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頓時城門鼓聲震天,喊聲大舉,我的心也隨着鼓聲咚咚咚地不停狂跳着,耳邊仿佛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越來越清晰,卻不敢往下看。燃字閣http://m.wenzigu.com
「原來是一隻小蝦米啊!」岱欽狂笑道:「怎麼,剛才那個黃毛小子怕了我,不敢出戰嗎?」
「廢話少說!看刀——」
風裏傳來一陣馬蹄聲後,便聽到刀劍在空中交擊的聲音,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我立刻閉上了眼,只聽見一聲慘呼,然後,傳來的便是岱欽狂肆的笑聲。
「怎麼,薛亦峰死了!你們西梁再無大將了嗎?!」
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發疼,如果亦峰還在,哪能輪到這個禽獸在此猖狂!
「休得猖狂!」呼延慶一聲怒吼:「你等着,本將軍立刻迎戰與你!!」
說着,呼延慶就抗起了兩隻大斧,走下了城樓。
「慶兒,你要小心!」
「等一等!」我跑下了城樓,拉住呼延慶的手挽:「將軍,這人會使陰招,你要提防他手袖裏的暗器,一定要小心啊!」
「多謝公主提醒,屬下知道了!」
這時,只見他身後被馬蹄激起的漫天塵土裏,慢慢的傳來了巨大的震響,城門又一次被打開了,那個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了在塵土裏。
「黃毛小子!報上名來!」
「你爺爺,我是西梁大將軍——呼延慶!」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聲後,岱欽不屑的說道:「呼延鐸我聽說過,你……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本爺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一時間,鼓聲雷動,如天催地塌、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大聲喊着什麼,而且這些聲音越來越大……
我清清楚楚的聽到他們在廝殺,交擊的一剎那,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殺喊震天,只看到一片血色騰空而起,一瞬間染紅了半個天空。
「好——好啊!」
「王子——」
我們贏了嗎?
我立刻往城樓上跑,想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沒有跑出兩步,已經被人擋住去路,抬頭一看,是公孫銘。
「你不要去看——不要看!」
「怎麼,我們輸了,呼延慶他……」
「沒有!」公孫銘像是鬆了口氣:「呼延慶把岱欽的一隻手砍了下來,岱欽當即墜與馬下,被人扶走了!」
「是嗎?我笑了一下:「呼延將軍回來了嗎?」
「沒有,他還窮追不捨!」
我皺起了眉頭,急忙道:「快叫他收兵,窮寇莫追啊!」
「放心,已經派人去喚回他了!」
突然,天空中傳來了一聲尖銳的鳴叫——
所有人在這一刻,全都警惕着,仿佛突然全都被凍成了冰雕一般,只有戰馬的嘶嘶長鳴,為這一刻添加了一分不安的氣息。
聽到那聲鳴叫,我也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朝着天空一望。
一隻巨大的白雕,幾乎比一個人還大,在天空中盤旋一圈,又朝北方飛了回去。
「是突厥人的雕——」這一聲嘶吼,像是寧靜的山林中突然一聲虎嘯一般,驚得所有的人全都慌張了起來,頓時人聲鼎沸。
「不好!」公孫銘看着我說道:「天空中的白雕,據說就是他們每次出戰必放飛的戰雕,如今岱欽敗陣,突厥會派援軍來……」
「啊!」我驚呼一聲:「那該如何是好?」
「戒備!」我還未回過神來,公孫銘已走上了城樓。
不等我開口問清,公孫銘已經開始指揮軍隊,一邊走一邊指着前方:「立刻派人,封閉南西北三門,全城戒備!」
「是!」
我一邊跟着公孫銘往城樓上跑,一邊低頭看,只見整個襄陽城此刻進入了高度警戒的狀態,將士們全副武裝,所有的男丁都到了城門口,用巨大的橫閂加固城門,粗壯的木料也被馬車運來,準備抵在城門上!
看到這一切,我只感覺冷汗直冒。
突厥的兵還未出現,但那緊張的氣氛,卻已經將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了城樓,才發現天色已變,立刻一陣凜冽的風吹來,我一下子有些眩暈,險些跌倒,公孫銘立刻伸手將我扶住。
「沒事吧?」我搖了搖頭,身子有些僵硬。
這時的天色已經漸漸變暗了,夕陽在天邊揮灑出了一天中最後的光與熱,終於一點一點的被西邊的地平線吞沒,只有漫天如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紅霞還在燦爛着。
放眼望去,只見那一片延至天邊的綠野線上,慢慢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那個熟悉的人影,正是呼延慶!
「少將軍,回來了!回來了——」城樓上的士兵歡呼了起來。
呼延鐸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緊張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像是緩過了一口氣。
城門一開,呼延慶一路疾馳衝進了城門,卻沒有立刻上城樓,穿着一身戎裝,坐在高頭大馬上,揮舞着手中的斧頭,大聲指揮着下面的士兵。
遠遠的,聽見一陣轟隆隆的悶響,好像天邊的悶雷朝着這裏滾來,甚至連地面都在顫抖。
我睜大眼睛,只見天邊的另一頭出現了一片黑雲,朝着這邊蔓延,將整個地面都覆蓋了一樣,地面震動更加明顯!
他們越來越近,只見那些戰馬連馬鞍都沒有,肥壯而剽悍,馬上的將士身着鎧甲,剽悍如虎,背上背着強弩,手中揮舞着彎刀,寒光映亮了每個人的眼睛,聲勢如潮!
我一眼望去,來的隊伍竟然看不到尾!
來的,少說也有二十萬人馬!
可是襄陽城裏加上一些年輕力壯的男子,恐怕還不到八萬!
如此懸殊的差距,這一仗,該怎麼打?
而在這聲勢浩大的軍隊中,卻有一黑一白兩匹馬,沖在隊伍的最前面。
騎着黑馬的那個人,身形魁梧,剽悍之極,滿臉虬髯,幾乎看不清五官,只有那一雙血紅的眼睛,透着野獸一般兇殘的光!
而他身旁那匹雪白的駿馬之上,一個頭戴金冠的男子,一身軟鉀,一手持劍,一手握韁繩,雖然看不清五官,也知道他是宇文灝彥。
在那隊伍的後面,塵土漫天,但模模糊糊的,似乎能看到一些高大的影子,定睛一看,一些造型高大的木架,下面架着車輪,從飛揚的塵土中慢慢顯出形狀,仔細一看,竟然是雲梯!
糟糕,他們真的打算攻城了!
若城破,不知這裏會成為怎樣的煉獄!
「這次,由我和慶兒帶兵迎戰出戰,剩下的人死守城門,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要開城門!」
「不行!」公孫銘大聲道:「老將軍,年事已高,敵人來勢洶洶,還是由末將出戰?」
「到底誰是大將軍?」呼延鐸喝斥道:「你敢違抗軍令?!」
「屬下……不敢!」
「那便最好,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公主,必要時,帶着公主撤退!」
「是!」
轉眼間,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已經到了離我們不到百丈的距離,一分為二,宇文灝彥的男人領着一半的人馬,架着雲梯朝着西北方而去,而那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則領着身後的虎狼之師,朝我們瘋狂的殺來!
「慶兒,你去西門!」呼延鐸急忙道:「這裏由我出戰!」
「祖父!」
「快去!」
眼看着老將軍帶着大批人馬退出了城門口,他在人群中回過頭大喊:「關城門!」
守城的將士一聽,急忙衝上前去推動沉重的城門,只聽一聲沙啞的嘶鳴,大門在眼前慢慢的合上,而呼延鐸還帶着他的人馬在外面廝殺血搏!
這時,城樓下的那個將領已經拔出了彎刀,在空中猛地一揮:「攻城!」
話音一落,他身後的那些士兵立刻呼嘯着沖了上來,笨重巨大的雲梯也被推向了城牆,守城的將領急忙大喊:「放箭!放箭!」
頓時,數不清的箭矢閃着寒光,像密雨一樣朝下面飛射過去,下面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可這些死傷對於他們來說只是九牛一毛,死掉的人立刻被萬馬踐踏,這些人踏着屍骸血骨,還在繼續進攻!
但這並沒有阻擋他們的腳步,那些人急忙扛起鐵盾頂在頭頂,立刻有士兵借着鐵盾的掩護搭箭上弦,箭矢呼嘯而來,立刻,我面前的幾個士兵應聲倒地!
眼前染紅了一片鮮血!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戰爭,鮮血淋漓的場面,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當又一名士兵中箭慘叫着倒下時,他的胸口的鮮血朝着我噴湧出來,我猝不及防,眼看着那鮮血就要迎頭淋下。
突然,手腕被人用力一拉,我後退了好幾步,跌進了一個人的懷裏,那鮮血就灑在了我的面前,幾點殷紅染上了我的裙角。
回頭一看,卻是公孫銘拉住了我。
他的臉上仍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肅然而沉重,我驚恐不定的道:「將軍。」
公孫銘看了我一眼,眉宇間的陰鬱之色又重了幾分:「你別動,跟着我!」
這次,突厥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不一會兒,腳下已經倒下了數十名將士,而城樓下的人還源源不斷的湧上來,眼看着那高大的雲梯慢慢的靠上了城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放箭!快放箭!絕對不能讓他們上來!」
守城的將領肩膀上已經受了傷,鮮血流淌在盔甲上,顯得格外刺目,而他還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可這已經擋不住下面那些人的攻勢,眼看着就有幾個身手敏捷的人從雲梯爬了上來,手中的彎刀大力揮舞。
那將領一見,顧不得其他,急忙揮舞着長劍沖了上去,狠狠的一劍刺去,而那個登城的士兵手中的彎刀寒芒四射,也砍上了將領的手臂。
頓時,兩個人都重傷流血,將領跌坐在地,而那個登城的人也跌了下去。
「林副將!」
公孫銘見他受傷,急忙撲了上來,只見那名參軍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了,痛得臉色慘白,咬牙道:「將軍,一定要守住,不能讓他們攻城,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襄陽就完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昏厥了過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要說什麼,公孫銘吩咐幾個守衛將他攙扶到一邊之後,包紮好傷口,那些將士們又揮舞着長劍沖了上去。
可是,到底是倉促間迎戰,當幾架雲梯搭上來之後,他們就更顯得疲於奔命了。
我只覺得,握着我的手的那隻手,手心裏儘是冰冷的汗。
就在這時,又有幾個人登上了雲梯,守城的將士拼命的朝下面射箭,那幾個人巧妙的躲開了之後,其中兩個用雙手架起了一個人朝着城牆上猛地一扛,那個人立刻騰空而起,翻了個跟頭落在了城樓上!
而正正的,落在了我的面前!
那人一上了城樓雙手立刻拔出了腰間的彎刀,只見眼前寒芒一閃,頓時那鋒利的刀刃已經近在眼前,眼看就要襲上我的胸前。
就在這一刻,牽着我的那隻手突然一用力,我被猛地抱進了一具胸膛里,一轉身,堪堪閃過了彎刀的鋒芒。
公孫銘抱着我躲開了那一擊,卻一個踉蹌撞上了身後的牆垛,就聽見他悶哼了一聲,整張臉都抽搐了一下。
「將軍!」我嚇得叫了起來,而他咬着牙,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卻一聲也不吭,只是用力的抱住我,將我護住。
那個手持彎刀的人一看見他,頓時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當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時候,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猙獰的表情,冷笑道:「西梁公主!」
話音一落,他大吼一聲便揮舞着彎刀朝我砍了過來。
公孫銘卻絲毫沒有遲疑,抱着我又躲開了那人的一擊,這時從雲梯登上城樓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和城樓上的將士們殺成了一片,沒有人能再顧及我們。
他只能抱着我在刀鋒中左躲右閃,好幾次鋒利的刀刃都差一點砍到我的身上,卻被他硬生生的扛住了!
可是,幾個回合下來,他身上已有了多處的刀傷,抱着我這樣的躲閃非常消耗體力,肩膀上的軟甲已經染上了血跡!
「公孫銘,你快放開我吧!」
聽了我的話,他卻只是咬着牙,抱着我的那隻手更加用力了一些,就連我想要掙脫,都完全沒有辦法。
他抱着我站在了城樓的最高處,看着下面的將士一擁而上,全都涌到了城門口和突厥的士兵拼殺了起來,頓時城門口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公孫銘緊緊摟住我,眼中帶着肅殺之意,兇悍死盯着前方激烈的戰事,卻沒有個人說話,只是那氣氛顯得格外的沉重。
他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卻像是一口氣憋住了說不出話來。
「不好——老將軍!」
我還未反應過來,公孫銘赫然鬆開了我,飛身而下——
可惜——晚了一步!
公孫銘打算接住呼延鐸的身體,身體是接住了,但是,他的頭被人斬了下來。
我的心裏好像豁然開了一道口子,如同天空層層的烏雲被陽光穿透一般,有一些東西呼之欲出,拼命的在我的腦海里翻騰!
這時,城樓下驟然傳來巨大的騷動和震耳欲聾的廝殺聲。
我循聲望去,只見那個魁梧的將領將呼延鐸的頭顱提在手上,騎着馬往回飛馳,公孫銘也騎着一匹戰馬,窮追不捨。
看到這一幕,滾燙的淚從我的眼中汩汩而落,我扶着牆垛,全身都在發抖。
城樓下那些人狂笑的聲音,朝我們大聲諷刺謾罵,周圍的人都沉默着,卻有一股隱隱的火焰在每個人心頭燃起。
「住手!住手!」
「不要打了!不要!」
「我出城……你們不要為我打仗……」
淚眼朦朧間,沒有能夠聽到我的嘶喊聲,一切都已太晚了!
登上城樓的敵人越來越多,那些將士們已經完全展開了白刃戰,刀光劍影間血肉橫飛,數不清的人倒下,鮮血流淌了一地,像是一條血河!
這樣下去,不行!
他們抵抗不了了,被突厥的人在裏面打開了城門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我急忙轉身往城樓下跑去,城樓下已經沒有馬匹,我便上前拆了馬車前轍,將一匹馬解了下來,便準備要翻身上馬,往西城門去。
可就在這時,突然襲來了一陣強烈的風,風中帶着一股鐵鏽的腥味,我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有人大喊一聲:「公主!小心!」
話一落,我就被人猛地撲到在地,而越過他的肩膀,我才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閃爍着寒光朝我們落了下來,所到之處,牆穿門裂,城牆上被硬生生的扎進了無數的洞!
而有一支弩,正好射到了我剛剛所站的地方,地面上都被射出了一個小小的土渦!
這一刻我都驚呆了,回頭看着一地狼藉,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他們,要攻城了!」
東門的戰況也不容樂觀,可是——我回頭看了一眼,這裏城樓上已經不知道又倒下了多少人,不管怎麼樣,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咬了咬牙,對那個守衛說道:「我去西城門,叫少將軍來支援!」
說完,我掙扎着站了起來,騎上了一匹馬,掌心裏全都是汗,只能用力地抓着韁繩,讓自己不要那麼害怕。
如果他們真的攻了進來……那城裏的百姓,那些守城的將士,所有的人,都完了!
不知不覺,我離西城門已經越來越近了。
天空中的烏雲也越來越厚重,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而前方也能聽到轟隆隆的巨響,我也知道,那一定是敵人攻城撞門的聲音!
看來,那裏戰事的激烈程度,並不亞於東城門!
我看着前方高大的城樓,在夜色下屹立着,好像有一刻的遲疑和失神。
突然,一支鐵弩射中了我的馬,馬匹發出了一聲悽厲的長嘶,猛地人立起來,我猝不及防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猛地一下撞了一個堅硬的石頭,一時間,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醒來時,我還有點朦朧,卻發現自己已睡在了州府的床榻上。
昨日一戰,難道襄陽城守住了?
我披上一件外衣急忙跑出內堂,只見彩蝶神色不寧的站在外堂。
「彩蝶……你怎麼來了?」
「皇上聽說公主受傷,就連夜派我來照顧。」
「戰事如何了,昨夜……」
「公主,放心!」彩蝶看着我,微微一笑:「城門沒有被攻破,北魏的援軍已到襄陽城外了,皇上已下令,天已亮便開城門迎他們進城。」
「是真的嗎?真的嗎?!!」我壓抑不了內心的激動,抓住他的手。
「當然是真的,奴婢怎麼敢說謊騙公主?」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一夜之間仿佛又變了一個天,我終於等到奇蹟的出現了,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敢確定,因為我不敢相信老天這次眷顧了我。
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我再也睡不着了,靜靜地坐在州府里等候消息。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窗外透進來的光影慢慢的拉長,天亮了,整個屋子安靜得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公主,慢用?」彩蝶笑盈盈的將早膳殷勤地擺放在桌子上。
我淡淡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吃了一點東西。
隨後彩蝶給我送來了熱水,我稍事一番清洗之後,便換上了新送來的乾淨衣服。
脫掉了昨日那件染滿血跡的裙衫,穿上一件白色的長裙,輕薄柔軟,感覺好像是一陣涼風輕撫在身上一樣,裙擺微微撒開,整個人都好像氤氳在一團雲霧當中。
她一邊收拾着碗筷,一邊道:「公主,奴婢為你梳妝,好嗎?」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梳頭,輕聲道:「好。」
彩蝶慢慢的梳理着我的長髮,微笑道:「公主的頭髮真好看,又黑又亮!」
「彩蝶,謝謝你來照顧我!」
「能服侍公主,是我的福氣呀。」
我微微一笑,看着銅鏡中映照出的那張蒼白的臉,我有些茫然——
「彩蝶,呼延老將軍他……」
「呃……」彩蝶的神色也淡了下來:「老將軍他已經陣亡了,不過,公孫將軍把老將軍的頭顱奪了回來,屍體已運回江陵安葬,今日軍中已掛起了白帆,皇上下令,全國哀悼,所有人都穿上了白色的孝服。」
我立刻感覺到一絲寒意浸入肌骨,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不再說話,仔細的為我梳頭、上妝。
半餉後,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我微微有些失神,她又道:「公主,今日你真美,是不是要見客?」
我的心一顫,是要見客,也不知道北魏來的人是誰?
「還是……公主在想慕容公子?」
「他好嗎?」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
這時,我才發現真正牽連着我的心跳,我的呼吸的人,卻在百里之外。
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我抬頭一看,是公孫銘。
「將軍,昨夜的情況到底如何?」我立刻起身走了過去。
「公主,放心!」他淡淡說道:「只有老將軍……我方損兵三萬。」
「北魏來了多少援軍,帶兵的人是誰?」
「是元子修,他親自來的。」
我木然地看着他,心裏卻亂成了一團,彩蝶見這樣的情景,立刻退出了寢宮。
「公主,你怎麼了?」
我只是默默的低着頭,但也能感覺到他一直盯着我看,可是這個時候,再和他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他不會明白的。
「還好,昨日北魏的援軍及時趕到,突厥立刻就退了兵。」
「將軍可知,昨日那個高大魁梧的將領是誰?」
「穆圖。」他吸了口氣:「他是突厥最勇猛的將領,力大如牛,武藝不凡,昨日殺了很多我方的將領和守衛,現在軍中的人一聽到他的名字,簡直是聞風喪膽,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勝他,此人不好對付。」
我的心一緊,突然生出一個想法來,急忙道:「你快修書,讓父皇放了慕容文謙,只有他,才能對付穆圖。」
「哦?」公孫銘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慕容公子,可以對付他?」
「嗯。」我堅定的點了點頭:「你快去辦吧?」
「好。」他笑着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道:「還有個……也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消息,昨日少將軍他刺瞎了宇文灝彥的一隻眼……」
我微怔了一下,說道:「當然是好消息,如今岱欽斷了一隻臂膀,宇文灝彥又瞎了一隻眼,突厥也損兵折將,少將軍年少神勇,真是西梁的福氣。」
公孫銘似乎也感覺到氣氛的變化,抽了一口氣:「不過,屬下擔心,那穆圖再來叫陣,少將軍年少輕狂,報仇心切,怕是……」
「這個也是本宮所擔心的……但他們也損失了不少,如今也不敢貿然攻城吧。」
屋子裏突然沉寂了下來,片刻後他才說道:「事不宜遲,想必北魏的軍隊快到南門了,屬下立刻準備迎接他們入城。」
「好,你快去!」
午後,強烈的陽光透過窗戶點點的縫隙間射入屋子裏,將屋內的陰暗一掃而光,使房內閃閃發亮,好像心靈間的陰霾全部讓陽光將其驅逐了。
沒有任何人來報,也不知北魏的軍隊入城沒?
這樣的等待讓我如坐針氈,我心急如焚的站起了身,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一會,已經滿頭香汗,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我打開了房門,打算出州府看看情況。
沒出屋子兩步,迎面便對上了一雙閃亮的眼眸,是彩蝶,她回來了。
看着我詫異的表情,她笑着道:「公主,剛才奴婢出州府時,已經看到北魏的軍隊進了襄陽城,現在北魏的皇帝和兩位將軍在大廳商量禦敵之策,這次,北魏和西梁聯手,一定會把突厥打得落荒而逃。」
我心中一顫,只見她的臉上滿是信心十足的表情,我的嘴唇微微的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有些話想說,想問,又不知從何說起。
元子修,你真的來了……
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我真的不知道……
「怎麼了?」彩蝶輕輕一笑,走過來拉着我的手:「公主,你不高興嗎?」
「不是。」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來我們還是避不開這一仗。」
我無奈的垂下了頭,心裏亂成了一團,又好像打成了結,卻難以解開。
元子修雖然來了,但是這仗肯定是要打的,俗話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這仗打贏了,我也再無顏面對那些陣亡將士的父母妻兒,終究無法阻止這場戰爭。
想到這裏,昨夜那場慘烈的血戰又浮現在了我的眼前,自己真的是個禍害,一瞬間雙眼有些發紅了,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哽咽住了。
一雙纖細的手撫上了我的手背,柔聲道:「公主,你別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不該我們女人去想,打仗是男人的事。」
打仗是男人的事,可是,這是由我引起的,當初是我害了伊柔,害了那條無辜的小生命,如今還要沾染戰爭的鮮血,這一生的罪孽我下輩子也還不完……
我僵硬的一笑:「你也折騰了半天,可別累壞了身子,回屋好好休息。」
她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忽然覺得犯困了,我又轉身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淺睡了一會兒,也不知為何,這一覺越睡越沉,好像再也不願睜開眼睛一樣。
「公主?公主?你醒一醒?」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感覺有人不停的在搖晃着我的身體,我疲憊的睜開了雙眼,彩蝶一臉緊張地看着我:「公孫將軍派人來說,請公主到議事廳商議點事情。」
「你說什麼?他叫我去商議戰事?」
「是的,公主。」
我疑惑了,公孫銘怎麼會讓我和他們商議戰事?難道事情又有變故嗎?
這樣一想,我心裏更急了,慌忙起身跑出了屋子,抬眼一看暮色已降臨,我提着燈籠站在門口,一路向議事廳走去,從這條門廊的中間下到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我朝着那隱隱閃着燭光的屋子走去。
從遠處望去議事廳燈火通明,於是,我加快了腳步,門口的侍衛見了我也紛紛對我行了禮,離門口還有幾步之遙,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看着那張熟悉而俊美的臉龐,我一下子停滯了腳步,傻傻地看着他……
元子修穿着一襲普通的白衫,俊美的臉冷得像一座化不開的冰山,而眼裏的表情卻異常的平靜,突然間讓我想起初見他時的樣子。
我的心猛的亂跳了起來,雙手將衣袖緊緊攥着,慌忙的垂下了眼帘,意外的是,他上前一步對我拱手一揖:「公主殿下,將軍還在等你,趕緊進去吧?」
我沒有抬眼,只是微微對他一頜首,他冷冷的從我旁邊走了過去,就這樣,我與他匆忙見了一眼,隨着他的離開,我的心也完全沉了下去。
突然間眼中蒙上了一層模糊的薄霧,心裏感到一陣刺痛,我的整個思緒全亂了,幾年不見,他對我真的如此生疏,像是一個陌生人。
細想一下,其實這樣也好,既然我已不再愛他,又何必在乎他對我的態度呢?
如今我心裏想的,牽掛的人,早已不是他。
我用手袖拭去了淚水,一踏進議事廳,便看見公孫銘和呼延慶,神色凝重的研究着桌上的地圖,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到,我已走了進來。
我也沒有打擾他們,只是站在原地,等着他們。
過了一會兒,呼延慶才抬頭看着我:「屬下不知,公主駕到,望公主恕罪!」
「將軍無需多禮,本宮看兩位將軍在研究軍事圖,故沒打擾。」
他倆對望了一下,才說道:「公主,請坐!」
我笑着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淡淡道:「不知二位將軍,請本宮來所謂何事?」
公孫銘先說道:「元子修帶來了十萬大軍,他雖答應與我們共同抗敵,不過他提出來一個條件,要我們答應。」
「什麼條件?」我驚訝地看着他倆。
公孫銘一臉坦然,上前說道:「他讓我們交出蕭寂寒,否則——」
我愣了一下,原來他還是不肯放過蕭寂寒,這也難怪啊。
蕭寂寒做了那麼多壞事,別說是元子修,就算是我也不肯放過他。
可是,父皇會同意嗎?
呼延慶說道:「公主,你看這事……」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此事,你們還是先稟告皇上吧?」
公孫銘點了點頭,眼裏閃爍着一點內斂的精光,平靜的說道:「不瞞公主,我倆正為此事而煩,皇上不一定會交出殿下的,如果是這樣,那……」
「你們的意思是……」
「以公主和元子修以前的情誼,相信……」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愣了一下:「他在何處?」
「他在附近的一座別苑內,離這裏很近。」
「好,我立刻去見他。」
「屬下護送公主去!」
離開州府時,天色已晚。
大街上一片寧靜,連一聲喘息都不聞,可遠遠的,卻能聽到城內那種不安分的動盪聲,在這樣的亂世里,原本就沒有徹底的寧靜。
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錚錚入耳,這曲子很清幽,如清泉淌過石隙,如也風吹過松針,給人的感覺那麼乾淨,好像置身在一個寧靜的地方,好美的琴聲!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就在這時,琴聲也停了。
不遠處的一扇木門打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出來,朝着我一揖:「公主,皇上等候你多時了。」
我吃了一驚,道:「他……怎麼知道我會來?」
皇甫昊鈞抬起頭來看着我,微笑了一下,並沒有說話。
不知為什麼,我有些恍惚,好像置身在夢中一般。
皇甫昊鈞的神態卻很自然隨和,雖然我看着他發呆,卻沒有一點尷尬,只是對着我微笑,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臉上時,立刻變了:「你受傷了!」
「啊?」我愣了一下,摸了摸額頭,才意識到時昨夜從馬背上摔下來,碰到一個大石頭撞傷了頭,才昏了過去。
「將軍有禮了!」公孫銘上前一步,道:「昨夜戰事吃緊,在下沒有保護好公主,令公主受了傷,實屬在下的錯。」
「將軍無需自責,請進?」
我終究還是進了那個院子,推開那間精舍的大門時,我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間別苑很寬敞,空氣中瀰漫着紙墨的香氣,我慢慢地走了進去,跟在皇甫昊鈞的身後,卻看不見一個侍衛,我有些恍惚不定的回頭看着公孫銘。
他一臉鎮定,默默地跟着我。
走到一間大廳的門口,皇甫昊鈞安排我們坐了下來,便退下了。這時,僕人捧着茶水走了進來,我和他每人面前一杯清茶,茗煙裊裊升起。
好像這一刻,時間都停滯了,心也靜了。
「皇上,想單獨和公主談談?」皇甫昊鈞突然走了進來。
公孫銘看了我一眼,拱手道:「屬下先行告退,在門外等候公主。」
「嗯。」我淡淡的點了點頭。
一瞬間,屋子的光線暗淡了一點,忽然察覺到門口佇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屋子裏的光線,我抬眼一看,那個許久不見的人又出現在我眼前,我傻傻地望着他,他也平靜地盯着我。
我們的目光,好像就這樣糾纏在一起,心中似乎都有千言萬語,卻相對無言。
元子修一臉平靜無瀾的表情,淡淡地看着我:「多年不見,你好嗎?」
我的心微微一震,慢慢站起了身,垂下了眼帘:「還好。」
「說謊。」
他異常冷靜地直視着我,眸子越來越深,就這樣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彼此都沒有多餘的話,我低下了頭,故意避開他的眼神。
不經意間,元子修已慢慢走了過來,緩緩伸出一隻手朝向我的臉龐靠近,我倏地偏過頭躲開了他,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漸漸放下。
「你為何要騙我?」
我轉過了身子,背對着他:「此話怎講?」
他站着沒有動,輕聲道:「你明明過的不好,為什麼還要說好?」
元子修一語點破了我的痛楚,自從我嫁入北魏的那天起到現在,我何曾好過?
我很清楚,我離開北魏後發生的一切都瞞不過他,他將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抽了一口氣,冷笑道:「那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元子修終於不再開口,我依然沒有回頭,卻感到到他愣愣的站在我身後,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不放。
「芷嫣……」
這一聲呼喊刺痛了我的耳膜,猶如那日我離開望月小築他躺在床榻上拼盡全力喊出我的名字,好像一切都回到了那一天,當日的情景倏地浮現在我腦海里。
這次,我輕輕轉回了身子,淡淡地看着他,眼裏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化成了一句話:「謝謝你!派兵來援助西梁。」
他一臉僵硬地看着我,笑道:「你沒別的話,對我說嗎?」
「當然有……」我微微蹙了下眉:「聽說你要我們交出蕭寂寒,是嗎?」
「不錯!」他一臉肅穆地看着我:「他殺了子綺,我一定要讓他償命!」
元子修雙眼泛紅,直視着我,一副不肯退讓的表情,讓人好為難。
我垂下了頭,頓時語塞了。
回想起子綺死的那一日,內心流淌着傷痛的血,痛得連呼吸都快窒息了,而記憶的創傷想來覺得很遙遠,終究埋藏不了這錐心刺骨的疼痛。
我驀地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的藉口,去求他,一點也沒有……
「對不起!我想今日我不該來!」
話音剛落,我默然轉身離去,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芷嫣,你真的這樣絕情?」
我沒有掙扎,輕聲道:「皇帝陛下,這裏是西梁,請你自重!」
他只是木訥地看着我,手上的力道稍微重了一點:「我不想放開你!」
「你早已作出了選擇,何必再說這些話呢?」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雙眼驀的一下紅了,不爭氣的眼淚滴落了下來,正要伸手拭去淚水你時,才發覺自己早已落入了他溫熱的懷裏,我試着想推開他,他卻將我環抱的更緊,低呼道:「芷嫣!對不起!我讓你受苦了!」
再次靠在這個熟悉的懷抱里,恍如隔世,我好像也無力再掙扎,只是輕輕閉上了雙眼,淚卻不斷地從眼角溢出,心裏卻感覺很痛,很憋屈。
很多話都哽在了心裏,但理智告訴自己,還是應該離開他的懷抱。
可是,無論我怎麼用力也再也掙脫不開他桎梏。
我緩緩抬起了頭,淚眼迷糊地瞅着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你不要這樣說,走到今天這步,我不會去怨任何人,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很好!」
「你好?你很好?你告訴我,你哪點好了?」他突然抓住我的雙肩。
看着他深邃的眸子裏突然竄着兩簇火焰,這兩簇火焰,如此這般的洞穿了我,在我身體裏任意的穿梭,好像快要將我整個人都點燃起來。
我奮力地掙扎開他,轉過身子背對着他,顫抖的道:「過去我經歷了太多事,也吃了很多苦,好幾次我險些喪命,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但最終還是挺過來了,現在我在皇宮裏過着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難道還不算好嗎?」
說到這裏,我的眼淚已經沒有了,心中卻微微一震,難以想像自己真的經歷了這些,仿佛一切離我那麼遠,遠得讓我忘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
「芷嫣,難道你就甘心在皇宮裏孤獨終老嗎?」身後響起了他的聲音。
「能夠苟且偷生,我已知足了。」我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悽然的苦笑。
聽到這句話,他好像驚了一下,走到我身邊,睜大了眼睛看着我:「你真的變了嗎?難道你就不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嗎?」
「如今國難當頭,請你不要再和我說這些兒女私情。」
只感覺手腕一熱,他已將我的細手緊緊握住,臉上浮現出一絲清晰的笑意:「芷嫣,我會為你打贏這一仗的,我們……重新開始?」
「不可能……」我倏地一下甩開了他的手,退後了好幾步:「我們不可能了……」
「為什麼?」
我輕抿了下嘴唇,卻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恍惚之間,他已將我抱了個滿懷,這次,我再也無法彈動,整個人都僵在了他溫熱的胸膛中。
「不要——請你不要這樣!」我猛地一下推開了他:「對不起!我……我早已不再愛你,我早已忘了你,愛上了別人!!」
元子修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盯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我的話,做出這幅表情,好像受到了欺騙,好像受到了傷害。
我卻害怕了起來,看着他森然的表情,好像隨時會動手打人,我幾乎整個人都怕得顫抖起來,而他卻久久的這麼站着不動。
許久後,他才憋出了一句話:「你愛上了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他:「我不想瞞你,我愛上了慕容文謙!」
他慢慢靠近了我,臉上沒有一絲溫度,眼底閃爍着明燦的火光:「有多愛?」
「生死相隨!」
「那你為何還沒嫁給他?」
「我……」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拉了過去,再一次落入他懷中,這次,他死死地將我抱緊,幾乎要將我的身體鑲嵌進他的身體一般。
我看不見他的臉,看不見他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他只留給我一具寬廣的,如山一般的肩膀,還有那種隱忍不發的怒氣。
良久後,他低呼道:「芷嫣,我很難受,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
我在他懷裏抽搐了一下,他終於感受到這種幾乎讓人的心都快要撕裂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
他似乎在壓抑着自己的怒氣,低啞的聲音說道:「蕭芷嫣,你給我聽清楚,不管你愛誰?我非要你不可!」
元子修堅定的話像是一個不可讓人抗拒的軍令一樣,我還未來的及開口,他滾燙的唇已經貼上了我的嘴,熱烈的吮吸着我的唇間,絲毫不留一點給我喘息的機會,直到吻得我快要窒息了……
一時間回不過氣,我用手捶打着他的胸,他死死將我的手捏住,繼續狠狠地用力啃咬着我,這簡直不是吻,而是一種懲罰。
子修,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懲罰我,我心裏一直呼喊着這句話。
他卻不肯給我開口的機會,我的掙扎對他來說是無用的。
於是我終於放棄了掙扎,眼裏卻流下幾滴熱淚,似乎燙傷了他的臉,他才慢慢離開了我的唇,而那雙有力的大手還是緊緊的將我禁錮在他懷裏。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臉,也看見了他的眼睛裏映出的我蒼白而驚恐的面容。
他的臉那麼冰冷,表情那麼冰冷,幾乎要將這周圍的空氣都凝結成冰一般,可是他的眼睛,卻是跳躍的,帶着火一樣快要燃燒的憤怒,灼灼地看着我。
我的臉驀然感到一陣滾燙,他伸手撫摸着我的臉頰:「看,你還對我有感覺,還會臉紅,還會有心跳的感覺,是不是?」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大聲地吼了出來:「你不要這樣,我早已是他的人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你!」
「那又怎樣,我不在乎這個!」
「可是,我在乎呀!」我大聲呼喊道:「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說完,我就捂着自己的嘴衝出了這間精舍。
公孫銘看着我這樣,什麼都沒問,只是扶着我上了馬車,回到了州府。
我讓彩蝶退下了,緊鎖了房門,一頭撲倒在床榻上,痛哭了起來,任憑傷心的淚水在臉上肆意地縱橫交錯,畫出一道道凌亂的淚印。
哭得肝腸寸斷,寸寸皆碎了,直到感覺床單浸出一片涼濕,我的哭聲才漸漸沒有了,屋子裏只剩下我一點抽泣的聲音。
此時,我真的好想文謙,好想快點見到他。
三日後,突厥的大軍再次兵臨城下,而這一次帶兵的卻只有穆圖一人。
元子修並沒有派兵來,他所有的軍隊都在南門二十里外駐紮,而公孫銘早已派人快馬加鞭的將書信送給了父皇,父皇卻一直沒有傳來消息。
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着下面的千軍萬馬,渾身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今日將又會是一番惡戰!
城門被粗大的木柱狠狠的撞擊着,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我們站在城樓上,幾乎感覺腳下的磚塊隨時都會散掉,這座城樓隨時都會倒塌!
「他們攻城了,你立刻清點人馬,務必守住!」
「是!」一個參軍領命,卻又遲疑了一下:「可這邊——」
他的話沒說完,大家都擔憂的看向了城樓下,穆圖的眼睛透着兇殘的光望着我們。
就在我看着他的時候,他突然抬起頭,朝着我們看了一眼。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好可怕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讓我去迎戰他!」
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壯碩如山的身影走到了我們的面前,正是呼延慶!
他身上也披上了厚重的鎧甲,手握雙斧,一副報仇心切的樣子,整個人都透出了狠戾。
公孫銘看到他,也愣了一下,立刻道:「少將軍,你守城樓吧,還是讓我去迎戰穆圖,可好?」
「不行!」呼延慶憤憤道:「我一定要為祖父報仇!」
呼延慶帶着一臉的狠戾,抗着手中的雙斧就下了城樓。
在強大的攻勢下,城門上的鈕釘顆顆脫落,抵門的柱子上也出現了裂痕,只怕再過一會兒,也快要扛不住了!
這時,前方的城門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
只見那巨大的門柱硬生生的斷成了兩截,轟然落下,激起了無數木屑和煙塵,而在這同時,大門終於被撞開了!
碎裂的木屑和脫落的鈕釘四處飛濺,大門轟然打開,立刻,城門外數不清的突厥士兵朝城裏沖了進來。
「守城!快守城!」將士一擁而上,全都涌到了城門口堵住城門。
我咬着下唇,看着眼前這血腥殘暴的一幕,震天的殺喊聲,雖然一切都被硝煙瀰漫,卻也能聽出戰況的激烈。
這時,呼延慶猛地舉起一隻雙斧,一馬當先,手中雙斧揮得虎虎生風,朝着最前面的兩個敵人狠狠砍去,只聽嗷嗷的兩聲慘叫,那兩個人被他硬生生的砸得飛了起來,撞上城牆鮮血四濺,頓時慘死。
「沖啊!」
他一邊狂吼着,一邊揚着雙斧左右開弓,頓時慘叫聲四起,他身後的將士也拼殺上去,城門下的甬道原本只有數丈寬窄,這一下卻擁擠了近百人,兩廂遭遇下面對的就完完全全是血肉之軀,白刃惡戰……
我站在城樓上,只看着前方一片煙塵下,數不清的人在拼殺,惡鬥,鮮血飛濺上了城牆,慘呼聲震天響。
突厥人原本已經快要打進來,卻猝不及防突然面對這樣一夥不要命的將士,也被深深的震懾住了,竟然被他們硬生生的逼退回去!
眼看着那些人退出了城門口,呼延慶在回過頭大喊:「關城門!」
「不要——」我還沒吼出聲,城門又被關上了,我扶着牆垛的手一緊,掌心被磨破,滲出了血,城門還是被關上了!
這一刻,我轉頭看公孫銘,他的臉色陰沉得如同頭頂的天空,守城的將士已經來不及想任何事,立刻有人扛來了新的巨大的木柱,抵上了城門,重新加固之後,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一陣凜冽而悲愴的風吹來,呼延慶的那一批人馬陷落在突厥兵馬的重重包圍之中,他雖然勇猛,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身上已經傷痕累累,血流如注。
而他身邊的那些守衛,也一個一個的倒下了……
站在城樓上的將士們幾乎熱淚盈眶,眼看着下面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呼延慶一個人,如同困獸一般在人群中掙扎着。
就在這時,遠處一匹黑馬行來,那些將士們立刻讓開了一條道,馬背上時一個魁梧的身影,正是穆圖,他手中的鐵戟寒光攝人,在人群中顯得那麼高大引人注目。
穆圖遠遠的看着這一幕,狠戾的臉上浮着一絲殘酷的笑意。
這時,呼延慶也看到了他,突然怒吼一聲:「狗賊!休走!拿命來!」
話一落,便策馬朝着穆圖沖了過去,兩邊的人竟不能擋,穆圖冷笑一聲,也策馬上前,兩匹馬飛奔如閃電一般,突然長嘶一聲高高躍起,在空中錯身而過,又跑出了一段距離才慢慢停下。
兩人糾纏在了一起,完全看不清戰況,我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遠方。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鮮血從呼延慶的胸口噴射了出來,灑向長空,幾乎將天幕都染紅,然後便看見那個高大如山的身影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呼延慶!」
「少將軍!」
所有的人全都喊着,可他已經聽不見了,我們就看着呼延慶跌落在地,血流了一地,卻再沒有睜開眼睛。
看到這一幕,滾燙的淚從我的眼中汩汩而落,我扶着牆垛,全身都在發抖,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圍上他的屍體,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捂住了我的眼睛。
淚水,沾濕了他的掌心。
熟悉的身影站在我的身後,緊緊抱住了我,不讓我再繼續看下去,可我能感到,他的手也在發抖。
我一把拉下了這人的手,沒想到他竟然是——元子修。
「你怎麼來了?」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微微一怔,:「我說過,要為你打贏這場仗!」
「子修……」
元子修冷峻的臉上,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所有的軍隊都在城門下,相信這城門他們攻不破了。」
「可是……穆圖這個人相當厲害,我怕無人能敵!」
這時,城樓下全是敵人狂笑的聲音,只見那些人將呼延慶的屍體踢來踢去,故意做給每個人看,守城的人心裏更沉重了。
我只覺得心裏那股熊熊烈火燒得全身都在發疼,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我狠狠的咬着牙,道:「我們一定要為他報仇,一定要讓突厥大敗而歸!」
公孫銘和元子修都沉默地看着我,眼中有一絲微微的震愕。
一瞬間,那穆圖走到了城樓下,只見他慢慢的抬起頭來,那雙惡毒的眼睛看向我們,那倨傲的眼神帶着野獸的剽悍,每一個人都好像是他手中的螻蟻,而他要的任何東西,都會不擇手段的得到!
一陣寒風卷着血腥味和塵土吹來,不知怎麼的,我驀地打了個寒戰。
「轟——!」一聲巨響在腳下響起,我甚至覺得整個城樓都震動了一下,公孫銘忙指揮人下樓,大聲喊道:「頂住,一定要頂住!」
下面在攻城,而城樓上也並沒有閒着,我又看到了高大的雲梯被他們推了上來,城樓上的弓箭手見狀,搭箭上弦,數不清的箭矢如同密雨一樣射了下去,突厥的士兵迎着箭雨攀爬上來,立刻陷入了城樓上守城將士的攻擊中.
整個襄陽成了一片血腥的世界,在這裏只有爭鬥,只有廝殺,漫天的星光都隱匿入了厚厚的雲層當中,似乎也害怕見到屍橫遍野和血流成河。
不知過了多久,堅守的城門還是沒有被攻破,而突厥人的攻勢並沒有減弱,巨大的木柱撞擊過來,已經能看到城門上的裂縫,抵着城門的人也再沒有力氣,好幾個都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飛了起來。
我站在城樓的台階上,看着公孫銘清點出了一隊人馬,各個鎧甲加身,刀劍在握,整齊的列隊在城門口,每個人的眼睛都充血的望着一點一點崩潰的城門。
轟隆——
又是一聲巨響,巨大的城門終於到了強弩之末,再又一次巨大的撞擊之後,轟然倒塌,頓時,突厥的兵馬蜂擁而入!
就在這時,公孫銘突然揚起手中的長槍,對着天空一揮!
「上!」
公孫銘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身後的那批將士也如同猛虎出閘,狂吼着衝出了城門!
從城門沖入人群中,手中長槍左刺右挑,數不清的人倒下,血肉橫飛染紅了他的臉,透過那種血紅的目光,如嗜血的凶獸一般。
又將一個衝上來的士兵斬於劍下,他一抬頭,看到了前方的穆圖。
即使隊伍被擾亂,屍橫遍野,穆圖的臉上仍舊沒有一絲動容,只是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公孫銘大喝一聲,揮劍殺了過去。
我的心都揪了起來,這時元子修也走下了城樓,對我道:「跟着我!」
我急忙跟着他飛奔到了城門口,這裏還有火焰未熄,滿地焦黑腐臭的屍體帶着炙熱的溫度炙烤着我們,卻已經完全顧不得,死死地盯着前方。
公孫銘已經縱馬快要到了穆圖的面前,他手持鐵戟猛地一揮,公孫銘見狀立刻仰面躺倒在馬背上,鐵戟的利刃擦着他的臉劃了過去,而他手中的長槍也如同毒蛇出洞一般刺向穆圖。
穆圖不慌不忙,反手一擋,長槍叮的一聲被擋開。
他這一動看起來很輕鬆,但卻是萬鈞力道,我分明看到公孫銘的眉頭用力一皺,手上也僵了一下。
公孫銘沒有絲毫畏懼,反手幾個挑刺,寒光如閃電一般刺向穆圖,穆圖什卻沒有一點遲疑,厚重的鐵戟在他手上仿佛沒有了重量,被他隨意揮動着,不慌不忙的擋開了公孫銘的每一擊。
眨眼間,他們已經戰了數十回合,雙方你來我往,打得不亦樂乎,雖然還未見勝負,但公孫銘已經激惱得滿臉通紅,恨不得立刻將對方擊落下馬。
可就在這時,穆圖的唇角挑起了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就在公孫銘的槍離他的咽喉不過毫釐,他握着鐵戟的手猛地一翻,頓時鐵戟在他手中轉了一個圈,只聽幾聲刺耳的炸裂聲,長槍竟然硬生生的被打斷了!
「小心!」
穆圖的馬突然橫移了好幾步,出現在了公孫銘的身側,他冷笑着一揮,鐵戟重重的砸上了公孫銘的肩膀。
「啊——!」公孫銘被他硬生生的打下了馬背,跌落在地。
穆圖的鐵戟重逾百斤,這一擊打下去,我幾乎聽到了公孫銘骨折的聲音,他跌倒在地後,一隻手握着肩膀,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
突然一陣馬蹄聲聞風而來,金甲射出的金光晃過了穆圖的眼睛,一隻強有力的手一把將公孫銘拽上了馬背,然後往城門的方向跑了過來。
「昊鈞,你要小心!」元子修急了,大喊一聲。
皇甫昊鈞駕着戰馬飛奔了過來,守衛立刻將公孫銘扶進城裏。
「原來你們還有大將在,正好,今日我還未盡興。」
「你——」穆圖騎在馬背上,用鐵戟指着皇甫昊鈞:「沒人能從我的手底下,救回過來,這位將軍身手不錯,好快的速度,不知敢與在下一較高低嗎?」
「請賜教!」皇甫昊鈞咬了咬牙,用力的揮鞭猛的一抽,座下的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猛的沖了出去!
我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心都在滴血,我好怕……他也會……
頓時我的腳下一軟,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我:「別怕,還有我在!」
可當我抬頭看向元子修的時候,卻發現他沒有絲毫的慌亂,臉上甚至有一絲決絕的狠意:「不要擔心!」他握緊了我顫抖的手。
兩個人一直在廝殺着,皇甫昊鈞的速度那麼快,我幾乎覺得同時有好幾個人在同時攻擊穆圖,可他還是隨意舞動手中的鐵戟。
我已不忍再看,一頭埋進了元子修的懷裏,他沉默着沒說話,伸出手一把將我抱進懷裏,我的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上,洶湧的眼淚立刻沾濕了他的衣襟,可淚水還是不住的往下流……
元子修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那隻擁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不要怕!」.
我依然不敢抬頭,不知過了多久,元子修突然鬆開了我:「昊鈞——」
當我睜開眼時,皇甫昊鈞已被打落馬下,我立刻跑過去,卻被元子修拉住。
洛什的鐵戟已經指向了他的咽喉。
皇甫昊鈞沒有絲毫恐懼,只是毅然抬頭看着穆圖:「我輸了,你殺了我吧?」
「不要——」我哭喊着,嘶吼着:「不要殺他!他不是西梁人——」
穆圖仿若清醒了過來,站在不遠處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原來你不是西梁人,看來你應該是北魏的將軍,為了西梁,竟然還這樣不怕死。」
說着,他收回了鐵戟:「我不殺你!」
我頓時鬆了口氣,但下一刻,他已經轉頭看向了我。
穆圖一手持韁繩,一手提着鐵戟,策馬慢慢的朝城門走了過來,城門裏的突厥人幾乎被北魏的援軍殺得一個不剩,但周圍守城的將士,看着穆圖朝城門逼近,這一刻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轉眼間,穆圖的戰馬已經到了城門口,距離我們不過十米的距離,他仿佛是從地獄走出來的修羅,一隻手慢慢的抬起鐵戟,利刃直直的指向了我。
「你——就是西梁的歆懿公主?」
我咬了咬牙,抬頭看着他:「正是,有何賜教?」
「也是你——害了伊柔,害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嗎?」
此話一出,元子修上前一步將我擋在了身後:「你不要碰她!」
「你又是誰,她的男人嗎?」
元子修沉默着,我立刻大聲道:「你就是伊柔的姦夫,對嗎?」
此話一出,那雙狠戾的眼睛裏隱隱帶着憤怒,看着我的時候,好像恨不得衝過來將我碎屍萬段,即使此刻,離得那麼遠,我好像也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種憤怒。
他不說話,也就默認了,我想起宇文灝彥告訴過我,伊柔背叛過他,所以——
我睜大眼睛看向前面的男子,他站在火海當中,雖然臉色鐵青,卻絲毫沒有因為近在咫尺的危機而動容,反倒有一種悍然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你——」他提起了鐵戟指着我:「跟我走!」
「你休想!」元子修一臉的鎮靜,絲毫無畏懼之色:「你再厲害又如何,城內還有十萬精兵,你們的人幾乎都被我們殺死了,你雙拳難敵四手!」
「哈哈哈……哈哈哈……」穆圖仰天狂笑:「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在萬軍之中,要殺一個女人,我還是有相當的把握,你是他的男人,就來與我一戰?!」
「不——」我立刻擋在了元子修身前:「他不是!」
「哦?」穆圖質疑地看着我:「那誰是?叫他出來與我一戰?」
「他……他沒有在這裏!」
穆圖冷笑一聲:「自己的女人有難,男人卻躲到一邊去了,看來你們中原的男人都是不堪一擊的懦夫,西梁如何?北魏又如何?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誰,能擋我?!!誰敢擋我!!!」
穆圖震耳欲聾地咆哮出這句話,帶着一股舉世無雙的倨傲和霸氣,仿佛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顫抖,他面前的是襄陽的守軍,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趕來攔他的路。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
「我……想試試。」
聽到這個低沉而魅惑的聲音,所有人都驚了一下,剛要抬起頭,就聽一陣風聲襲來,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遠處的天空破開了一線,一道夕陽照在了他的身上,也照在了那張邪魅如斯的臉上,落下的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我也睜大眼睛看着那個熟悉的背影落在了我和元子修的面前,慕容文謙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了對面的穆圖。
那雙邪魅如斯的眼睛在這一刻凝結了寒霜,被陽光一映,透着一種異樣的寒冷,穆圖座下的馬突然受驚了一般,發出不安的嘶鳴後退了幾步,他皺緊了眉頭,急忙握緊韁繩,過了一會兒,馬才慢慢的鎮靜下來。
「你是誰?」
「你能打贏我,就告訴你」
「好狂的口氣!」穆圖不屑的笑道:「你連盔甲都不穿,怎麼和我打?」
「不需要!」說着,慕容文謙從背後抽出一把劍,寒光四射。
天地似乎都靜了下來,夕陽的照耀下,這兩個人立在鮮血和火焰當中,對視的目光幾乎在空中都交集出火花,那種肅殺的霸氣鎮得空氣都凝結了起來。
「文謙——」我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你……要小心!」
慕容文謙側過臉看了我一眼,夕陽勾勒出了他優美的側臉,可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看清,他的臉上是沉沉的倦容,我的眼眶一下子溢滿了淚。
穆圖突然縱馬沖了過來,眨眼間已經近在眼前,手中鐵戟朝前一揮,鋒利的刃口在空中幻化出一道銀色的光弧,直指嚮慕容文謙的咽喉。
我差點驚呼出口,沒想到穆圖出手居然這麼快。
但更快的,是眼前這個身影,慕容文謙猛的凌空騰起,一隻腳尖正正踩在鐵戟之上,啪的一聲,硬生生的將鐵戟踩落下來,戟尖插進了泥土裏,而他負手站在鐵柄上,紋絲不動!
一陣微風襲過,帶來了青草和泥土的氣味,也吹散了這裏濃濃的血腥氣,撥弄着他的衣襟在風中飄飛,所有人都看呆了。
下一刻,穆圖一把抽回了鐵戟,瞬間刺出了好幾招,每一擊都刺向了慕容文謙的要害之處,而他的身形如風中柳絮,隨着鐵戟攻擊激起的風而飄忽不定,每一招都險險的避過,沒有傷到了他一點衣角。
慕容文謙雖然沒有受一點傷,但每一招都驚險萬分,鐵戟都險險的從他身側刺過,我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口,他卻是面不改色,眼看着穆圖招招落空,眼中陰鷙色起,突然操起鐵戟,猛的朝地面狠狠的一划。
頓時,碎石與泥土被激得飛起,全都射向了慕容文謙,形成一道迷霧,地面被硬生生的劃出了一道丈余的深溝,慕容文謙身形翻飛,慌忙躲開。
可就在這時,洛什的左手猛的向前一揮,只見他的袖中數十點寒光驟然飛出,如閃電一般射嚮慕容文謙!
「文謙——」我頓時大喊:「小心啊!」
地上激起的泥土和塵沙瀰漫在了慕容文謙面前,當暗器穿過那一層煙幕的時候,已經近在眼前,所有人的心都揪緊了……
可就在這一瞬間,慕容文謙凌空一翻,手中數十道銀光射出,正正對上每一個暗器,只聽空中「啪啪」的銳響,緊接着,暗器和那些銀光全都頹然跌落在地。
穆圖見暗器被打掉,慌忙刺出最後一擊,慕容文謙腳尖一點鐵戟,整個人如燕子一般輕盈的掠到了穆圖的身後。
穆圖側馬想逃,慕容文謙騎上了一匹戰馬,隨之追了上去,我的心都提緊了,周圍的人卻都暗暗的鬆了口氣。
只見穆圖的馬越來越慢,他騎在馬背上,一點動作都沒有,好像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突然從馬上滑了下來。
我心一陣狂喜,瘋了一般跑過去,已不顧身後的人追趕,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陣狂奔後,我停下了腳步,看着穆圖,他的脖子,被利劍割開,鮮血慢慢的泌出,漸漸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將他的整個前胸都染紅。
「我輸了,不能知道你是誰了?」他看着慕容文謙,不甘的說道。
「我慕容文謙——就是她的男人!」
「好……好一個慕容……」穆圖話還沒說完,已咽下這口氣。
慕容文謙回頭看着我,而這時,我已淚眼朦朧,衝上去拼命的抱着他,我幾乎有點不敢相信,此刻自己真的抱住的是他:「文謙……你終於來了……」
「傻丫頭!」他一把緊緊抱着我,一邊撫摸着我的背脊:「不准哭!我來晚了,這些日子,我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我再也不要離開你!再也不……」
我和他那麼緊密的貼在一起,好像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無法將我們分開,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眼睛像刀鋒一般鋒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盯着他。
半響,慕容文謙才鬆開我,看着元子修:「好久不見,你也來了?」
「的確,好久不見。」元修冷峻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一切都變了天,就像這場戰爭一樣,突然被一個人逆轉……」
「見笑了。」慕容文謙笑着說道。
一時失神,慕容文謙一把將我抱上了馬,突然感覺身上一緊,他用力的抱緊了我的腰,看着旁邊的一匹戰馬,對元子修說道:「騎馬回城吧。」
他一邊說,一邊扯着韁繩,座下不安的駿馬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而我的心,似乎在這一刻更加的不平靜了。
我知道,他看到了城門口的一切,元子修當時抱着我,也是緊緊的。
可是,我似乎感覺到,一夜之間,自己傷害了兩個男人。
從城外回到州府時,已是月上中天。
公孫銘早已吩咐了人清理了城外、城內的屍體和血跡,然後,把元子修和慕容文謙都叫去了議事廳,突厥雖然被打退了,但還是不可輕視。
臨走時,我看了慕容文謙一眼,其實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國難當前,我不能再為兒女私情所困,雖然不捨得,還是必須離開,畢竟打仗最終還是男人的事。
我獨自回到了房間,夜再次靜謐了下來,也許是太累,一躺上床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感覺全身燥熱,喉嚨似乎也在冒着火。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一襲黑衣的慕容文謙坐在床沿邊,手肘擱在膝蓋上,單手托着腦袋,一動不動,不知有沒有睡着。
我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文謙……」
他一睜開眼,就對我露出一個魅惑的微笑,唇角邊有浮現出那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一隻手伸過來將我摟在懷裏:「怎麼,睡不着了嗎?」
「我……好渴……」喉嚨里逸出來的聲音,更是沙啞一片。
他看了我一下,抬手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傻丫頭,你一天沒喝水了,你不要動,我出去倒杯茶來。」
說着,他就作勢站起身來。
「不——」我驟然伸手將他抱住,臉頰貼在他涼滑的衣衫上蹭來蹭去,在他懷裏喃喃地說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
「好,好,我不走。」他眉心微蹙,輕笑了一聲:「我不離開你。」聲音磁性低沉,一如既往帶着蠱惑人心的魅惑,卻說着最寵溺的話。
「想我嗎?」
「想……想得快發瘋了!」
他垂下眼來,看了我好一會,突然間我毫無防備的落入了他溫熱的懷抱,他的雙手用力的搓揉着我的後背讓我和他更緊的貼在了一起,甚至聽見了他狂熱的心跳聲,呼吸間都能聞見彼此的氣息,我的呼吸已經完全亂了,完全無力再言語。
周圍微微的蘭麝香包裹着我,沉默更加蔓延。
我正想該說什麼打破沉默的時候,他溫熱的手沿着我臉頰的曲線慢慢滑了下去,輕柔的捻起我的下巴:「答應我,以後不要為我做傻事了?」
我凝望着他那張俊魅的臉,從他溫柔的眼裏也看到了自己的模樣,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我無處可逃,仿佛自己都這樣永遠的刻進了他眼中一樣……
「恩!」我點了點頭:「你也要答應我,這一生……再也不要與我分開!」
我雙眼迷離地看看他,如此近的距離,鼻翼不時輕輕相碰,一時間,呼吸可聞,鼻息交纏,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情不自禁地朝着他的臉貼了上去,兩片乾涸的唇瓣更是朝着他的薄唇粘上。
他的頭稍稍一偏,避開了我火熱的吻,強行壓制住自己的*,將自己的聲音壓的很低:「不能……現在我們不能這樣。」
「文謙……為什麼……難道你不愛我了?」
「不是!」他的黑眸驟然收緊,眸中閃過一道難辨的光,低聲道:「我答應了你父皇,大婚之前,絕不碰你!」
「什麼?」我心狂喜,笑道:「父皇他放了你,還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是啊!」他用指腹點了點我的鼻頭,然後說道:「你父皇說,若我能打敗穆圖,讓突厥退兵,就將你嫁給我,如今……」
話音未落,我就抱着他的脖子,狠狠在他臉上啄了一口:「文謙……你好厲害,單憑一己之力,就抵過千軍萬馬!」
他連忙一開視線,欲要掰開我的手:「乖!不要這樣!」
「嗯……親親都不可以嗎?」我低吟扭動了一下,嘴裏還不滿地嘟嚷着,手卻是越箍越緊,薄顫的身子緊緊帖在他的懷裏,小臉貼着他的臉頰,不停地摩挲。
他喉頭一動,呼吸急了一下:「別鬧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呵呵……」我開懷地一笑:「慕容公子俯仰於天地之間,不是什麼都不怕嗎?今日怎麼怕起女人來了呀?」
「你——」他閉眸,立刻堵上了我的小嘴,這一刻,他像徹底失去了原有的控制,翻身壓住了我,不再是唇與唇的貼近,而是最激烈的吻法,仿若要將我肺里的空氣都抽了出來,激烈的讓我完全跟不上節奏,唇齒相依,細細品嘗着我的氣息。
直到我覺得呼吸困難,才猛地一下別過頭,離開了他的唇。
「怎麼,受不了住,剛才是誰在說親親?」
我粉面含羞,星眸迷離地看着他:「你……真壞!」
「但是,你愛呀!」「他輕輕鬆開了我,嘴角邊又露出那個若隱若現的細小酒窩:「怎麼,現在反悔了,可惜,已經晚了!」
我撇了下嘴,說道:「以前,你從來不會這樣逗我的。」
「那是以前。」他坐起了身,一把將我摟在懷裏:「現在不一樣了,因為我要給你幸福,從今以後,你的幸福——就是我!」
「文謙……」我心微微一顫,輕輕靠在了他懷裏。
第二日,一早我打開窗戶,迎面而來的是清醒的空氣,抬眼一看,天剛微亮。
「公主,奴婢來伺候你梳洗!」彩蝶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她一邊為我梳理着長發,一邊說道:「公主,今日的氣色特別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聽說公主快要配婚慕容公子了?」
「你這丫頭!」我看了她一眼:「就是這張嘴會哄人。」
「對了,將軍和公子他們在哪?」
「議事廳。」
我立刻睜大了雙眼:「你說什麼?他們還在議事廳,昨晚不是……」
「公孫將軍吩咐,公主用完早膳後,請公主移步議事廳。」
「突厥又攻城了?」
「沒有!」她欣然一笑:「公主,請放心。」
我用完早膳後,便匆匆趕到了議事廳。
「公主,你來了就好,我們有重要的事想與你商量?」
我看着公孫銘,元子修,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慕容文謙,說道:「有什麼事?你們但說無妨?」
公孫銘說道:「探子來報,突厥已打算退兵,明日將離開中原。我們打算今夜突襲,將他們一舉殲滅!」
「哦!」我看着他們,疑惑道:「突厥為何急着退兵?」
元子修望着窗外,淡淡道:「實不相瞞,我在接到仁遠的修書後,已經派人出使柔然,突厥大軍揮師南征,後防必定空虛,如今,柔然已經攻下了突厥幾十座城池了,現在已經兵臨他們的主城,剛才探子來報,突厥軍心已亂,岱欽已下令明日撤軍回國,今晚就是我們最佳的時機。」
我的心一顫,元子修能想到遠交近攻這一計,我真是自愧不如。
元子修——你總是讓我看不透,一切的事原來都在你的掌控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處變不驚,心思縝密。
「但你們也不要輕敵,有禦敵之策嗎?」
元子修突然轉過身子,看着我:「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夜襲採用火攻。」
「不錯,我也正有此意。」我看着元子修,淡淡說道:「現在正是初夏,突厥大軍卻在山林紮營,這些蠻荒之地的人根本不懂兵法,他們犯了兵家大忌,我們依此計行事,我軍的傷亡也減到最低,只是,這樣一來,突厥會慘敗,而那些將士也是有父母妻兒的。」
「哎……」說到這裏,我低嘆了一聲。
我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心裏卻猶豫了一下,繼續道:「你們夜襲突厥的營地,首先要看好時機,取得先機,讓四個將軍帶隊,從四方襲營,衝散他們的營地,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聞言間,他們三人都大笑一聲。
「公主,真是女中諸葛亮。」
「芷嫣,看來你的兵書沒有白讀。」
我心微微一涼,我想到的他們都想到了,不禁自嘲一笑:「我說過,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不懂國家大事,以後怎麼做,我想你們一定會比我想得更周到。」
話音一落,我便轉身離去,想了想,突然停滯下了腳步,回頭看着他們:「若決定火攻,除了火箭,準備好火油,如果有轟天雷就更好了。」
慕容文謙輕笑一聲:「你放心,我來時已帶了一批轟天雷。」
我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這兩個男人,心裏的酸澀又涌了出來。
「公主!相信我們!明日你一醒來,突厥人早已消失在西梁的土地上。」
我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離開了議事廳。
黃昏時分,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我的房間。
我抬頭想看他的時候,已經看不清他魅惑的輪廓,我將房裏的油燈全部點亮,印着橙色的燈光,他俊逸的臉仿佛灑上了一層金色的暖光顯得那樣的英氣逼人。
我看愣了神,他輕笑了一下:「芷嫣,我該走了,你等我回來!」
「走?」我大驚失色:「文謙,你要去打仗?」
「是啊。」他淡淡一笑:「公孫銘受了傷,他會留在襄陽城,我去替他。」
「原來如此。」我突然擔心着,神色也是一慌。
他臉上的笑意未散去,眼裏卻又泛起一抹淺笑,用力握着我的手:「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我還要給你幸福,相信我?」
我的心忽然覺得一痛,一根刺好像刺進了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心裏有着難言的感動,抬眼看着他:「我不管幸不幸福,我不要你有事,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要你……我只想要你……」說完,我一頭撲進了他懷中,他雙臂慢慢合攏,緊緊地抱着我,在我額間印上一個吻:「等我回來!」
這一夜,很長。
整個州府里燈火通明,想必許多人都無心睡眠。
已是五更時分,依然沒有傳來前方的消息,我憑窗而立,星星好像在眨着小眼睛,月色卻如此的朦朧,只見窗外的樓台亭閣,全在一片朦朧中。
我腦中沒來由的浮起了幾句前人的詩句:「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好像若有所失,一陣輕風拂過,樹葉被吹得「絲絲」作響,花草頓時隨風搖曳,空氣里充滿了濃郁的花香,花香傪和着泥土的芬芳,瀰漫在夜晚這純淨的世界,沁人心脾,讓人感到舒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我急忙跑去打開了門,彩蝶一臉緊張的看着我,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公主!?公子回來了!我們打了勝仗!」
我頓時一陣狂喜,道:「真的嗎?那公子現在在哪?」
她伶俐的眼珠一轉,笑道:「公子和公孫將軍都在議事廳。」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料想此戰一定是大獲全勝,心裏卻記掛着文謙臨走前對我說過的話,帶着一點喜色便奪門而出朝着議事廳跑了過去。
「公主,你慢點!」
月色淡淡的塗在青石板的路上,水池邊時不時蕩漾起幾聲喧囂的蛙鳴正喧,草叢邊偶爾飛掠過來的一兩隻螢火蟲,這樣的景致令人着迷,可是,我也顧不上停滯匆忙的腳步凝視一下,只顧着一個勁的往議事廳跑去。
我一口氣跑到了議事廳,站在門口扶着門框氣喘吁吁的吸了幾口氣,外門的侍衛看着我,不禁偷笑了一下,我瞪了他們一眼,便沒人作聲了。
「咯吱」一聲,門被人打開了,皇甫昊鈞穿着一身戎裝,金色的盔甲上還染上了一點殘留的血跡,我的表情凝了一下。
「公主,你來了!」
公孫銘一邊說着一邊將我扶進了屋子,然後輕輕將房門掩上。
等我的氣息稍微平緩下來後,突然發現不對勁,屋子裏少了一個人。
我心裏突然感到一陣侷促,立刻問道:「元子修,他呢?」
慕容文謙看見我慌亂的神情,拍了拍我的肩:「芷嫣,你不要急,突厥的軍隊大敗而歸,他帶着北魏的軍隊去追擊他們殘餘的人馬,所以還沒回來。」
我心一緊,急忙道:「文謙,窮寇勿追啊,你們為何不阻止他?」
皇甫昊鈞立刻道:「公主,皇上說過要為你打贏這一仗,他……他定要將岱欽斬於馬下,所以追了去,這一切,都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我心裏的酸楚一下子涌動了出來,他是為了我,曾經他告訴過我,不會讓我受屈辱的,一定要讓岱欽不得好死,原來他答應過我的話從來沒有忘記過。
一時間我有點恍惚了,慕容文謙輕聲道:「放心吧,他……」
話語為止,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慕容文謙的話。
公孫銘立刻將門打開,只見一個北魏的士兵焦急的站在門口,氣喘吁吁:「將軍,岱欽已被我國皇上斬於馬上,突厥殘軍落荒而逃,可是,皇上他……」
「他怎麼了,你快說啊?」一瞬間,我的視線模糊了,大聲道:「你快說?子修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那士兵無奈的一直低着頭,道:「皇上……他胸前中了冷箭,箭頭有劇毒,現在——皇上已昏迷不醒了?」
我的身子倏地軟了一下,被身後的人扶住了,轉回頭,望着慕容文謙。
他倒是比較冷靜,立即從手袖裏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皇甫昊鈞:「辛苦將軍了,把這個拿去給他服下,便會轉危為安。」
皇甫昊鈞一臉焦急,拱手謝道:「多謝慕容公子,皇上有救了。」
「勿需多禮,救人要緊,你快去吧?」
「嗯。」皇甫昊鈞拿着手中的盒子,像一陣風一樣卷了出去。
我抬頭,看着慕容文謙:「這藥是?」
「白玉雪蓮丸。」慕容文謙蹙了下眉,抓住我的雙肩,認真的說道:「放心,他不會有事的,這是你父皇交給我的,以防萬一,沒想到……」
看着我滿臉驚惶的表情,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輕輕將我攬入懷中,可是,就算在他溫暖的懷中,我的心還是忐忑不安,想立刻去看一看元子修。
慕容文謙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鬆開了我,上前一步,看着那個來報的士兵:「你說,元子修是怎麼中箭的?」
「不錯。」公孫銘這時也才回過神來:「這箭是誰射的,你知道嗎?」
那士兵還有些驚惶不定,方才回過神,說道:「皇上在與岱欽打鬥時,是宇文灝彥放出了冷箭,皇上雖然中箭,但最終還是將岱欽斬於馬下,他卻自己也體力不支,昏倒在馬下。」
我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心中感到一寒,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宇文灝彥果然夠狠,我真的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殺了他?
「又是宇文灝彥,看來這個人不除不行啊!」
「是啊,有朝一日,我定會親手殺了他!」
「文謙!」我突然抬頭看着他,眼中卻是再也掩藏不住的痛苦之情:「你一定要為亦峰報仇,一定要殺了他!」
慕容文謙似乎也感覺到我的情緒,深深地嘆了口氣,片刻後,他喃喃道:「芷嫣,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將軍!將軍?!」身後的一個副將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屋子,立刻跪下:「啟稟將軍,剛剛接到的消息,宇文泰數日間連攻下北魏幾座都城,而……昨夜出兵攻下了長安,直逼洛陽城。」
「什麼?!」
公孫銘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看向同樣驚愕的我,目光沒有移開,對那人道:「誰領兵攻的長安?!」
「是宇文邕!」
我一時整個人都懵了,完全理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慕容文謙顯然已經反應過來,咬着牙道:「他們攻西梁是假,目的為了撤走北魏的精兵,宇文泰至始至終想要的是北魏的江山,連突厥都被他利用了。」
這一瞬間,我覺得好像全身的血都要凝結了,眼前一片漆黑,突然感覺到氣緊,伸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一雙溫暖的手立刻扶住了我的身子,柔聲道:「芷嫣,你沒事吧?」
我顫抖着,慢慢的回過頭:「是我害了北魏!是我害了子修!」
慕容文謙的臉上,依舊是漠然無表情,但那雙眼睛在對上我目光的一瞬間,似乎也透出了一絲淡淡的沉痛,有些不忍的說道:「不管你的事……」
「對啊!」公孫銘突然說道:「公主,你無須自責,只能怪宇文泰老謀深算,我想……皇上一定也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
我突然想笑,可是當一笑起來,淚水也如同決堤一般流了下來。
原來我真的是個不祥人,元子修帶着千軍萬馬來援助西梁,真的沒想到,北魏的江山居然落在了宇文泰的手裏,而子修現在還中了毒,昏迷不醒……
我感覺自己雙手沾滿了血腥,死了那麼多的人,這一身的血債我來世都還不起,這一輩子都洗清不了我的罪孽……
慕容文謙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一把將我抱入懷中,他依舊默不作聲,但眼神中似乎在深深的思考着什麼。
「阻止他們!」我猛地一下抬起頭來:「快叫皇甫昊軍帶着人馬連夜趕回北魏!」
「公主,屬下立刻去通知皇甫將軍!」
「不好了!」一個侍衛突然沖了進來:「將軍!突厥的人馬又殺了回來……」
我頓時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什麼?
「立刻調集全軍,封閉城門!」公孫銘非常冷靜的說道。
「突厥有多少人馬,帶兵來的是何人?」
「回將軍,帶兵的是宇文灝彥,他們的兵突然殺了回來,全都堵在了東門,少說也有五萬人馬啊!」
而此刻,我的目光,正正看向了慕容文謙。
這一刻的他,和往昔的他,似乎全然不同。
慕容文謙的面色陰沉,但抓着我手腕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只在那雙邪魅漆黑的眼眸中能看到,近乎讓人害怕的憤怒。
我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亦峰死前的那一幕,當他的手從我的臉上滑落,當我的臉在他空白的眼眸中映成了永恆的那一刻,我懷抱着他的屍體,仰頭向天發出了一聲如同狼一般的嘶吼,那悽厲的吼叫聲穿破了九霄,卻穿不破我這一生,凝結了無數悲哀的夜幕。
那一夜似乎是老天要將我今生的眼淚都逼出來,我的眼前只是一片模糊,被氤氳在淚水和悲哀當中,幾乎什麼都要看不到了,帶着血腥之氣砍殺着,使我的眼中只剩下了兩個血色的紅點。
「我要去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一下子大叫了起來,鬆開慕容文謙的手,跑出了屋子,衝出了州府的大門,騎上了一匹戰馬,策馬便要朝東門奔去。
慕容文謙眼疾手快,急忙衝上前來抓住韁繩,硬生生的勒住了馬,大聲吼道:「芷嫣!你瘋了嗎?我不准你去,給我住手!」
「文謙!你讓我去!我要殺了他!」
話音一落,馬已經開始狂躁的撕扯起來,想要脫身跑去,慕容文謙死死地拉着韁繩,好幾次險些被馬蹄踢到,周圍的人立刻大驚失色,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個人被馬匹扯得跌跌撞撞。
「芷嫣,你快停下!」
眼看着馬已經要掙脫他,慕容文謙突然一用力,抓着韁繩翻身而起,一躍上了馬背,坐到了我的身後,用力地抱住了我。
「你冷靜一點!「
「你放開我!」我拼命的掙紮起來,甚至用手去打他:「不要阻止我!我要去為亦峰報仇!我要報仇!」
「芷嫣!」他死死地箍住我的身子:「我不是說過嗎,以後的一切都由我陪你一起去面對,你要報仇,你要殺宇文灝彥,我也陪着你!」
「文謙……」我突然冷靜了一下,意識已變得清明了些,回過頭看着他:「對不起!我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我不該對你發火……」
「傻丫頭!」慕容文謙輕笑了一下:「我怎麼會怪你,我知道你心中的痛,這個大仇,我一定會為你報,不要擔心!」
這一刻,慕容文謙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如鐵鉗般緊緊地將我錮在他的懷中,雙手絞着韁繩用力的拉,座下的馬早就被那攝人的殺氣所驚,此刻怎麼也停不下來,一頭朝着東城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慕容文謙帶着我一路疾馳,剛到東城門,就看見前方的公孫銘,馬還未停穩,人已經翻身下馬,一邊走一邊指着前方:「立刻派人,封閉西北兩門,全城戒備!」
「是!」
「所有人,上城樓!」
我一邊跟着慕容文謙往城樓上跑,一邊低頭看,只見整個襄陽城此刻又進入了高度警戒的狀態,將士們全副武裝,所有的士兵都到了城門口,用巨大的橫閂加固城門,粗壯的木料也被馬車運來,準備抵在城門上!
看到這一切,我只感覺冷汗直冒。
東城門算是重兵雲集,我們站在內城的城門上,雖然夜幕低沉,但我依舊能看清城樓下的戰況,這兩路人馬好像兩片帶着陰沉的烏雲,迅速的交織在了一起,碰撞間放射出千鈞雷霆,我聽到的不僅僅是人馬嘶吼,刀劍擊鳴,更像是聽到了雄獅與猛虎的咆哮。
眼見着撲騰的火光當中,一片一片的鮮血四濺,他們很快將看守東門的人殺盡,而城門外,隱隱已經能聽到騎兵呼嘯而至的聲音。
看着他們就要打開外城的城門,我的心幾乎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四周的刀光劍影在身邊閃過,鮮血噴灑在了我的身上,這比那宮中的殘殺更殘酷,更血腥一百倍,我被慕容文謙緊緊的抱在懷中,驟然間像失去了知覺。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身後的這個人也是氣喘吁吁,堅實的胸膛不斷貼合着我的後背,這樣近在咫尺的距離,不僅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幾乎連兩個人的呼吸也黏着在一起。
我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慌亂的人群中,唯一一個屹立不動的身影。
我終於,又看到他了——宇文灝彥!
他依舊那麼風神俊秀,即使鎧甲加身,在那一群人當中,卓爾不群,只是……他的右眼上蒙着一個金色的套子。
好像我都快忘了,這就是呼延慶的傑作。
宇文灝彥望着城樓上的我,絕色的鳳眸冒着狠戾的火光,他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弓箭,弓弦與箭尖,對着了我身邊的男人。
「嗖」的一聲響,長箭破空而去,突然間像是將我眼前的霧氣割開,那銀色的閃電劃破長空,直直射嚮慕容文謙的眉心。
「文謙——」
當我轉過頭,看着他的時候,他一隻手緊緊抓住射來的那隻箭,他用手硬生生接住了這一箭,可是,箭矢的速度太快,擦破了他的手心,鮮血順着指縫汩汩而下,寒光中,我的眼睛染上了一層殷紅。
「文謙,你的手……」
「不要緊!」他咬着牙,在我耳邊道:「芷嫣,你好好照顧自己,我……」
「你要幹什麼?!」我看着慕容文謙:「你打算出城門?」
「不!」慕容文謙看着我:「你等我回來!」
「不要——」
我悽厲的喊聲立刻被那如雷的殺喊聲吞沒,而前一刻,慕容文謙已飛身而下,騎着一匹戰馬就衝進了那血肉橫飛的戰場中去。
這時,所有的人全都匯集到了東城門,在那裏廝殺,在那裏拼搏……
雖然天色已晚,太陽也早已經落下了,卻有一種戰火映亮了整個天空的錯覺,而我看着城樓下儼然變成了一個混亂的洪荒世界,沒有安靜,沒有理智,剩下的只有殺伐,無休止的殺伐!
慘叫,呼喊,吼聲,在耳畔響徹天際。
幾個回合之後,宇文灝彥已經被慕容文謙的劍砍傷了肩膀,鮮血直流……
「宇文灝彥!」慕容文謙咬牙切齒的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今日我便要為師父清理門戶,殺了你這畜生!」
宇文灝彥的鮮血順着手中的長劍慢慢的流淌滴落了下去,他毫無懼色,看着慕容文謙道:「好!今日你我來個了斷!」
宇文灝彥揮舞着手中的劍,又一次砍向了他。
我一見那場景,幾乎心跳都要停止了,立刻就要往城樓下沖。
元子修已受了重傷,我不能再看見文謙出什麼意外,不能!
「公主!」公孫銘突然站到我面前攔住我:「別做傻事!」
我急得整個人都慌亂了:「你讓開!讓開!」
公孫銘也是一急,突然將我抱住:「你放開我!公孫銘,放開!」
他被我拼命的捶打撕扯着,卻只是咬着牙用一隻手將我禁錮在他懷中,不容許我跑開一步,掙扎間他肩膀的傷又裂開了,鮮血浸透了繃帶,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着。
我急得幾乎要發瘋了,哭喊着:「你放開我,文謙在下面!我要去救他!」
「公主!危險啊!」
「我求求你!放我下去!放開我!」
「就算死,我也要和他一塊死!」
公孫銘愕然地看着我,微微一怔,突然一個守衛跑過來,說道:「將軍,突厥的人開始攻城門了……」
「轟——」耳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那高大的城門幾乎快要被撞破……
「城門破了!突厥人攻進來了!」
公孫銘一驚,立刻放開了我:「公主,你……要小心!」
此時,我已心急如焚,顧不上那麼多了,旁邊已經有副將牽來了戰馬,我翻身上去,用力的揮鞭猛的一抽:「走!」
座下的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猛的沖了出去!
我一手握緊韁繩,一手拼命的揮着馬鞭,韁繩被我拉得幾乎要斷開,馬兒發出一聲驚天的長嘶,終於停了下來。
停在了戰圈的最中央!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慕容文謙提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盯着我,那張俊逸而魅惑的臉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一陣凜冽的風帶來了腥冷的水汽,眼前一條冰冷的橫流橫在我面前!
長久以來,盤旋在心頭的陰影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
我突然喜極而泣,他殺了宇文灝彥!
亦峰!我們終於為你報仇了!
可也就在這一瞬間,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銳鳴——
「芷嫣——!」
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悽厲的呼喊,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支長箭,對着我的眉心射了過來。
我閉着眼睛,猛地一下低下了頭,卻感覺頭上突然一松,束髮的絲帶被箭矢刺穿了,如墨般的長髮一下子披散開來,被風一吹高高的樣子,在空中畫出了一道烏黑的痕跡!
我的眼前一陣發黑,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馬縱身一躍,而就在這時,又有幾支箭衝着馬背上的我射過來!
在那一瞬間,我放開韁繩,箭擦着馬鞍射了過來,而我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我痛得一陣抽搐,一抬頭,我便被慕容文謙抱在了懷中:「芷嫣,痛不痛?」
「你殺了他!」我急切地問道:「你真的為亦峰報了仇?!」
「嗯!」我悽然一笑,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中,眼淚卻滾滾而落,他撫摸着我的頭:「我斬下宇文灝彥的人頭,就是為了帶回亦峰的墳前祭拜!」
「好!」我堅定地看着他,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去!」
宇文灝彥死了,漸漸的那些搏命砍殺的人也停了下來,突厥人下意識地後退開來,迅速地撤離了襄陽城。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