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一片黑暗中的程羽,正尋思自家是不是被嚇得神魂出殼,忽然看到下方有一道幽幽亮光在移動。
一團青色火苗。
再近一些方才看清,原來是一隻灰毛髒老鼠頭上頂着一團火苗向自己爬來!
這老鼠身後拖着一條斷尾離程羽越來越近,轉眼間就到了跟前。
看着老鼠頭上那團火苗在自己眼前搖曳,程羽突然回想起前世生日時吹蠟燭的情景。
「噗!」
程羽對準火苗開口用力吹去。
火苗一陣抖動,沒滅。
但那隻髒老鼠卻如同迎面挨一重錘,渾身一抖,四肢僵硬,「咕嚕嚕」滾將下去,帶起一路的塵土。
「吱吱!」
老鼠摔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才恢復知覺,待其頭頂火苗穩定之後,方才爬起,一路歪斜地衝到牆角拐個彎不見了。
「呼。」
虛驚一場。
他轉頭向另一側看去,黑土狗在院子角落裏趴着,頭上同樣頂有一團火苗,但比剛才那老鼠的要旺很多。
程羽轉個身想四處走走,卻發現自己一半的身子已經穿牆而過進到屋內,腳下就是顧二家的炕。
他半邊身子屋外,半邊在屋內地定格於牆中。
進是進不得,炕上太晃眼。
但他也沒退回去,因為自他兩世為人以來,終於看到傳說中人身上的三把火。
分別位於頭頂和兩肩。
而且很明顯,顧二婆娘要比顧二本人火力更壯。
當然程羽沒有進去吹火的意願。
看夠之後他穿牆而出,在院中遊走。
「嗚嗚嗚……」
這黑土狗伏在地上低聲嗚咽,程羽向它飄去,土狗像受到驚嚇一般撅着腚向後退,同時它頭上火苗開始噌噌上竄。
它能看到我。
是了,看來傳說黑狗能看到一些東西是真的。
再向前飄出一段距離就要出顧二家的院子,但乏力感也越來越明顯,直想倒頭便睡。
這個念頭剛起,便覺得心中再次一陣恍惚,眼前一黑,身體疾速下墜如同坐跳樓機失重一般。
待下墜感猛得一消,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只餘一些淡淡塵土味飄蕩在空中。
這是爪子?
這是翅膀……
又回到麻雀形態了……
或者說,又回到這具雀兒軀殼內了。
剛才的變故來得着實突然,程羽此時感覺精力幾乎耗盡,想必是因為魂力太弱,出竅的久度和行動範圍都受限制。
小麻雀一陣頭暈腦脹,窩在土洞中旋即睡去。
……
……
「嘰嘰!」
陣陣鳥鳴聲在耳邊連番響起,程羽睜眼即看到炫目陽光灑在土洞前。
天亮了。
不知是餓得還是昨晚驚嚇過度,剛醒來的程羽還未站起又一陣眩暈。
回想起昨晚的遭遇,莫非是個夢?
麻雀也會做夢?
土洞對面一丈開外的柴禾堆上立着黑炭頭,見程羽醒來,嘰嘰喳喳又叫一通。
原來麻雀是日夕而眠,日升而起,每日約莫凌晨着天還未亮便已甦醒。
可此時看日頭大概走到上午九、十點方位,程羽一覺睡到現在,在麻雀世界來說已是睡了一個天大的懶覺。
只是一覺醒來,依然還是只麻雀……
他沖黑炭頭嘰嘰應付兩聲,習慣性地叼起身邊一根茅草,探頭出洞向下望去,不看還好,一看唬了一跳。
原來土洞下方有一斜溜裂縫,兩側各有一排小爪子印,歪歪斜斜一路延伸到自家土洞口。
真有老鼠來過……
這老鼠當真可惱,近乎垂直的牆,給它道縫都能行走自如。
如此一來,那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一股莫名的興奮令程羽徹底清醒過來。
昨晚自己確是靈魂出竅,而且還是人形!
程羽頓時感到自己並未被前世完全拋棄。
念及於此,程羽忽然覺得心中一輕,早起的床氣消散大半。
只要有門,總會有解決辦法,最讓人絕望的事就是毫無希望。
心情轉晴的他,冷靜思索一番,決定還是要先考慮當下,畢竟路要一步步走。
昨夜幸得靈魂出竅趕走那隻老鼠,但若其喊上其他老鼠再來組團襲擾,如何處之?
雖然很明顯動物身上只有一把魂火,但若一次來個七八隻,自己轉着圈吹不過來怎麼辦?
而且誰能保證他靈魂每次都能提前出竅做好準備?
此地已不可再待。
但回雀老娘窩裏程羽又嫌棄腌臢,看來只得自己再另尋一安全住處。
「啪嗒」
忽然土洞邊搭着一條半死螞蚱,粗壯的後腿還在顫抖。
黑炭頭嘰嘰幾聲,程羽頓時明了,這是對方送給自己的早點。
程羽將目光從螞蚱身上艱難移開,肚中倒實誠,當即咕嚕作響。
恰在此時,他聞到一股熟悉香味兒……
於是他吐出口中茅草,婉拒了黑炭頭。
對面黑色小雀頭明顯一愣,還未見過不吃蟲兒的雀兒。
這黑炭頭也是個講究的鳥,送出去的物件一概不再回收。
程羽見黑炭頭也堅決不吃這肥美的螞蚱,便扭頭沖雀老娘巢穴叫一聲。
老母雀飛來後,起先也是一愣,繼而對程羽也是一陣勸。
但見自家老么兒子全然不理,只得欣然接受這份孝道,歡喜地叼着肥美螞蚱展翅高飛。
黑炭頭看着程羽撲楞楞展翅飛出土洞,避開黑土狗,在顧二家院中繞着飛。
更讓牠捉摸不透的是,顧二家老四最終居然敢落在莊戶人家的窗上。
這小麻雀個頭不大,膽子不小!
其實與其說那是窗,倒不如說是個洞更合適。
分明就是土牆上開一洞口,再用棍子支起一面茅草蓆,勉強透過些陽光進屋而已。
程羽此刻就扒在茅草蓆上向屋內觀瞧。
窗後就是顧二家的灶台,充當窗扇的茅草蓆早已被煙熏黑,程羽就是循着這股煙火氣徑直飛去的。
目視所及,這顧二家是着實的貧苦,燒飯只在堂屋一角壘一灶台,並無專門的灶房。
灶台上一口大黑鍋蓋着熏黑的木鍋蓋,鍋蓋邊緣冒着蒸蒸熱氣。
熱氣中夾雜着一股疑似糧食的氣味。
感覺過了很久,顧二家的粗壯婦人揭開鍋蓋,也不嫌燙,伸手依次捏出四個饅頭一樣物件,只是色澤黯淡,其中似乎還夾雜着不知名的野菜葉子。
這就是昨日她給顧二送去的吃食。
應是某種雜糧摻着野菜做成的窩頭。
那婦人將四個窩頭放在一個藤筐內,再將藤筐舉起高高掛在橫樑的麻繩上,便轉身推門而出,向屋後走去。
……
眼見小麻雀飛進屋裏,外面屋檐上看熱鬧的黑炭頭和雀老娘都唬得一跌。
這顧二家老四是吃了貓心土狗膽不成?
竟敢飛進莊戶屋內。
而程羽此時已雙爪抓住藤筐邊緣,四個比他高一頭的窩頭冒着熱氣就在眼前。
一口啄去,有豆氣,又夾雜着些許小米,但更多的是一種顏色暗沉,疑似木屑磨成粉末的東西。
程羽有意避開這剌嗓子物件,只啄着豆沫與小米。
倒是裏面摻雜的不知名野菜葉子味道不錯。
不消一會功夫,程羽便吃了一個肚兒圓,離他最近的一個窩頭尖尖不見了。
肚子填飽後,又覺得口中乾渴,展翅落到灶台上,低頭啄幾口鍋蓋上蒸汽水珠,如飲瓊漿玉液。
「吱吱」
突然頭上響起兩聲老鼠叫,程羽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橫樑上有道灰影速度極快,只看清最後有半截尾巴一閃而過,衝着梁下懸掛的藤筐而去。
昨夜那隻髒老鼠!
咱倆可真是有緣吶。
仇人相見,
分外眼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