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精珠?」
「正是,不知俏郎君與妹子可曾聽過此物?」
赤精珠程羽自是從未聽過,但赤精子倒是有些耳熟。
「此物產於何處?」
程羽隨口一問,倒惹得嘉菲立即轉頭看向他,那意思倒像是莫非你知道?
「產於九州之北,尤以灰家所踞白面山上所產最佳。」
「白面山……」
提起白面山三字,程羽頓時想起,那裏乃是灰家的祖庭。
之前在乾江府城外,他曾與灰家兩代家主先後都有些交集。
其中更是間接幫助老家主灰三七復位。
最後灰三七還曾邀自己與其一同回白面山,言此山是在大梁東北邊境之處,乃是一座萬丈孤山,山頂有終年不化積雪,如落滿一層白面,因此才得名白面山。
從山腳到山頂,可領略四季不同景色,灰家在山上經營日久,養有各種奇異花草。
由此來,這赤精珠產於白面山,倒也在情理之鄭
「白面山?那不是灰毛耗兒的老巢嗎?怪不得……」
嘉菲也記起附和道,彼時灰三七邀程羽上山之時,她在一旁還真就動了去白面山遊覽玩耍一番的心思。
「對對!就是灰毛耗兒老巢。」
胡媚子連聲應道,尤其是聽到嘉菲開口便是灰毛耗兒,便知這女妖不是灰家的,當即也灰毛耗兒的連聲叫起。
「他們那些耗兒就愛在山上種些花花草草,其中屬赤精珠最為珍貴,而這赤精珠,便是產自一種叫做地精的靈草之上。
當年我曾找那三七老貨要過幾次,那老貨氣摳門死活不給,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
「那地精居然能被喚作靈草?到底是如何個珍貴法?」
嘉菲問道。
「妹子有所不知,地精乃是長於水木兩旺之地,需九年方抽一枝,再九年方開一花,又九年才能結籽,每次結籽為頂端一簇赤紅色珠子,一共九顆圍成一團,但這還不算最難得的……」
「九年又九年,幾顆珠子就要三十年還不最難得,那最難得是什麼?」
「最難得是其中偶爾才出的一種極品,可算是百年一遇,也是三個九年後方才結籽,但並非九個,而是只結一對,立在枝丫頂端,兩兩相視,如伉儷一般,這種的才配叫赤精珠。
其質堅硬異常,木行氣息比普通地精珠子濃郁百倍,還可於夜間發出熠熠紅光,因此對木行與火行修為者來,乃是當世絕頂的好物,只是可惜不知被誰塞進這骰子裏,取也取不出,唉……」
胡媚子一聲輕嘆,一邊的程羽卻想起,之前張飽谷曾過這骰子的外表之所以會發藍光,乃是用東海極淵一種異獸,喚作燈籠魚的尾骨雕刻而成。
「你之前可曾去過東海極淵?」
他直接沖胡媚子問道。
胡媚子難得露出一絲茫然之態後,搖頭答道:
「我胡家世居九州西南,與東海岸邊尚還隔着萬里之遙,更別什麼東海極淵。」
「嗯……」
程羽沉吟一下,那胡媚子見這骰子便心驚膽跳,這骰子又是出自東海極淵,莫非是水行之物?
可他與貓妖一同用法眼神通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一絲一毫的水行氣息從其上溢出。
「收起來吧。」
程羽道。
看來解鈴還須繫鈴人,終究還是要尋到這珠子的主人方能解此疑惑。
程羽完將手一揚,撤去骰子上的結界,將其直接丟進錦囊內後交還給嘉菲,嘉菲也將那把斷掉一齒的白木梳篦與三本經卷一起放回囊鄭
程羽看到那三本經卷,忽然想起這胡媚子是懂西戎梵語的。
「你可知梵語中,霍納、霍啟卡,和後利,都分別是何意?」
「咦?郎君是何處學來的這幾句話?莫非……方才你曾遇到過那些戎禿不成?」
胡媚子兩眼放光問完,見程羽點頭言是,當即咯咯大笑起來繼續言道:
「郎君可是將其狠狠拾掇一番?不然也不會聽到這幾句西戎梵語,哈哈!妙啊,快與奴家那些戎禿的落魄模樣。」
「你先是何意便是。」
程羽有些不耐煩催道。
其實自打方才經歷過那陣幻象之後,程羽心中就一直有些空落落的。
「我我,霍納乃是梵語中一句口頭語,類同於我九州話中的糟糕,也或是壞了,而霍啟卡等同於惹禍,闖禍之意。
至於後利,則為快走、動身,一般用來催促別個,且是最為緊迫的那種,哈哈!想必是那些戎禿惹到了郎君,郎君發威將其唬跑了不成?」
程羽並未理會胡媚子,而是在回憶方才與和尚偶遇情景。
霍納,糟了……
霍啟卡,惹禍了……
後利,快走……
那和尚在幻象破滅後便現身而出,而後與自己沒聊幾句,便好似見鬼一般屁滾尿流的從凳子上摔下,轉身邊嘀咕邊跑,轉眼間便連同一隊的同門皆消失不見。
到底是怎麼回事?
猶記得和尚初始與自己打招呼,開口便是與我有緣。
有緣……
莫非此子之前也曾見過「我」?
而後突然的落荒而逃,乃是因為發現我並非是「我」?
念及於此,他抬頭向身後斜一眼,而後輕舒猿臂,將負在背後的不叫劍取下,拍拍冰涼的蟒皮劍鞘。
「嗡!」
不叫劍輕輕一震,脫鞘而出,「錚!」的一聲乖乖立在程羽跟前。
緊接着那烏黑的蟒皮劍鞘也一陣抖動,程羽見狀便從腰間取下青玉葫蘆,拔開瓶塞,裏面那隻黑蛟魂尚在靈酒酒液中優哉游哉,猛然看到頂端口被拔開嚇了一跳,待看清是師尊,慌忙盤成整整齊齊的一團,恭恭敬敬地候着:
「原來是師尊,旬日不見,師尊安好?」
「你出來吧。」
程羽喚他出來,黑蛟魂一愣,雖是不捨得將軍醉,但師尊之令不敢違背,也只得忐忑而出,而後便看到自己本相所化劍鞘就在眼前。
「師尊是要我化回人型?」
蛟魂問道。
程羽點頭,同時看一眼旁邊的嘉菲,只見她一雙大眼睜得滴溜溜圓。
直到此時她才知道這把來歷不明的蟒皮劍鞘,居然是由這隻黑蛟的本相所化而來,但再細細回想起來,似乎也在情理之鄭
畢竟這黑蛟早在初次龍相江邊現身時,便已跪拜程羽為師尊,那麼本相給師尊做個劍鞘,倒也在理。
「弟子拜見師尊!」
黑蛟化成一襲黑衣的模樣,操着嘲哳的公鴨嗓跪在地上言道。
「這黑廝是誰?怎地瞧着有些面善……」
嘉菲識海內的胡媚子此時開口問道。
「柳家的。」
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嘉菲不咸不淡地回道,
「柳家?這模樣,這嗓音……難道是柳河東不成?」
「正是!」
嘉菲完又反問一句:
「你們皆屬五家,怎還反倒不認識?」
「柳河東我只聽過,並未親眼見過,只因其早年在柳家並不顯山露水,後不知何故突然化蛟從而聲名鵲起,柳家家主在其跟前不堪一擊,彼時我等其餘四家前去祝賀,哪知那廝眼高於頂,令我四大家都吃了閉門羹,竟連一點面子都不給。
後來得知他擊敗柳家家主後,卻並未奪其位,而是選擇依舊蟄伏。
我四家便多方打聽,得知這廝修為通,只手便可令龍相江水倒流,更喜沿江而下直達東海暢遊,一路無人敢攔暢通無阻,其素來一襲黑衣,面目兇惡,尤其是一副嗓音嘔啞嘲哳,極為孤僻怪異,只是……只是慈修為能碾壓家主級的人物,怎會……」
「怎會什麼?」
嘉菲追問道。
「怎會甘心做你家郎君的區區一把劍鞘?」
「哼!」
聞聽至此,嘉菲頗為不屑地輕哼一聲,但再看向程羽的眼中已是光彩熠熠,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悄然抿起。
見柳河東跪在腳下,程羽沉吟一番,赴京之前他再回青蘿莊途中,路過龍相江時,將其召出便有意告知這廝真相。
但彼時一是擔心這黑廝會去青蘿莊尋麻雀妖的晦氣,惹及無辜。
二是要套他施展結界的法訣,因此才繼續維持着師尊的人設。
那此刻是否要將真相告知於他,並再細細詢問他那位師尊的底細?
看着跪伏在地的柳河東,思忖再三後,程羽決定還是閉口不談為好。
這黑廝並非良善之輩,若直白告知其真相,他恐懷恨在心,未必會告知自己真相。
再者,前方京城內雖金吾衛們實力大損,幾如空城,但畢竟是座千年古都,若還有其他禁制萬一困住自己,難保這黑廝不會趁機背後對自己下黑手,之前元神被老毒偷襲封禁便是前車之鑑。
嗯,還是等日後尋機再罷了,念及於此,程羽又沉吟一二後方才開口道:
「你蛟魂已脫離本相旬日,我記得之前在龍相江邊,你曾言過:依你目下修為,蛟魂可離本相,但需每隔些時日,令其歸位一次,不可離體過久。
而今旬日已過,故將你放出歸位,若一切無恙,便再回玉葫蘆內罷了。」
「啊……」
跪倒在地的柳河東輕嘆一聲,跪在地上肩膀連連抽搐,雖看不到他面部表情,但見灰白的鬍鬚一陣顫抖,原是幾滴渾濁老淚「撲簌簌」滴在鬍鬚上所致。
「師尊如此為弟子着想,弟……弟子……嗚嗚嗚……弟子柳河東着實羞愧難當,弟子叩拜師恩……叩拜師恩!」
「咚!咚!咚!」
柳河東連磕三個響頭,盪起地面一陣塵土揚起,被程羽叫停後,抬起頭抹一把眼周皺紋上的老淚,又咧着嘴角笑嘻嘻地將本相重新化為蟒皮劍鞘,看着不叫劍順滑地插回鞘內後,蛟魂才化作一陣黑煙鑽入玉葫蘆鄭
「啵!」
「我們也走吧。」
程羽將玉葫蘆口塞好後,對嘉菲道。
完把青玉葫蘆掛回腰間,不叫劍負在身後,當先站起走上官道。
嘉菲急忙站起繞過茶桌跟上,她妖丹內的胡媚子在喃喃自語:
「我的個狐老娘哩,還真是柳河東啊……那柳河東又是何時拜得俏郎君為師尊?」
「……」
「是了,想必那廝就是因為拜得郎君為師,才突然聲名鵲起的。」
不待嘉菲反應,胡媚子自問自答起來。
「可這黑廝不是早在隆泰之亂時就已得道崛起的嘛……難道……」
嘉菲盯着前方程羽背影,一時有些出神,直到程羽發覺有些異樣後轉身看向她,這才跑着追上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