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色亮起,持續了近兩個小時的炮火終於停歇。
畢竟,涅戈夫的海軍力量無比龐大。
一級戰列艦12艘,二級戰列艦16艘、三級戰列艦24艘。
在克拉肯封鎖海域之後,各國再無力派遣更厲害的海上力量支援新大陸。
涅戈夫成了海上當之無愧的霸主。
這麼個巨無霸艦隊,似乎收到了某些消息,在對約克郡無情地傾泄着他們的怒火。
不是完全沒有抵抗,約克郡港口的戰船剛剛離港就被集火打沉,力量太過懸殊。
最終,城中的日不落主將只能逃進地窖裏面,等待世界末日的到來。
當天色亮起,火炮停歇,城中已一片荒蕪。
到處是斷壁殘垣,城中守軍死傷無數。
日不落主將看着緩緩登陸的艦隊,心知大勢已去。
城中升起白旗,他帶着所有倖存將官出城投降。
沈浪和所有部下早已等在城外,見他們舉着白旗出來,冷冷看着。
殺?
還是不殺?
對於沈浪和彼得來說,沒有任何猶豫,抬手就要命人將他們綁起梟首。
「不要!」
一聲驚呼傳來,是無比憔悴的安娜喊出了聲。
她終於渡過河,收斂了安東尼的遺體。
「沈浪,彼得!不能再殺了!一旦殺了他們,日不落會為了尊嚴拼死反抗!」
「挾制他們在手,日不落的喬治二世才能考慮退兵讓出殖民地。」
安娜攔在兩人面前,死死勸着。
她說的全是實情。
在歷史上,華升頓就是在拿下約克郡後,接受了日不落主將的投降,一舉改變了整個戰局。
半年後,日不落宣佈全面撤出新大陸,星條國才徹底建國。
如果當時不管不顧地殺了這幫主將,那麼勢必會讓日不落惱羞成怒。
畢竟,他們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國家之一。
國民悲憤之下,絕對會要求喬治二世繼續出兵,惡戰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
如今自由社的靈魂人物赤蝰、綠蝰全部身亡,只剩下本傑明獨木難支。
在其餘兩個開國三傑沒有成長起來之前,其他人都沒有能力能帶着自由社再繼續打仗。
如今只要穩紮穩打,一切就都能改變。
而他們所做出的一切,不都是為了撲滅星條國,為了印第安人能徹底得到勝利和自由。
「將這些戰俘全部帶到監牢裏去!」
安娜見沈浪和彼得沒有吭聲,回頭對身邊的衛兵說道。
「啊,這……」
衛兵不知所措,看向沈浪。
沈浪沒有吭聲,打馬揚鞭進了約克郡。
彼得見狀也嘆了口氣,心知安娜說得不無道理。
再殺下去惡戰將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他緊緊跟在後面,懶得再管。
「還不將他們全都綁了押走!」
安娜鬆了口氣,再次向衛兵發出命令。
衛兵們這才將所有日不落軍官全部抓住,帶進了城內。
存活下來的數千起義軍終於全部進城。
當他們踏入城門之後,全部流下熱淚。
這一戰,實在太過慘烈。
不知死了多少兄弟,才換來這一切戰果。
他們有心在城內再造殺戮,卻被安娜死死喝止。
眾人雖心有不甘,也不敢違抗命令,只能開始紮營休整。
義軍暫且在城中駐紮下來。
不過,這一次再沒有像之前一樣,劫掠後就離開城池,而是着手修復被大炮摧毀的基礎建築,甚至破損的城牆。
眾人隱隱猜到,他們新的大本營,或許要搬過來了。
另外,人手嚴重短缺也讓他們舉步維艱。
五千餘人是無論如何不能繼續打閃電戰了。
再往前就是費城,打過了費城後即將抵達波士頓,全是自由社重兵把守的城市,哪裏有那麼好對付。
更何況和奧德堡的自由社民兵交手之後,才知道他們的火器已經如此精良。
撞針式火槍甚至已經有了三八大蓋的雛形,相信用不了多久,自由社將全部列裝。
為今之計,只能一邊屯糧一邊招兵買馬,同時還要研發新型火器。
不然,義軍只能陷入被動挨打的地位。
雖然日不落帝國失去了新大陸的絕對統治,但西面有法蘭西的虎視眈眈,南面是西牙人的蠢蠢欲動。
再加上自由社正處於蓬勃發展的狀態,未來局勢如何尚不明確。
沈浪、彼得、安娜等人在城中一呆就是半個月。
半個月中,涅戈夫派遣部分艦隊返航,接了波蘭特一部分的新鮮血液加入,同時從當地又招募了一些印第安部落,正在緊鑼密鼓地為着下一次戰鬥準備着。
忙碌之中,眾人為安東尼舉辦了葬禮,將他安葬在了約克河邊他犧牲的地方。
這是安娜的要求,儘管沈浪很不理解。
他曾表示可以將安東尼的骨灰帶回現代,交給他的家人。
安娜卻堅持自己的主見,拒絕帶走安東尼。
沈浪沉默良久,也不強求。
這日,約克城中,一場會議即將接近尾聲。
「就這樣吧!」
沈浪坐在首位,看着彼得、安娜、獵鯨人索爾、涅戈夫,以及從波蘭特趕來的幾大部落酋長,和幾名剛剛加入義軍的部落頭領。
他緩緩開口。
「從今日開始,波蘭特作為義軍大後方,港口負責供給東部戰線的糧食、士兵、火器、彈藥工作,同時建立軍校、基礎教育,為東部培養人才。」
「約克城作為前線根據地,無論西向路易斯安納,還是北向費城、紐月,甚至波士頓,一切兵源從這裏培訓徵召。」
「而依據我們制定的戰略,及早打通波蘭特到約克城的糧道和兵道,我建議即刻起對法蘭西的路易斯安納地區進行攻略,徹底拿下路易斯安納一百五十萬平方英里的土地之後,再東進消滅自由社力量。」
「你們誰贊成,誰反對?」
沈浪沉聲說完,看向眾人。
滿堂無人出聲反對。
他才點了點頭,「如此便好!諸位,半月前義軍深陷包圍,導致安東尼將軍力戰而死,一切全在法蘭西人關鍵時候背叛了我們。」
「為安東尼將軍報仇,為消除大後方隱患,為了解救更多被欺壓的印第安人,你們必須在一年之內,拿下路易斯安納!兩年之內,清除新大陸自由社勢力!能不能做到!」
「能!」
眾人轟然響應。
沈浪點頭,拿起一份文件。
「從今天起,我任命彼得為義軍大統帥,負責一切對外作戰事宜,涅戈夫將軍依舊為灰熊軍職,兼任義軍副統帥一職。安娜為內政總長,全權處理對內事務。索爾為陸地軍團長,道格任命為……」
沈浪每點一個人的名字,便宣佈了此人的任命。
長長的一個名單,足足念了十分鐘才徹底念完。
同時,又宣佈了戰時獎懲提拔制度,以及懲罰制度。
另外,對民政方面也做出了諸多規定,細化了戰時的民眾管理。
這些,都是他和彼得、安娜三天來深思熟慮的討論結果。
從今日起,徹底指明了義軍未來五年的發展方向,也奠定了義軍逐漸壯大的基石。
等全部念完,眾人都露出激動之色。
所有人都能想的,一個嶄新的勢力,一個屬於印第安人的勢力將在新大陸上耀眼出現。
而這一切,全都源於一片龜甲,源於莫西干大祭司的一次占卜。
他們的王,沈浪,終將解救所有印第安人於水深火熱之中。
等名單念完,沈浪將手中的文件蓋章生效,同時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下首的索爾,卻猶猶豫豫地提出了疑問。
「額……老闆……不,元帥……不……」
老實人索爾面色漲紅,竟然不知道稱呼沈浪什麼。
喊老闆吧,對方早已不是區區一個捕鯨船的所有者。
喊元帥吧,剛剛任命了沈彼得為海陸大統帥。
沈浪到底什麼職位?
難道是國王?
「王……」
索爾最終還是依照着印第安人的稱呼看向沈浪。
「王,您念了半天,沒有關於您的任命啊,您到底……」
此話一出,所有人恍然大悟。
對啊!
他們的王把所有職務全都分配得明明白白,怎麼唯獨沒有王的職務。
若說王凌駕於所有人之上,這一點毋庸置疑,但總該負責具體管什麼事情吧。
難道他們的王將所有事務分派出去後,要退休養老,這也不可能吧。
又或者,沈浪要再次離開?
眾人渾身一震,想到這個可能,都驚疑不定起來。
沈浪聽到索爾的想問,呵呵笑了。
「軍團長,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我忘記說了,從今天起,我自己給自己卸職。從今日起,我將徹底脫離義軍,此後義軍發展如何,和我再無干係。」
轟!
沈浪的話音一落,頓時引起一陣騷亂。
「怎麼可能,王!沒有您,我們印第安人如何是好。」
「王,您又要離開我們了嗎?您去哪裏,我們誓死追隨!」
「老子不要這勞什子營長,請您千萬不要拋棄我們啊!」
坐下,所有印第安頭領反應極其激動。
沈浪卻微笑不語,顯然主意已定。
眾人都急了。
「彼得大統帥,你倒是說句話啊!」
「還有安娜總長,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王不再統領我們,我們難道又要重蹈覆轍嗎?」
眾人說什麼的都有,甚至有人激動地拔刀以死相逼。
逼迫沈浪不要離開。
沈浪依舊是沒有說話,只是眉頭越來越皺。
嘭!
「夠了!鬧什麼鬧!」
彼得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會議桌上發出巨響。
眾人全都一楞。
「我大哥累了,不玩了!你們有什麼意見!」
彼得激動地喊着:「他讓老子一輩子留在這裏,一輩子帶着你們打生打死,你們還不滿足!」
「還有安娜,她也不走了!為了你們印第安人,她也要豁出一條命,永遠留在這裏,你們還不滿足!」
「我的好哥哥,我大哥的好兄弟死了!為了你們印第安人戰死在這片土地上,他又說過什麼!」
『你們他媽的鬧什麼鬧!有什麼臉面讓我大哥還陪着你們!』
彼得的罵聲響徹整個大堂。
大家看着彼得猙獰的模樣,心裏虛了,再不敢吭聲。
「滾!都給我滾出去!」
彼得罵着,竟然流出淚水。
眾人見狀再不敢耽擱,連忙起身離開。
屋裏最終,只剩下了沈浪、安娜和彼得三人。
一片死靜。
「彼……」
沈浪張口,想說些什麼。
彼得滿腔委屈地看了他大哥一眼,竟不給沈浪開口的機會,轉身離開。
沈浪嘆了口氣。
從三天前,當他說出自己要離開的時候,彼得就已經炸了。
他鬧了整整三天,求了整整三天,可惜都無濟於事。
當印第安人情緒激動的時候,他比任何人情緒都要激動。
顯然,此刻一句話也不想和沈浪多說。
沒錯,沈浪要離開了!
從神廟島穿越開始,到現在已經度過了358天,留給他的時間僅僅只有不到五十天。
他實在等不下去了,實在不能再親手帶着義軍剿滅整個自由社,甚至打遍整個新大陸。
不過,在沈浪的努力下,一切都在茁長發展。
除了他永遠失去安東尼這個兄弟。
沈浪該走了。
還剩下的五十餘天,他要去一趟聖彼得堡,然後再返回神廟島後回家。
若非小白修為受禁,原本沒這麼急迫。
但無法飛行,終究是要提前離開。
儘管不舍,儘管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但沈浪等不及了。
他想回家。
當安東尼死後,他從沒有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家。
連當初繼承災厄之主的時候,都沒有如此迫切。
雖然明知道,回家後會有更多的磨難,更多的大劫等待着他,但他依舊還是不顧一切地想要回家。
他終於明白了赤蝰的感受,明白了赤蝰為了回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事情的原因。
看着好兄弟彼得離去的背影,沈浪心裏越發難受。
這個兄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從聖彼得堡城外,彼得喊他一聲『爸爸』之後,就註定了兩人結下不解之緣。
彼得從一個懦弱自私、仰慕強者的小屁孩,終於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甚至是一個大軍統帥。
一路走來,沈浪親眼見證了他的成長。
如今將義軍徹底交給他,沈浪也放心。
陸雪芙奪了他的灰熊王位,沈浪又在新大陸給他打出來一個。
想來也是說得過去。
只是這孩子最終的成就如何,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沈浪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的女孩安娜。
心裏更加沉重。
他看着這個越發憔悴的女孩,嘴唇蠕動着。
半晌,才輕聲問道。
「安娜,你……你確定……確定不和我離開了嗎?」
他期待的看着對方,心裏仿佛有一把刀在胡亂攪着。
「我確定!沈浪,你這是第多少次問我了?」
安娜露出笑意,但眼中那苦澀怎麼也掩飾不住。
「你回去吧,我已決定留下幫助印第安人,幫他們徹底擺脫欺壓。」
「我還要提前打造工業革命,提前催動科技發展,我要建立自由、平等、民主……」
女孩掰着手指,一一說着。
可惜沈浪打斷了她。
「你要用一生守着你爸爸和安東尼,是嗎?」
安娜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一雙漂亮的眼眸流下淚水。
她趴在桌上,哇哇痛哭。
「沈浪!你為什麼要說明!為什麼要說透,我已經這麼難了,你為什麼還要拆穿我啊!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我一輩子恨你啊!」
「你殺了我爸爸,而我殺了安東尼!我已經再也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啊……嗚嗚嗚……」
沈浪看着女孩的模樣,顫抖的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對方。
可兩人明明只有一座之隔,卻仿佛隔了天涯海角。
那隻手仿佛又千鈞之中,始終無法觸碰到她的肩膀。
造化弄人!
一切的一切,難道都是上天早已註定!
我難道,真的是一輩子的天煞孤星?
凡是靠近我,都沒有好下場。
或許是吧。
沈浪想到姐弟分離的蘇荷,想到全家死絕的歐若蘭,想到改頭換面的陸雪芙,想到再也回不去的安娜,甚至想到了那被誅了九族的李幼薇。
巨大的孤獨感湧上他的心頭。
呵呵,災厄之主。
洪荒之主!
又能如何。
只不過是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罷了。
他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背影蕭索,可憐可恨。
深夜。
沈浪沒有再知會任何人,跟着小白來到約克城港口。
這裏,有一艘返回灰熊的客船正在拔錨起航。
沈浪緩緩踏上艞板,回首相望。
一如他和陸雪芙從神廟島離開時刻那般。
只是他沒有想到。
此去經年,良辰好景虛設。
此去經年,戰火紛飛重燃。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慘烈又淒涼。
最終,只有他帶着小白踏上歸途。
所有人都離他而去,都不再返回現代。
所有人死的死,亡的亡。
那些未亡人,則在這個世界繼續贖罪。
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要轉身離開。
這讓沈浪如何不心如刀絞,如何不感到荒唐可笑。
他怔怔的看着月色,只感覺滿眼都是鮮血。
那種大恐怖,讓他無法呼吸。
「沈浪,我感覺你很難受。求你了,不要這麼悲傷好嗎!」
小白挑起腳尖,輕輕將手放在沈浪的頭頂,摸着他的腦袋。
她帶着哭腔,感同身受。
兩人是本命契約,沈浪的心境影響着小白也痛苦萬分。
她恨不得馬上去死,只要能為沈浪分擔一點點悲傷的情緒。
沈浪見她面色發白,趕緊扯動嘴角笑笑。
「哪有!我迷眼了。」
他一把拉起小白,大步踏上客船。
船長見老闆上船,忙命水手揚帆準備遠航。
沈浪走進了客艙,只感覺憋悶的無法呼吸。
他又來到甲板,站在船首,向遠方眺望。
「嗚嗚嗚……」
水手吹響了號角,客船緩緩離開港口。
「大哥!」
忽然,岸邊傳來一聲帶着哭腔的大喝。
沈浪渾身巨震,霍然轉身。
彼得、安娜、大祭司阿扎特、蘇族族長卡洛斯、獵鯨人索爾、大鬍子涅戈夫……所有人都來了。
他們全部站在港口,看着沈浪,為他送別
沈浪甚至有一種錯覺。
看到了安東尼站在人群之後,向他揮手微笑。
沈浪背在身後的手,死死的攥在一起,激動的無法言語。
彼得當前跪下,隨後跪下了一地的人。
他放聲大哭。
「哥,如果有時間回來看看我們!」
「求求你了!」
「好!」
沈浪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