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楚婉儀和小東在帳篷里睡午覺的空當,凌陽踱步走到水庫的沙灘上,想把那兩條小魚收拾乾淨,留到晚上烤着吃。閒庭信步間,只見水庫的泄洪水泥閘門修建得高聳厚重,萬斤鐵閘後吊起許多根粗大的鐵鏈,混合出邪惡的工業美感。
極目遠眺,凌陽不禁想起了初中時學過的一篇古文,「沙鷗翔集,錦鱗游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淡金色的陽光,遠處茂密的針葉林里掩映着一座古樸的寺廟,有蒼勁的鐘聲隱約傳來,好一派秀麗的湖光山色。
沒等轉過水閘,凌陽突然聽到閘門後面,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女人呻吟聲,似乎在吵嚷着「不要,不要」,還有兩個截然不同的男人銀盪的笑聲,凌陽大怒,玩兒三披居然玩兒到這裏來了,也不說叫上我,真是世風日下。於是躡手躡腳地潛行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凌陽偷偷摸摸地從水泥柱子後面探出頭,看到高官夫婦和另一個男人坐在水泥台上,打撲克打得熱火朝天,凌陽失望地啐了一口,詛咒道:「斗個地主你叫得那麼投入幹什麼,我還以為能看到點特殊戲碼之類的,害我白歡喜一場。什麼玩意兒!」
凌陽隨即想起高官剛趁自己不在,從楚婉儀手裏騙走了不少好吃的,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肚子裏壞水開始咕嘟咕嘟冒泡,脫下外衣鋪在地面上,捧起許多細沙放在衣服上,隔着水閘中間的縫隙用力一抖,然後拎着小魚返身飛快地逃跑了。
凌陽沒敢直接跑回營地,因為那樣很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凌陽彎下腰,借着長長的水壩掩藏住自己的身體,一口氣朝側面跑出老遠的距離。
凌陽跑得正歡,心中突然傳出一陣奇異的感覺,似乎有在某一個地方,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吸引自己。凌陽左右徘徊了一陣子,那種感覺愈發強烈,凌陽撓了撓頭,遵循着那股力量波動傳來的方向走去,突然看到前面有一處水壩間的台階,最上面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大尾巴,看上去十分眼熟。
凌陽躡手躡腳地拾階而上,感覺已經接近到那股力量波動的源頭,感到十分怪異:「我這幾天心理壓力太大,居然都出現幻覺了?」凌陽搖了搖頭,促狹地一腳踩住了小乖的尾巴:「虧你還叫什么小乖,我看你一點都不乖,不好好睡午覺,溜到這裏幹什麼來了?」
小乖被凌陽踩疼了尾巴,霍然轉過頭來,睛黃的眸子一片赤紅,如同鮮血沾染,射出兇悍嗜血的光芒,四隻粗壯的獠牙寒光閃閃,充滿敵意地朝向凌陽低吼,吼聲中充滿了威脅。
凌陽嚇了一跳,因為小乖現在的狂暴狀態,同那日衝進補習班裏撕咬靳凱時一模一樣。凌陽心虛地後退兩步,跟小乖對峙起來,正沒有辦法可想,一隻佈滿褐斑的乾枯大手伸了過來,在小乖的大頭上輕輕拍了兩下:「小傢伙,安靜些,別嚇走了我的魚兒。」
凌陽訝然望去,只見一個頭戴草帽的乾瘦老人,一身農民打扮,捲起了粗布衣袖和褲腳,正坐在水泥台階上釣魚。老人的手似乎充滿了魔力,頓時安撫下小乖暴躁的情緒,瞳孔逐漸轉回漂亮的土黃色,眼神也開始變得柔順。終於,小乖完全恢復了常態,伸出大舌頭舔了舔老人的手掌,眼巴巴地盯着老人身旁的魚簍,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凌陽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試探着上前兩步,輕聲道:「大叔,釣魚呢……」
見老人沒說話,凌陽對着神秘老人清癯的背影咽了口唾沫:「大爺,這是我家狗狗……」
「這回看你往哪兒跑!」老人依然沒有理會凌陽,聚精會神地盯住水面上不斷沉浮的鵝毛魚漂,手腕一抖,從水裏拎出一條半尺多長的鯉魚來。老人似乎只是為了享受垂釣的樂趣,對於收穫不甚在意,隨手將魚兒從鈎上摘下,扔給一旁等候多時的小乖。小乖興奮得雙眼放光,一下子撲了上去,將活蹦亂跳的鯉魚踩在粗壯的前足下,一甩頭,便從魚身上撕下一條肉,有滋有味地咀嚼起來,眼神還偷偷地瞄向凌陽,唯恐凌陽跟自己搶食。
「我呸,你這隻狗中小人,誰稀罕跟你搶呀!」凌陽鄙視了小乖一番,轉頭望向剛才釣魚的老者,卻發現那個台階上早已空空蕩蕩,老翁,漁具,竹簍,全都消失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哎碼,我是不是活見鬼了?」凌陽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走到剛才老人釣魚的位置,探頭探腦四處探視了一會,只看見波光粼粼的平靜湖面,還有堅實的水壩和晶亮的沙灘,完全沒有剛才那個老人的影子。
這時候,小乖已經把一條大魚吃了個乾乾淨淨,意猶未盡地舔着碩大的鼻頭,眼巴巴地望着凌陽。凌陽見小乖的面前,依然殘留着肉和刺的碎渣,趕緊閉緊了眼睛,用力晃了晃腦袋:「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小乖不知道凌陽在搞什麼鬼,伸出大舌頭在地上舔啊舔,把剩餘的肉渣全都卷進嘴裏。所以當凌陽再度睜開眼睛時,小乖身前原本的碎魚肉已經消失不見,小乖正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眯起眼睛享受着溫暖的陽光。
「這就對了嘛!我還以為我要精神分裂了呢!」凌陽把這一切都歸結為自己的精神壓力造成的幻象,揪着小乖頭上的長毛,向營地的方向走去。
直到凌陽遠遠離開,水壩上突然憑空閃出了一個人,正是剛才的垂釣漁翁。老漁翁慈藹地笑了兩聲:「凌頂天啊凌頂天,虧你還特意讓我暗中幫你照看孫子,你的孫子連這樣天性凶暴的草原之王都可以降伏心靈,而且輕易感受到我身上的能量,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這下我可清閒了,還是釣魚去嘍!」
凌陽帶着小乖返回營地,假裝躺在草地上閉眼假寐。凌陽豎起耳朵,果然聽到兩男一女圍在隨隊醫生的身邊,吵嚷着說被風沙迷了眼,向醫護人員所要眼藥水滴眼睛。凌陽心裏大樂,故意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感嘆着迷人的秋風,一邊去水庫邊收拾小魚去了。
經過短暫的休息後,園長開始組織起露天的親子運動會,以家庭為單位進行了一系列的比賽項目,諸如拔河猜謎跳遠之類的,每次勝出的家庭都會獲得獎勵,獎品十分誘人,竟然是一部嶄新的愛瘋六,只是獎品有限,一共只有五部,只有先行報名並在比賽中獲勝的家庭才能獲得。
凌陽大喜,飛快地衝上去報名,冷不防身前擠進來一個身軀肥碩的胖子插隊到自己前面。凌陽一看這個身手矯健的胖子正是自己的老冤家高官,不由得怒道:「你怎麼插隊?」
高官翻着白眼坦然道:「因為我沒有素質。」
面對高官如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堅決態度,凌陽一時竟無言以對,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默默地退出隊伍,楚婉儀見狀安慰道:「那些獎品是我以你的名義贊助給幼兒園的,你跟着搶個什麼勁兒,不嫌丟人嗎?」
「什麼?」凌陽失聲道:「以我的名義贊助的?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有錢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楚婉儀故意惹凌陽生氣:「你現在的確沒有那麼多錢,不過我可以在你明年的工資里扣啊,現在你已經負債纍纍,以後更要努力工作,爭取早日還清債務,朝着富足的小康生活大步邁進……」
凌陽呆了呆,反應過來後剛想跳腳大罵,隨即又垂頭喪氣起來,嘆息道:「都說工資就像女人的例假,一個月就那麼一次,一次就能用那麼幾天。我特麼的都好幾個月沒來例假了,現在我有一種被你強爆後懷孕停了例假的感覺,你真是喪盡天良……哎你怎麼打人哪,別打臉……哎你別踹我肚子啊……你還敢掐我,我還手了啊……」
楚婉儀終於沒忍住痛扁了凌陽一頓,這才深深地理解許冰為什麼總是對凌陽施以暴力,這個傢伙一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實在太欠揍了,以楚婉儀的定力也根本控制不住。
楚婉儀揉着隱隱作痛的小拳頭,正好聽到園長宣佈進行下一個項目:三人賽跑。
三人賽跑不是顧名思義的三個人比賽誰跑得快,依然是以家庭為單位,孩子在中間,父母居於前後,六隻腳穿進兩塊木板上固定的繩結里,所有家庭一起比賽。別看只有短短五十米的距離,如果不能齊心合力的話很難到達終點,這個遊戲充分地考驗了每個家庭的和諧程度,是一個為人所喜聞樂見的親子遊戲。
凌陽眼珠一轉起了壞心,硬是不顧遊戲規則把小東扛在肩膀上,被園長叫停後遊戲已經快要開始,只得匆忙地把小東放在最前面的位置,自己居於末尾,一臉陶醉地緊貼在楚婉儀身後。
凌陽微微低頭欣賞着楚婉儀臀背處動人的曲線,鼻端傳來成熟女性特有的氣息,正心猿意馬間,猛地聽到園長一聲令下,小東已經一馬當先地踏在木板上朝前跑去。
只是凌陽在末尾起到的完全是反作用,綴在後面跟一個秤砣似的把三個人全部帶倒在地,多諾米骨牌一樣一個壓着一個趴在地上,小東在最底下哎呦哎呦地叫喚,楚婉儀變成了夾在漢堡中間的一塊鮮美多汁的火腿,凌陽這片大麵包則緊緊抱住楚婉儀的腰,感受着驚人的彈性和柔韌,側臉貼在楚婉儀的頸背上蹭啊蹭的,一臉陶醉地不願睜開眼睛。
楚婉儀生怕壓壞了寶貝兒子,連忙用力支起身子,感受到背後傳來的年輕男子灼熱的呼吸,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身體裏的力氣像被抽乾了一樣,怎樣用力也甩不掉粘在身後的「牛皮糖」。
小東求勝心切,哪裏管得了身後發生了什麼旖旎的狀況,連滾帶爬地用力向前,於是賽場上出現了有趣的一幕,別的家庭都陸續到達了終點,只有楚婉儀「一家三口」如同腦血栓後遺症一樣在場地上摸爬滾打,一身灰土摻雜着青草汁水全部變成了迷彩戰士。早已完成了比賽的其他家庭被楚婉儀一家的執着精神深深地打動了,不約而同地為她們鼓掌加油,凌陽這才意識到丟人丟大發了,不好意思再趁機揩油,老老實實地摸索着節奏邁開了腳步。
最終,三人連滾帶爬地終於完成了比賽,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一致好評,園長更是高度讚揚了楚婉儀一家屢敗屢戰的不服輸精神,特意為他們頒發了一個安慰獎項,獎品是三朵鮮艷的小紅花。
小東年紀小好糊弄,美滋滋地戴上小紅花,渾然忘記了得到倒數第一的些許不快,拉住楚婉儀和凌陽的手又笑又跳,凌陽受到小東的感染,非常紳士地一把抱起小東,十分自然地攬過楚婉儀的腰肢,向鼓勵自己的人們鞠躬致謝,楚婉儀俏臉通紅,出奇地沒有掙扎,眼波流轉間帶有一絲複雜的情愫,不露痕跡地在凌陽的小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親子運動會才暫時告一段落,大家各自領取了晚餐回到帳篷休息,這時楚婉儀提出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只有一個帳篷怎麼睡?
凌陽不知死活地嬉皮笑臉:「擠擠唄,擠擠睡暖和。」
楚婉儀不假辭色地拒絕了凌陽不合乎邏輯的提議:「我記得我買了兩頂帳篷啊,為什麼你只搭建了一頂,剩下的呢?」
凌陽無奈地攤開雙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帳篷的確有兩頂,不過主辦方只給咱們畫了一個圈,沒給批示多餘的宅基地呀!要不然你去試試多申請一個,實在不行帳篷留給你跟小東睡,我去水壩那邊對付一夜。你不用不好意思,真沒事兒,這裏荒郊野嶺的也不見得一定會出現獅子老虎什麼的猛獸,頂多來上一群未開化的野人把我抓回部落里當童養媳。到時候還得麻煩你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十五都記得幫我報個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