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問:「每天都要進宮?」
范燁點點頭,又搖搖頭,嘆道:「皇上也是,逮着老實人死命欺負,這些皇子當中,信王盡做一些不討好的事,其餘的皇子,不是當富貴閒人的,就是有人擠破頭幫着,哪像信王這般境況?」
法空笑了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這些皇子當中,只有信王從小投身軍伍,一口氣從底層升到了高層?
論軍中之威望,對軍隊之熟悉,這些皇子無出其右。
滿朝文武,皇帝既能絕對信任,又能控制住軍隊,信王是唯一的人選。
所以有些事只能他來做。
出身軍中,這並不是什麼強項,反而是他不能成為皇帝的根本原因。
在眾朝臣眼中,他是一介武夫。
武夫是不能當國的,這是大忌,窮兵黷武是所有人的災難。
范燁道:「要換成我是信王爺啊,早就撂挑子了,誰愛干誰干去,費盡心力做事還要挨罵,出力不討好,何必受這窩囊氣!」
法空搖頭笑道:「信王爺胸懷天下,受一點氣也是難免的,否則,早就不幹了。」
范燁一拍巴掌:「皇上就是看準信王爺這一點,才逮着他狠用,太過火了。」
「爺爺——!」范凝玉在一旁提醒。
說皇上的壞話可不是好事。
范燁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看不過眼,即使是親父子,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嘛。」
「爺爺你欺負爹欺負得還少啦。」范凝玉道。
「你這丫頭!」范燁眼睛一瞪。
范凝玉忙閉上嘴做乖巧狀。
范燁哼一聲,饒她一回。
法空笑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說話是不管用的。」
「唉——!」范燁很是打抱不平。
范凝玉道:「大師真要給所有人治病?」
「是。」
「大師真能給所有人治病?」
法空微笑:「范姑娘拭目以待吧。」
范凝玉的想法是現在大多數人的想法,半信半疑,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因為違反了常規常識,突破了想像極限。
也有一部分人肯定自己在吹牛皮。
不過念及上一次的行雲布雨咒,不敢置疑得太過火。
他們會懷疑上一次的行雲布雨咒是蒙的,是戲法,可萬一這一次也能變一次戲法騙過所有人呢?
所以他們抱着看熱鬧的心思,也抱着挑剔的心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
但凡有一點兒破綻就死死抓住,非要揭破自己這個大騙子不可。
范凝玉微笑:「我確實想見識一下。」
范燁沒好氣的道:「你這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虧得你聰明呢!」
「爺爺,我怎麼笨啦?」
「我看你就是小聰明!」
「那爺爺說來聽聽。」
「你也不想想,大師如果沒把握,敢做這種事嗎?那些可是重病甚至只剩下一口氣的,一旦耽擱,沒能治好,豈不是惹下大麻煩?」
范凝玉看向法空:「我就是在想呀,這麼做太不智,萬一出一點差錯……,甚至還有人可能故意使詭計,只要死一個人,大師便是麻煩無窮,無法翻身的!」
法空頷首:「多謝范姑娘關心,不要緊的,到時候我會請御醫在當場,萬一有人真不妥當,直接讓御醫出手。」
「御醫?」范凝玉遲疑。
御醫可不是隨便什麼人能驅使的。
「信王爺會幫忙請來御醫。」法空道。
「那便好。」范凝玉輕輕點頭。
她發現自己所能提出的問題,好像法空都有所準備,這種一切盡在他掌握之感太難受了。
有一種智慧被碾壓之感。
她一向自負,極討厭這種感覺。
她明眸閃爍,微笑道:「如果到時候,病人之中混入坤山聖教弟子呢?甚至坤山聖教弟子忽然發狂呢?」
「到時候會請幾位大宗師過來坐鎮。」法空道:「如敝寺的慧靈師伯祖,飛天寺的至淵師叔祖,如果再加上信王爺,就差不多足夠了。」
「你們跟飛天寺不是對頭嗎?」范凝玉笑容收斂。
「平時是吵鬧,互相拆台,但畢竟同為大雪山宗,關鍵時候還是能相信的。」
范凝玉皺眉:「那……魔宗六道呢,會不會故意搗亂?」
法空點點頭:「未必不可能,所以到時候也會請一些神武府的高手過來。」
「……那你還真要請不少人來!」范凝玉哼一聲,臉色越發僵硬。
范燁哈哈笑起來。
「爺爺——!」范凝玉頓時嬌嗔瞪過來。
「你這丫頭,說你不自量力吧,你不服氣,現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范燁樂不可支。
終於有人把這個尾巴翹天到上的丫頭壓住了,看她氣焰被壓制,委實太痛快了。
范凝玉氣哼哼瞪他一眼,又看向法空,嫣然笑道:「大師思慮周全,佩服。」
法空合什微笑,氣度從容沉靜。
范凝玉覺得自己每一擊都打在了空處,閃着自己腰了,很難受很憋屈。
范燁笑道:「大師,我這身子也不太爽利,能不能也給我一張回春咒,我回去誦讀。」
法空雙手結印。
腦海之中,藥師佛像雙手結印,從藥師經轉成回春咒,誦咒速度奇快。
下一刻,回春咒已然落到范燁身上。
他體形矮胖,再加上喝酒多,酒色傷身,身體已經被掏空得差不多。
回春咒落下,有瓊漿鑽進他身體。
范燁頓時露出古怪的神色,又陶醉又迷離,給人的感覺卻是色迷迷的。
范凝玉嫌棄的遠離幾步。
法空失笑。
他施展的回春咒多矣,雖說回春咒的威力越來越強,可還沒見過如此模樣的。
過了半晌,范燁慢慢睜開眼睛,一臉不舍的神色,感慨道:「好一個回春咒!」
自己身體輕盈得要飄起來,再無平時的沉重。
身體裏蘊含着勃勃力量,仿佛一拳能把天打破,一拳能摧毀任何堅硬之物,包括刀劍,全無平時的虛弱。
「好好好,真是好,哈哈哈哈……」范燁大笑。
這種強大與輕盈的感覺已經太久未曾體會,差點兒忘了這種感覺,現在重新經歷,才知道這種感覺已經烙印在自己骨子裏,無時或忘。
法空道:「王爺你有舊傷,導致修為一直在倒退,身體也在衰弱,現在應該無妨了。」
「唉——!」范燁露出苦笑。
「爺爺走火入魔導致的老傷也好了?」范凝玉訝然。
范燁抬頭看向天空,眼眶竟然濕潤。
范凝玉握住他胖手,運功一察,覺察到他身體蘊含着勃勃生機,原本的傷勢盡去,恢復健康,原本淤滯於經脈內的奇異力量盡去,經脈暢通無阻。
她鬆開范燁的手,笑道:「恭喜爺爺,……這一下,奶奶不用再內疚啦。」
范燁搖搖頭:「這賊老天,真是……」
他轉頭朝法空深深一禮:「多謝大師。」
法空笑着合什:「這也是王爺的緣法。」
范燁感嘆:「原本本王是不信什麼緣法不緣法的,事在人為,哪有什麼命不命的。」
現在卻不得不信命。
如果不是夫人中毒,不是結識了信王夫人,斷不可能找上法空大師出手的。
因為一直以為法空大師是騙子。
法空大師既解了夫人的毒,又治好了自己的沉疴。
自己半生蹉跎,還不是因為絕望之下才寄託於美酒,借酒澆愁?
現在卻忽然之間傷勢盡復,可以重新開始練功,早晚能恢復修為。
這恰如枯木逢春,不是命運是什麼?
法空微笑。
「不行,我要趕緊回去跟夫人說說。」范燁頓時呆不住了,合什道:「大師,改日再來拜會,我府里還有幾個酒窖的美酒,下次再給大師多帶些。」
「那貧僧便笑納了。」法空笑道。
「哈哈……」范燁大笑:「大師喜歡就好,走啦玉丫頭!」
他轉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范凝玉深深看一眼法空,合什一禮,扭腰肢輕盈而去,跟上了范燁。
兩人在護衛的簇擁下離開金剛寺外院。
「這下你服氣了吧?」范燁興沖沖的道:「知道厲害了吧?別以為同齡人都是草包都不如你,你見到的人太少,眼界差遠了!」
「爺爺,知道啦。」范凝玉無奈回答。
爺爺等這樣的機會太久,現在終於找到了,肯定不會放過自己,這一路上就得聽他嘮叨了。
范燁忽然閉嘴,皺眉看去。
范凝玉抬頭順勢看去,發現一群護衛正簇擁着一個英俊青年迎面而來。
英俊青年身形不高,騎在一匹雪白的馬上,顯得更矮。
他顧盼神飛,得意洋洋,眉宇間一片睥睨四方之色。
人們看到他,只覺得這青年英俊,身穿錦袍,白馬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唯有四蹄烏黑,雙眼明亮,靈氣四射,馬鞍金光閃閃,富貴之氣逼人。
再加上八個護衛分成兩排,左邊四個右邊四個,個個魁梧壯碩如鐵塔,一看便知道不好惹,便自覺的遠離。
「他怎來了!」范凝玉蹙眉。
「不是來找你的吧?」范燁哼一聲:「別招惹他!」
范凝玉搖搖頭:「爺爺,不是我招惹他,是他湊上來,我有什麼辦法?」
兩人說話的功夫,坐在白馬上的英俊青年忽然大喜過望,是看到了范凝玉,忙拼命的揮手。
他甚至屁股離開馬鞍,站起來揮着手大呼:「凝玉姑娘!凝玉姑娘!凝玉姑娘!」
范凝玉無奈的抱抱拳,淡淡道:「四世子。」
正是逸王爺的四世子楚倫。
「駕!」楚倫一抖韁繩,高大神駿的白馬一個衝刺,靈巧的穿過熙攘的人群,優雅的出現在范凝玉跟前。
在這般熙熙攘攘的朱雀大道上,如此高大的駿馬靈巧的穿梭過人群,宛如游魚一樣,沒有撞到任何一個行人,委實讓人吃驚。
范凝玉沒露吃驚神色。
這匹白馬名叫一片雲,乃是神駒,是楚倫從小到大養大的,心意相通,而且據說還通曉輕功。
現在看起來,並不是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