出小屋,他才會讓魯雲將自己移回來。
每當院子裏濃郁的酒香飄到屋內,秋心總是不自覺地想要吸幾口,到了最後,秋心終於忍不住想讓魯雲給自己打一點酒來喝,可是魯雲說郎中交代,他傷勢太嚴重,不能讓他碰酒,於是秋心也學京墨那套,死纏着魯雲給自己打二角酒,嘴中魯雲也答應給他一點。
所以到了後來,秋心每日嘴中銜着尖嘴酒壺,躺在床上,欣賞着窗外美景,倒也愜意,亦如在青桑靈山的時候和小白偷喝師父的酒,看着夕陽落山的樣子,每每想到這裏,秋心就想要給師父帶回去一點,師父見了,肯定特別開心。
不知是村里郎中開的藥見了效,還是每天二角酒的緣故,又或者是魯雲照顧得好,秋心的傷也漸漸好了起來,全身的疼痛也愈來愈輕,反而變成了酥酥麻麻的感覺。
晚上魯雲給秋心餵過晚飯之後,不知不覺間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屋瓦上,甚是悅耳動聽,雨水順着瓦槽流過屋檐,落在院內石磚上,最終匯聚成水坑,雨越下越大,院中的草木也被打得零落了幾分。
閒庭落雨夢生花,又是一年夏將至。
可能是草屋年久失修的原因,也有雨滴透過瓦縫落到屋內,滴落在秋心臉上,隨着屋內的濕氣越來越重,秋心感覺有些難受,傷口可能也沾染上了濕氣,又變得有些痛感,秋心想要坐起來,可是丹田處的傷讓他腰部根本沒法用力,只能放棄。
也越來越深,雨越來越急,秋心感覺自己的鼻息越來越重,呼吸都不通暢,體內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發出來,心臟之處越來越燥熱,最後像是要燃燒一般,恰似小時候火毒發作的痛感,讓他輕輕咳嗽兩聲,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心臟之內突然噴出一道火紅色的氣流,順着全身經脈,瞬間流遍的全身,秋心心中大驚,想要遏制這種情況,可是此時丹田已毀,沒有半點內力,他也只能看着這火紅之氣在自己體內肆虐,漸漸的秋心身上一片紅腫之色。
最後溫度越來越高,好像能將自己融化一樣,這讓秋心突然想起那日在陽艮之地,精火石溫度降低,而整個岩漿火海,消失不見,而那石坑中的璨金之息也莫名其妙地修復了自己的丹田,而這火金之息恐怕也就是那時融到自己體內的,此時竟然爆發出來。
秋心越想越急,偏生此時自己胸前的玉佩竟然沒有絲毫反應,沒有像以往一樣發出乳白色光芒,接着,秋心身上的被子竟然被燃起火光,身上蹦帶也燃燒起來,秋心才大喊一聲,「魯雲姑娘!」
可能是雨聲太大,魯雲父女好像沒有聽見,秋心越看越急,眼看火勢就要蔓延,院子裏亮起燈火,卻是魯雲出來,看見秋心房中的熊熊火光,大吃一驚,立馬喊道,「死老爹,救火啊!」
接着便拿起院子裏釀酒的瓢盆,用裏面盛滿的雨水,跑到小屋內,潑到秋心所在的床上,頓時水霧繚繞,火勢竟然沒有熄滅的勁頭,反而越燃越旺,魯雲大急,而躺在火中的秋心,衣物早已燃盡,整個人赤裸地滾來滾去,魯雲見此,又羞又怯。
又立馬轉身出去,盛起缸中的水,一邊喊道,「遭天殺的老爹,再不起來,家產都要燒沒了。」接着又跑向小屋,此時腳下不慎,跌倒在院中,顧不得滿臉的泥水,一心要撲滅屋中大火。
魯雲父親魯岑可能是聽到家產二字,此時也從屋裏出來,看到此景,叫一聲,「老天爺!」便立馬和女兒一齊開始救火。
而此時,放火的秋心渾然不覺兩人動作,可能是由於從小被火毒折磨的緣故,也可能是在火窟被架起來烤過的緣故,竟然沒有被大火燒死,整個人只覺得越來越熱,就要脫水熱昏過去。
就在此時,腎臟之中,散發出淡藍色光芒,接着一道藍色氣流流向全身,竟與火毒不相上下,在秋心體內爭鬥起來,奇經八脈,五臟六腑都是它們爭鬥的領地。
秋心一陣感覺自己像是掉進冰窟,一陣又感覺到自己回到了火窟,當二者流過肺臟的時候,突然又帶出金色光芒,正是在他體內消失的璨金之息,此時再現,在火光的炙烤下重新變成金色液體,順着經脈,徑直流向丹田。
與上次一樣,在丹田裂口處躋身彌補起來,可是與上次不同的是,由於聶恆出手破壞丹田,裂開了更多的口子,從肺臟流出的金色液體遠遠不夠,而一紅一藍兩色氣流也從其他地方進入了丹田。
在丹田之內爭鬥愈演愈烈,紅色氣流觸碰到丹田傷口,竟然將其融化粘接起來,緊接着藍色氣流撲到血肉之上,竟然也騰起裊裊白霧,正像淬火煉劍一般,似乎還能聽到「嘶嘶」聲音。
而秋心此時痛得蜷縮起來,手臂與小腿骨的傷痛與其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麼,額頭之上,冷汗直流,等到璨金之息流盡,餘下傷口都被藍紅二氣以這種野蠻粗暴的方式縫合起來,這兩色氣流才慢慢流出丹田。
此時,由於火金之息被藍色氣流克制,秋心周身溫度降低許多,隨着父女二人不停地澆水,屋內火勢逐漸被撲滅,剩下秋心躺在被燒得焦黑的床上,魯岑就要靠近看看秋心還活着沒有。
就在此時,秋心體內的藍紅二氣突然破體而出,在這屋內空間纏繞交織,這下可嚇壞了父女二人,魯岑老漢直接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而魯雲也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紅藍二氣才逐漸平息下來,似乎融為一體,順着秋心鼻息鑽入體內,隨着周身血液流動,秋心皮膚之上紅藍二色交替,而秋心此時已經迷迷糊糊,只感覺到一冷一熱。
見到這種異象退去,魯岑才敢站起身來,顫顫巍巍走到秋心身旁,伸出手放到秋心鼻孔處,感覺到秋心鼻息,道,「小雲,他竟然還活着。」
魯雲也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快步走到窗邊,看着秋心一臉痛苦的樣子,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一下秋心額頭,已然燙如火爐。
於是,魯雲開口道,「爹爹,先看着他,我去請李郎中來,他好像發燒了。」說完,便又跑向雨中,連雨傘也忘記拿,剩下魯岑一人呆在原地。
看着秋心再沒有什麼奇怪的反應,魯岑也嘆口氣,收拾了被燒毀的床鋪,拿來一床新的被褥鋪好,又拿來自己的衣服給秋心穿好,此時他才意識到,秋心一直沒有穿衣服,一念及此,老漢又氣又憤,對着不省人事的秋心惡狠狠地道,「我女兒的清白,都毀在你手裏了!」
越想越氣,下床來在屋內走來走去,邊走還要便說秋心,不知廉恥云云,而此時,屋外的雨也漸漸停了下來,天色漸漸明亮起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魯雲才氣喘吁吁地跑來,背着一個藥箱,身後還拉着一位老者,留着山羊鬍,此時也是上氣不接下氣,拄着拐杖,捂着胸口,看來就是她口中的李郎中,還沒停下來休息,就被魯雲拉到床前。
就在郎中看給秋心號脈時,魯岑將女兒拉到一旁,臉色一黑,道,「小雲,你看到了嗎?」
此時魯雲一心在秋心身上,只是隨口說道,「看到什麼?」
「就是看到那個。」
「哪個啊?」
「就是那個啊。」
「老爹,救人要緊,秋公子都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問些無關緊要的。」說完便甩開魯岑的手,近到床前。
郎中給秋心號脈許久,一臉凝重,又停下手來,在秋心胸口,腹部,額頭各處摸了摸,又開始號脈,眼看秋心呼吸越來越弱,這可急壞在一旁等待的魯雲,可是急也沒有辦法,這能看着李郎中來來去去,看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停下手來。
魯雲急忙拉着李郎中問道,「李大夫,怎麼樣了?」
李郎中站起身來,摸着自己的山羊鬍,臉上因為趕路出現的潮紅之色還沒有褪去,看着秋心,嘆了一口氣,又向着魯雲說道,「魯家姑娘,這人看來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