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明明沒有修為,但庚明卻感知到如山嶽一般的壓力。一筆閣 m.yibige.com
他深呼一口氣,道,「城主,單從我直接提出的那五個條件就知道,鍛造和安城絕非易事,稍有差池,就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可能造成極大的反噬。」
「所以呢?」春和看着庚明道。
庚明咬牙,「所以必須要有魂魄融入和安城,心甘情願地時刻感知着鍛造和安城時的任何動靜,並及時反饋,只有這樣才能加大鍛造和安城的成功率。」
春和仍舊看着庚明,面上不悲不喜,「我且問你。」
庚明下意識地端坐。
春和道,「這些融入和安城的魂魄結局會怎麼樣?」
見庚明張嘴回應,春和加重語氣,「我要聽實話。」
庚明沉默片刻道,「有可能事後剝離,重歸本體,有可能與和安城融為一體,也有可能魂飛煙滅。」
「那就不許。」春和毫不遲疑道。
庚明一頓,繼而沉聲道,「城主,欲做大事,難免會有人犧牲。」
「一將功成萬骨枯?」春和張嘴就來。
庚明又是一頓,繼而艱難點頭。
「憑什麼?」春和的面色變冷。
但這次說話的不是庚明,而是魂暗,只見他直接起身,語氣激烈,「憑我們飽食終日,憑我們冠冕堂皇,憑我們百事可樂!不就以魂魄入和安城嗎?這又不是自殺,庚明道友不是說了嘛,有一定的幾率重歸本體。既然如此,城主為何要不許?為何要剝奪我們為和安出力的權利?」
「會死的。」春和面色複雜道。
魂暗語氣更加激烈,「城主自己都說過,革命哪有不死人的?為革命犧牲,我們心甘情願。」
說到這,魂暗竟逼視春和的眼睛,「城主,和安不是您一個人的和安!是我們所有的人和安!我們願意為和安獻出一切,包括生命。」
「不錯!就是如此!」
「城主,你也未免太過小瞧,我們是畏懼死亡的人嗎?」
「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臥槽,這個時候活這話就有些不合適吧?」
「那該說什麼?」
「說死亡不是歸途,而是起點或者重逢。」
……
部分委辦高層插科打諢讓現場的氣氛不再那麼沉重,但仍舊有矛頭直接面對春和。
而見這些矛頭越發閃亮,自然有高層就看不慣,雙方就再次吵成一團。
而算是始作俑者的庚明卻一時被排除在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眾委辦高層面紅耳赤地捋袖子。
庚明有些不解地問真瀾,「他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真瀾道「求死。」
庚明用有些莫名的語氣道,「我知道他們在求死,可為什麼嗎?他們不怕死嗎?」
這次,真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看着因激動整個身軀都有些飄忽的魂暗、精緻面容染上紅霞的林仙兒、絡腮鬍子抖動不定的賈姑娘、站在椅子上的智者……他們在高喊、他們在咆哮、他們在爭吵、他們在……
求死!
於是,真瀾笑了,他笑着對庚明道,「在我們和安城有一句話。」
「什麼話?」庚明下意識地渾身一緊。
真瀾笑得更加開心,但他的話卻有千斤之重,「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庚明仿佛一下子被雷擊中,全身震顫,不能言語,他也看向眾多委辦高層,他看到怒髮衝冠的張大發,看到額頭青筋密佈的安誠、看着俊朗面孔微微猙獰的岐山……
他忽然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和安城這風氣……
爽!
「啪!」就在庚明思索的時候,只聽重重拍打桌子的聲音響起,而隨着這道聲音,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拍桌子的春和。
「我還沒死呢!就想造反嗎?」春和冷冷地看着一眾高層。
被春和目光一看,一眾高層不管什麼修為,就算是窺聖道境界也全部打了一個寒顫,低眉臊眼,根本不敢開口。
「哼,一個個說的理直氣壯,好像赴死的是你們一般,你們作為和安高層,須知道所做的每一個微小選擇,放到和安城,都將是決定無數和安居民的命運,就如同你們所同意庚明大師所說的以魂魄融城,我們現在在會議上說的風輕雲淡,但投射到現實卻是血淋現實,你們知道嗎?」春和掃視着眾人。
但春和的話顯然沒有讓眾人服氣,當即就有人梗着脖子道,「城主,我願意第一個以魂魄融城,我們魂族本身就沒有軀殼,平時也是寄居在其他種族體內,換成城池也是一個概念,並沒有什麼本質不同。」
說話的是推廣辦的魂暗。
他目光炯炯,「城主,這是我自願選擇,而這個選擇放到和安城也不存在任何強迫,願者去,不願着留,就是這般簡單,您總不能剝奪我們報效和安的心。我還是那句話,和安自改革的一刻起,就不再是您一個人的和安,而是我們所有人的和安!」
說到這,他心中暗提一口氣,爆發道,「今天這個決議,您過也得過,不過也得過!」
春和一下子被魂暗的氣勢給嚇住。
魂暗借着那口氣繼續道,「您曾經說過一句話,且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大膽地去走你的夜路!而今天,我就要去走自己的夜路!不,走自己的光明大道!」
說完,魂暗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春和,現場一片寂靜,呼吸可聞。
一眾委辦高層,有的為魂暗豎起拇指,有的則滿臉寒霜,還有的正襟危坐雙目漠然。
春和則是出離地憤怒,他竟然被魂暗給教訓了,最關鍵的是教訓他的言語大多是抄襲他抄襲的經典名句。
這怎麼能忍?
於是春和拍案,但還未等他說出什麼,魂暗就整個人直接暈倒,砸翻桌椅,躺在地上。
眾人一眾慌亂,連忙圍上去,卻發現,沒有實體的魂暗竟然往外滲着黏稠的汗液。
李伯扒開眾人來到最前面,就在眾人有些擔憂的目光中開始給魂暗診斷。
很快,李伯道,「沒大事,就是驚厥過度,暈倒了。」
聽到李伯的話,眾人驀地看向倒地的魂暗,滿身都是情緒複雜,這魂暗……
說他有種吧,是真有種,畢竟是敢對着城主吹鬍子瞪眼的主。
說他沒種吧,也是真沒有種,竟然被活活嚇得暈死過去。
……
會議不歡而散,春和回到寢宮,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望着外面,一株火焰花正在炙熱地燃燒,火焰瀰漫的青煙甘香至極,吸入鼻中,讓人精神一震。
但春和還是懨懨。
跟着春和回來的無虞和長琴擔憂地看着自家城主。
最終,長琴忍不住開口,「城主,您沒事吧?」
春和扭頭,苦笑一聲,「長琴,你說我是不是婦人之仁?」
長琴連連搖頭,「城主這是心懷慈悲,不忍見自家兒郎輕易拋灑性命,我們能攤上城主,是我們積了不知多少輩子的德行。」
「但是……」春和仍在苦笑,「我替你說了,鋪墊那麼多,一般都有但是。」
長琴小心翼翼,「城主明見萬里。」
「明見萬里個錘子,我這毫無修為的渣渣,連一里看得都費勁,有話你就說,不要無謂拍馬。」春和沒好氣道。
長琴尷尬地笑了一下,道,「城主,有些犧牲是必須的,若是沒有這些犧牲,能到一批又一批的強敵來臨,那死的人會更多。你說過的,我們和安城現在是與整個羅生大陸為敵,我們沒有退路的,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再強大!」
「對。」無虞忽然開口道。
春和看了一眼無虞,然後直面長琴,沉默片刻後,道,「我知道魂暗主任的意思,他是要拿整個和安的魂族來賭我們的明天。」
長琴沉默,無虞也不說話。
只有春和的聲音在寢宮裏面迴響,「可憑什麼啊?千斤重擔為何要落在魂族身上?他沒有意見,其他魂族難道也沒有意見嗎?他們和其他種族享受的一樣的待遇,但事到臨頭,憑什麼要魂族一族犧牲?這公平嗎?」
「這不公平!」魂暗掃視着一眾魂族,聲音擲地,「可話又說回來,我們為什麼要與其他種族對比呢?單就說我們自己,自從和安新政後,我們可曾受到任何不平等待遇?城主府分發的資源可曾少我們半份?走在大街上,可有曾白眼、惡語相待?以魂族為主體打造種種系統,其他種族可有意見?」
「我知道和安未曾虧待魂族。」春和看着長琴,「但仍舊說不過去,和安的興盛不該以犧牲某一族群為代價的。今天我們可以犧牲魂族,那明天就可以犧牲精靈族、後天犧牲矮人族,有些口子一旦被開,那終將會被滔天的洪流給淹沒。」
「就算我們全族絕裔,但我們的名字將被和安城銘記一千年,一萬年!」魂暗眼中的火焰熊熊,「你們怕嗎?」
「我真的怕啊,怕。」春和目光幽遠,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時空,落在了未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