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河的何清清,與待在水坑裏時是不同的。
擁有強大的自信,在沒有其他大型生物過來時,她就是河裏的一霸。
簡稱河霸。
一條美人魚怎麼也能管控一條河,她浮在水面上,尾影在水裏若隱若現,細長的手指搭在嘴邊輕輕吮吸,鮮血順着她手掌滴落下去,那是黃鱔流出的血。
「夠你們吃好幾天吧?」
「並不能。」
陸安看着捲成一團的黃鱔有點頭痛,「這麼大隻吃不完,我們又沒冰箱……而且怎麼吃也是個問題,小錦鯉估計咬不動。」
何清清呆了一下。
這麼大條黃鱔的肉都老了,而且很腥,他們的食譜差別很大。
「你們真麻煩。」
何清清嘆了口氣,又鑽進水裏,挑一些肉質鮮美的小魚扔上來,順便找一下她遺落在河底的魚叉。
過去這麼久不知道被水流衝到哪裏了,她並沒有找到,對此有些失望,那柄魚叉可以讓她看起來很威風。
往三輪車上裝了一堆魚,陸安滿意地準備回去。
「刷子!」何清清提醒他。
「哦!」
陸安從筐里找出來一個小刷子丟過去,被何清清伸手接住,然後打發他離開。
看破三輪吱扭吱扭駛遠,何清清爬到河岸淺水處,側躺着拿刷子刷自己尾巴。
經過這麼一趟折騰,已經是下午黃昏時,夕陽垂落,給她淡綠色的尾巴染上一抹光輝。
何清清回到河裏的事並沒有讓趙華和阿夏感到驚訝,他們早就隱隱知道,就是這幾天了。
畢竟那個水坑已經很髒,何清清除了換地方,就是被養在水缸里這也是陸安提過的一個辦法,被何清清大聲否決,她絕不可能活在水缸,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再不回河裏,他們就要去山坡上的坑裏取水了,現在這樣方便,直接推三輪車去河邊裝一缸回來,能用好久。
趙華看到晚上的全魚宴,眼睛一酸,感動得差點哭出來。
所謂全魚宴,就是晚飯全是魚,沒有別的什麼東西。
「何清清是條好魚!」他道。
「嗯,非常好。」
「明天我要唱歌給她聽!」趙華幫小錦鯉挑着魚刺說。
一開始他和何清清並不熟,只知道那個女人生活在水裏,愛唱歌,很兇殘第一次見到就捉了一隻水猴子戳着玩,給了他很大的心理陰影。
後來他受傷了,待在鎮子裏的時候,陸安把同樣受傷的何清清帶回水坑,嚴格算起來,趙華認識何清清以來,她水坑裏比在河裏的時候還多,以至於他一直覺得美人魚可能真的不那麼兇殘,是個誤會。
「腿還沒好?你這越來越不像人了。」陸安看他搭在一旁的左腿問。
趙華搖頭道:「能幹活就行,不強求那麼多。」
夜裏起了風,下點小雨,秋天的雨有些涼,氣溫降下來,半夜陸安感覺到微微的冷意,扯了一條被子出來蓋上,停了一會兒又摸黑下床,阿夏聽到動靜醒過來,問他幹嘛去。
「我看小錦鯉冷不冷。」
陸安抱着厚一點的被子出門到隔壁,摸了摸她的小胳膊,感覺到涼,把被子展開給她蓋上。
趙錦鯉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墨汁般的黑暗裏什麼也看不到,他給蓋好了被子,確定手腿沒有露出來,拿着薄被輕輕帶上門出去。
回房重新躺下,阿夏翻個身便纏過來,把腿搭在他身上,這習慣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
「蓋好了?」
「嗯,怕她着涼,小孩子生病比大人麻煩多了。」
阿夏的感冒剛剛消下去,聲音正恢復正常,如果這時候趙錦鯉再生個大病,陸安真的要懷疑老天是不是刻意和他作對。
「你怎麼會這麼好?」阿夏低聲問。
「什麼?」
「老好人。」
「……」
陸安沒感覺,自己算個好人嗎?
當初剛來這個鎮子時,他甚至還想過對趙華做什麼,雖說君子論跡不論心,可想過就是想過。
捏捏阿夏的小腿閉上眼睛,她卻聽着滴答的小雨有點睡不着。
「你說的三百年前,我們也是這樣一起睡覺嗎?」
「偶爾。」
「偶爾?」
「只有過一兩次。」陸安低聲道,「你忘了那麼多,偶爾想起來就會想爬到我屋裏。」
「我失憶了嗎?」
「準確說是不同時間的你。」
「很複雜。」
「以後你會理解,比我還清楚,我只是聽以後的你說的。」
陸安撫着她光潔的後背,光溜溜的阿夏身上很暖,但是相比於在這環境下發生點什麼,他還不如去找未來阿夏。
嗯,也許未來的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和女流氓一樣……
阿夏沒再出聲,聽着窗外雨滴,想着神的模樣。
她以後會是趙華天天早上祈禱的那個東西?
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要有光。」阿夏說。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睡覺!」
有些失望地閉上眼睛趴在陸安身上,她扭動幾下,這樣很舒服。
「不要亂動,會生小孩。」陸安提醒她。
「哦。」
阿夏果然不亂動了。
一場秋雨一場涼,秋天就是在一場場雨里把氣溫降下來。
原本鬱鬱蔥蔥的山坡不知不覺開始泛黃,等某天注意到的時候才恍然發覺,秋天已經過去小半。
樹下面開始有了落葉,趙錦魚戴着手套撿起一片厚厚的葉子,把上面的蟲子挑進玻璃瓶,帶回去給野雞吃。
這在她眼裏是一件很好玩的事,相比於摘野果什麼的,她更喜歡抓一些小蟲子,有橡膠手套保護,趙華也不太擔心。
秋天之後,小鎮看起來更荒涼了,遠比不上太陽剛出來時鬱鬱蔥蔥的模樣,有時候傍晚風大一點,嗚嗚咽咽地吹動破爛的窗子,整得像鬼片裏的荒野小鎮一樣。
除了陸安,別人都沒什麼感覺,仿佛這才是正常的,如果突然有很多人熱熱鬧鬧,反而會嚇到他們。
菜圃里的蘿蔔成熟之後被阿夏醃起來,一個大罈子,是在地窖里找到的。
趙華瘸着腿推三輪去河邊打水,有何清清在一旁護着,不用擔心水裏忽然冒出什麼,但是看到水裏激烈的動靜,他還是心裏發虛。
費力地把幾個大桶都裝滿水放在車上,他看着遠處波紋猶豫片刻,乾咳一聲。
「人生路~美夢似……」
砰!
第一句沒唱完,趙華就被一條胖頭魚砸在頭上,砸了一個踉蹌。
「不准你把歌唱這麼難聽!」何清清氣乎乎地從遠處水裏露頭。
「哦。」
趙華落寞地把胖頭魚撿起來扔車上,推着破三輪往回走。
「再敢亂唱我一魚叉戳死你!」
何清清不知道從哪找回了她的寶貝魚叉,在河裏耀武揚威,叉子上還戳着一條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