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野闊星垂。
百里沃田已經化為刺骨凍原,極目眺望,一片慘白,生機滅絕。
「咯吱——」
腳踩冰渣的碾碎聲,在反射着淡淡白芒的凍土上響起,這是一支衣着十分不匹配環境的機動特遣隊。
畢竟誰能想到,在溫帶,尤其是酷熱夏季,竟然會出現面積如此龐大的冰原?
這支隊伍保持着專業作戰隊形,向凍原深處進發。
一路走來,沿途景色,瘋狂衝擊着他們的三觀,褻瀆着他們的靈魂。
倒映着他們身影足足有成人身高的橫紋羊瞳,已經令他們窒息。
但凝固的火焰,更令他們感到瘋狂。
放眼望去,無數腫脹、腐爛、長滿羊瞳的肉塊,堆疊在凍土上。
它們是那麼的龐大,宛如匍匐橫臥在大地上的巨蟒,點綴着凍固的火焰,讓整個世界顯得十分魔幻而不真實。
「啪!」
機動特遣隊突然整齊劃一的停了下來,隊長比劃了一個手勢,立馬有幾名隊員,原地蹲了下來,架起狙擊步槍。
隊長則領着餘下成員,呈半弧形,向遠處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走去。
「紀紫君女士,你還好嗎?」
機動特遣隊靠近之後,隊長謹慎開口詢問。
紀紫君抱着胳膊,立在凍土唯一一塊沒有冰晶的淨土上,眺望着遠處黑暗。
「紀紫君女士……」見同僚沒有回話,隊長又要再問。
「我沒事。」紀紫君搖了搖頭。
「呼,紀紫君女士,請問您9月11號加入基金會時,心情如何?」
「我是內部推薦,6月3號就加入了,我現在狀態很糟糕,沒有心情接受測試。」紀紫君指出同僚的故意錯誤。
「精神判定通過,歡迎回來,紀紫君女士。」聽着耳機中的指令,隊長徹底鬆了一口氣。
此時,遠處隨即傳來渦輪機的咆哮聲,遠遠看去,數輛汽車疾馳而來。
「吱呀——」
一輛救護車在紀紫君不遠處停了下來,數名醫護人員衝下車,準備展開急救。
然而當他們看到紀紫君之時,傻眼了。
他們以為的凍僵,甚至瀕死場面沒有看到。
映入眼帘的紀紫君,雖然因為寒冷抱着胳膊,臉頰泛起一抹凍紅,但看其神態哪裏有凍僵模樣?
看起來更像是剛剛脫去厚厚外套,故意在雪地中拍寫真的愛美女子。
「阿瑟斯他人呢?」
相較於醫護人員的震驚,從另外幾名越野車上下來的基金會成員,則更關心阿瑟斯的去向。
「他在治好我之後就走了。」
紀紫君回答道,目光幽幽看着遠處的黑暗,那裏燭火已經不見,不知是像上次那般離開?還是吹熄了燭火?
「走了?」
幾名基金會成員面面相覷,其中一名直接對機動特遣隊比劃了一個搜索手勢。
「立即搜索目標,注意,發現目標後,不要跟太近,防止誤會,更不要激怒目標。」
「是!」
機動特遣隊成員對視一眼,鼓起勇氣,踩着咯吱作響的凍土,沿着紀紫君眺望的方向,追蹤過去。
暗中,更多力量加入這場搜索行動中。
……
……
離開凍土,回到人類世界,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紀紫君在做過簡單的精神測試之後,便在基金會的安排下,打了一針鎮靜劑沉沉睡去。
然而她安穩睡去,基金會卻徹底沸騰而忙碌起來!
導彈洗地,山河冰封。
這麼大的動靜根本瞞不住周圍民眾。
如何隱瞞實情真相,化解沸騰輿論,讓基金會相關部門徹夜無眠,可謂焦頭爛額!
不過,這種事情,再焦頭爛額,基金會也是熟門熟路。
該記憶消除的消除;該編織謊言的編織;該散播煙霧彈的散播;該封鎖消息的封鎖。
一套流程下來,雖然繁瑣之極,但基本也就是照本宣科,談不上難度。
真正令基金會感興趣的,乃是這起代號「凍土」事件,為基金會揭開了某類異常不為人知的一面。
這令他們未來對異常的研究,將有着難以估量的價值。
不過,相較於這些價值,基金會更加感興趣的乃是馬燈之主阿瑟斯本人!
他所表現而出的力量,徹底解答了基金會之前的一個疑惑。
——那就是他和馬燈,誰才是主體?
……
……
翌日,上午十點鐘,紀紫君自然醒來。
她勉強吃了點東西,再次經過精神測試之後,便不得不參加一場全息會議。
會議的主題,赫然是凍土項目。
——可以預料,作為親歷現場近距離接觸阿瑟斯,且唯一倖存的人類,她的發言將影響無數人的判斷。
「從已知資料來看,我認為豐饒之神項目發展為擴散型異常,與威拉德入夢收容計劃有脫不開的關係!」
「最初豐饒之神應該是類似於蜘蛛型狩獵生物,盤踞於目標別墅,僅對別墅內獵物展開狩獵,這正好契合了實驗人員為什麼靠近門窗反而遭到襲擊的特點。」
「威拉德的入夢收容,打破了這個平衡,我有理由懷疑,豐饒之神發展為擴散型異常,瘋狂殺戮人類,就是為了捕捉生物對抗入夢收容。」
「當然了,也不排除入夢收容喚醒了豐饒之神。」
紀紫君過來時,會議正在討論着豐饒之神。
紀紫君坐在全息收容椅子上,低着頭髮呆,對於會議桌上的討論,顯得漠不關心。
「紀紫君女士!」
「啊?」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會議秘書喊了幾聲紀紫君,她才如夢初醒,原來會議上有人提到了她。
「你精神狀態沒問題吧?要不要休息一下?」一名全息影像看了過來,看桌子上銘牌是基普林博士。
「不用,我只是需要點時間。」
「理解。那我們回歸正題,紀紫君女士你能再次描述一下,在康芒斯小鎮遇到阿瑟斯之後的經過嗎?越詳細越好。」基普林博士嘴上說着理解,行動上卻直奔主題。
「好!」
紀紫君點了點頭,一五一十描述起來。
「你是說,當時你已經被凍僵,是他救了你?」
當紀紫君描述到異常消失之後時,會議桌安靜了下來。
「是的,雖然我當時已經凍僵,瀕臨死亡,但我能感覺到,是他觸碰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我全身所有痛苦便全部消失了,就像……就像所有痛苦都被剝奪了一般。」
紀紫君呢喃描述起當時的場景。
事實上,當時的場景,豈是貧瘠語言所能描述出來的?
沒人知道,目睹舊日支配者給她帶來何等的精神衝擊?
這是遠遠超過軀殼的扭曲和恐怖!
她當時一度想要擁抱瘋狂,徹底陷入混沌。
是他,在她一隻腳邁進深淵之中時,將她拉了回來。
那指尖的溫暖,她直到現在也無法忘懷。
它將刻骨銘心,這輩子恐怕都會時時回味。
因為那是希望,那是救贖!
「紀紫君女士,你對阿瑟斯如何理解?我的意思是,你認為他是怎樣的存在?」基普林博士點了點頭,轉移了話題,神情嚴肅問道。
「他?」
紀紫君目光迷離起來。
許久,她低聲道:「我認為他是執掌強大力量,堪比神明的人類法師,對,就是人類法師。」
紀紫君着重咬了「人類」二字。
「或許在追逐力量的過程中,他離開了他的家鄉,現在他想回去,在穿梭時空中,無意中來到了我們的世界。」
「或許我們的世界和他的家鄉十分相似,這是他第一次出現時,如此激動而失態的根本原因。」
「這也是他從未主動攻擊我們,甚至報以極大善意的緣由之一。」
「說不定,我們這裏就是他家鄉的平行宇宙呢,不然我們的相貌為何如此接近?我們的語言又為什麼分毫不差?」
紀紫君喃喃訴說着,會議室已經悄悄陷入了安靜。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傾聽着她的認知和判斷。
「他應該嫉惡如仇。」
「他說,他要覲見豐饒之神時,我還以為他是邪神信徒,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就是反話,他是要去殺它!」
「那段魔法咒語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召喚了更加強大的怪物,殺了為禍人間的豐饒之神!」
紀紫君說到這,會議室眾人表情各異起來。
「召喚怪物攻擊怪物,怎麼看都像是幻想文學中的臆想啊?」
一名博士忍不住道,他叫斯特雷奇,供職於基金會科學部門。
「不,那絕對不是臆想,如果那怪物不是他召喚而來,那麼怪物為什麼聽從他的命令,僅僅攻擊豐饒之神?這絕對是因為受到阿瑟斯的支配。」紀紫君辯解起來。
斯特雷奇笑了笑,沒有爭論。
身為科研人員,他不喜歡嘴皮上功夫,點一句即可。
關鍵還得看實際研究成果。
「我們已經錄下阿瑟斯吟唱的魔法咒語,科學部門已經着手破譯,目前這門語言發音比較怪異,需要訓練專門人員。這究竟是不是幻象文學中的召喚魔法,到時候實驗一番,即可知曉。」
一名基金會高級成員沉聲道。
『就怕你們念出來也毫無動靜。』
紀紫君心中忍不住道,但這話她到底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