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電梯的門打開,走廊上空無一人,空氣中有着淡淡的藥物氣味,如果不是陸晨知道自己是在源氏重工大廈里,光聞味道還以為自己來到了醫院。
但他並不是用鼻子看世界的,走廊兩側並沒有窗戶,這違背了醫院注意通風的要點,走廊邊上所有的門都用堅硬的黑色金屬鑄造,牆壁上貼着各種「危險區域」和「立入禁止」的標誌,像是每扇門後都封印着魔鬼。
陸晨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這可不像是適合居住的地方啊。
源稚生也不說話,只是在前面帶路,走廊很長,還有許多拐角岔口,這一層的構造簡直如同一座迷宮。
陸晨心說幸虧自己不是詢問繪梨衣自己該怎麼找她,然後逞強的要一個地址,跟着導航來找,否則即使他能找到這一層,在迷宮裏他也會很頭大。
一路上源稚生幾次刷卡,又通過了幾道安全門,最終像是來到了核心區域一般的地方。
這裏的走廊變得開闊起來,走到最後甚至足有七八米寬,四壁都用不鏽鋼進行加固,天花板上掛着白色的冷光燈,讓這個地方透着幾分莫名的陰森感。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白色的金屬門,是那種圓角的氣密門,只是這扇門上還有着透明的鋼化玻璃窗。
「繪梨衣就在這?」
陸晨的語氣陰沉,周圍的環境給了他太多的熟悉感,引發他諸多不美好的回憶。
「唉,陸君先跟我來吧。」
源稚生嘆了口氣,他也向老爹反應過這個問題,但老爹只是說繪梨衣的住所還是裝修的很像住處的,這裏的安保措施是為了防止繪梨衣失控,老爹作為大家長,總要對蛇岐八家負責。
陸晨走到那扇圓角氣密門前,透過玻璃窗往裏面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慘白,四壁都是白牆,牆上走着各種管線,還有各種大型醫療器械。
裏面有不少醫生和護士正在忙碌着,都是女性,有些在記錄,有些在對着顯微鏡研究着什麼。
源稚生刷卡,帶陸晨走入這間屋子。
「少主。」
醫生和護士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朝源稚生行禮。
源稚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繼續自己的工作,帶着陸晨繼續往前走。
屋子的後方,是一扇厚重的圓形金屬門,門上有着把手和密碼鎖,有些像是銀行的金庫門,陸晨再熟悉不過,畢竟他曾終日看着同樣的金屬門。
這哪裏是自家公主該居住的地方?
這分明就是對待囚犯!
源稚生輸入密碼準備開鎖,陸晨在一旁開口了,「源君,你說繪梨衣是你妹妹對吧?」
「我確實是把她當親妹妹的。」
源稚生這麼說着,忽然愣了下,因為陸晨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而他的密碼還沒輸完。
下一瞬,在這裏所有的醫療人員都感到這間屋子震動了一下。
噹啷——
陸晨將斷掉的門把手扔在地上,嗤笑道:「這門質量不怎麼樣。」
他此前在來的走廊上,雖然感覺環境怪異,但也都有種蒙在鼓裏的感覺,並不能準確的找到令他心情壓抑的原因。
他在心中對自己解釋,根據繪梨衣的表現,源稚生也許算是不錯的哥哥,源稚生也不想的。
他在心中對自己解釋,這場地設施都是為了繪梨衣的健康,為了能夠及時的對繪梨衣進行治療。
直到他看到這扇厚重的金屬門,他沒法再解釋了,無論再怎麼粉飾,這都是關押。
蛇岐八家根本沒把他們所謂的上杉家主當成一個花季的少女,而是當成一件兵器,就像是曾經的他一般。
繪梨衣的境遇還要更慘一些,因為她被當成一件需要看押的危險兵器。
用到的時候就拿出來,不用的時候就關起來。
他心中此時有種無名的怒火,可又不知道該對誰發。
「陸君……」
源稚生看着掉落在地的門把手,想要出言解釋,但在醫療人員的惶恐中陸晨已經出手了。
起手撼山,那扇厚重的金屬門在他精準的力量掌控下被打鬆了,他又是一拳打入旁邊的牆壁中,摳住金屬門的一邊,伴隨着吱呀的聲響,門被打開了。
源稚生想要勸說的話停了下來,得,門已經被拆了,他還能說什麼。
只要陸君接下來別因為生氣大鬧源氏重工就好。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為陸晨憤怒這件事感到開心還是忐忑,他開心是因為陸晨好像真的和繪梨衣產生了感情,讓他想要贊一聲老爹高明。
可他心中也有些疑惑,根據他此前的觀察,繪梨衣就不提了,陸晨貌似在男女戀愛上也未曾開竅,他總覺得陸晨如此憤怒的還有別的原因。
與其說是因為他愛上了繪梨衣,不如說他對於這種環境本身感到厭惡和排斥,他仿佛對繪梨衣的遭遇感同身受一般。
可這是為什麼?
根據蛇岐八家的了解,少年此前人生雖說不是很幸福,但也沒什麼糟心事才對。
源稚生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陸晨並沒有進一步發作,不如說他呆在原地不動了,源稚生從側面看去,甚至從少年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絲小心和拘謹。
陸晨停下了動作,因為門後站着的是繪梨衣,如果說他的思維是穿梭在各個空間冒險的小人,那么小人上一刻還在充滿怒氣的戰場,下一刻又來到了更為繁複的空間,各種讓他忐忑慌亂的意志在侵蝕。
他一時間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看着被破壞金屬門,忽然想起來,找朋友玩的話,自己這樣破門而入是不是很不禮貌?
畢竟繪梨衣此時只包了一身白色的浴巾,長發濕漉漉的,幾滴水珠從酒紅的頭髮上滴落,划過清絕的臉龐,水潤剔透的肌膚因為之前的熱浴透着緋紅。
香肩半露,玉臂清輝,一雙纖細的小腿露在外面,線條優雅,仿佛被精心削成。
陸晨忽如其來的想到了前世長官曾經誇獎自己的一句話,說自己能抵十萬精兵。
可他腦海中又冒出了另外一句他少數知道的古詩。
一雙笑靨才回面,十萬精兵盡倒戈。
好在此前和繪梨衣住的那兩日陸晨給對方科普了女孩子要好好穿衣服的道理,否則他現在看到的場面或許將會更加香艷。
源稚生自覺地回頭,無奈的教訓了一聲:「繪梨衣先去穿好衣服。」
隨後也連忙拉了下陸晨,讓這個蠢貨趕緊回頭,我妹妹還沒出嫁呢!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疑惑,換做以前的繪梨衣,或許就直接從浴池中一路小跑過來了,明明他和老爹交代過那麼多次,都沒讓繪梨衣放在心上。
今天這是怎麼了,繪梨衣居然知道出浴後起碼要裹些東西!
…………
時間回退至兩小時前。
繪梨衣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數字慢慢的跳動,等待着可能到來的godzilla的信息。
隨着時間的跳動,手機的電量也在一格一格的降低,就像是少女逐漸失落下去的心情。
就在手機電量格變成紅色時,她終於聽到了那悅耳的響聲。
「下午去找繪梨衣玩。」
是godzilla的信息!
繪梨衣坐起身子,回復了godzilla,隨後踮起腳圍着被爐小跑了一圈,像是在舉行某種慶祝儀式。
「上杉家主,到了用餐時間了。」
這時房間內的傳音裝置響起,時間臨近十二點,確實到了她平時的用餐時間。
房間的側室是用餐的地方,那裏有着一個送餐通道,chateauj的主廚準備好的營養餐已經被送了進來,但繪梨衣卻沒有去取餐。
她現在處於有些興奮的狀態,並不覺得很餓,況且如果godzilla來的話,她是不是又可以出去玩了呢?她想去外面吃。
下午,下午是下午幾點呢?
過了十二點,就算是下午了吧?
繪梨衣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似乎馬上就要跳動,突破十二點的大關。
12:01
繪梨衣看了眼那緊閉的金屬門,並沒有開啟。
或許會晚一些吧。
繪梨衣也不失落,打開自己的小衣櫃,左邊是一排和身上穿的一樣的巫女服,右邊則是一排其它的衣物。
有burberr的新款風衣,有dior的晚禮服裙、chanel的經典小黑裙……
這些都是godzilla送給她的,被她整齊的收納在衣櫃中,這些天從未穿過。
在少女的認知中,她似乎感覺穿上這些衣服,就代表着是要出去,可她在心底又明白,即使她穿上這些衣服,那扇冰冷的金屬門也不會為她開啟,與其無畏的失落,不如不要穿上這些衣服給自己不存在的希望。
但今天不一樣,godzilla說要來找自己玩了。
哥哥上次也是同意了的,她可以出去啦。
繪梨衣在衣櫃中挑挑揀揀,最終目光停留在那件小黑裙以及和它配套的白色襯衫,她依稀記得在她試換衣服輪到這一件時,godzilla眼中的神采最為豐富。
將衣服取出來準備好,整齊小心的放在榻榻米上後。
繪梨衣熟練的解開巫女服的大紅色腰帶,三下五除二便去除了身上的衣物,抓起箱子中的小黃鴨沖向浴室。
等待的時間過的會很慢,但洗澡時還有小黃鴨陪伴。
…………
房間內的醫療人員們在源稚生的示意下都先離開了。
這群女醫療人員方才可是被陸晨的行為給嚇壞了,雖然早聽說了本部的王牌s級專員是古今少有的絕世猛將,連擁有龍軀的次代種都被其斬於馬下。
可徒手拆掉銀行金庫用的那種門,還是令她們大吃一驚。
「看來小姐真的要覓得良配了。」
有位年輕的女護士走時還小聲的嘟囔自語,其他人也投來贊同的目光。
可不是嘛,這貌似是一隻更大的怪獸。
怪獸配怪獸,當然是良配。
而陸晨站在門口,看着這間和氏裝修的屋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進去還是撤走。
「陸君,來這邊等吧。」
最終還是源稚生把他的魂喚了回來,陸晨才腳步僵硬的走到一旁,在源稚生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繪梨衣一直都住在這嗎?」
陸晨嘆了口氣,心緒平靜了下來。
「這幾年是在這裏,之前是住在深山裏的神社中,後來因為她的血統越來越不穩定,需要定期注射血清,就搬到了源氏重工。」
源稚生從口袋中摸出一盒柔和七星,但想了想又收了回去,這裏不能抽煙。
「蛇岐八家的科技水平也很高,沒有治癒的辦法嗎?」
陸晨的心情有些沉重。
源稚生搖了搖頭,「你有聽過,把死侍變成回正常人的辦法嗎?既然你見過稚女,應該知道鬼是怎麼回事,某種意義上來說,繪梨衣並不是像我一樣的皇,她是鬼,血統比稚女更加不穩定的……極惡之鬼。」
陸晨沉默,死侍是不可逆的,至少在秘黨至今了解到的情報中是這樣的,所以很多事情他以前都不會想。
比如楚兄使用過了三度暴血,龍血也已經開始侵蝕他的身體,死亡只是倒計時,總有一天楚子航會變成死侍,到時他該怎麼辦呢?
還有繪梨衣,他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孩兒抱有怎樣的感情,他只是覺得和對方在一起時很開心,也是他的好朋友。
至於是否像凱撒和楚子航說的那樣,對繪梨衣產生了戀愛般的情感,他不知道。
就像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戀愛。
每個正常人的青春都會帶着一抹鮮艷的桃色,又或者是靜默的幽藍。
或是刻骨銘心的熱戀,或是潛藏於心的暗戀,那是青春書上的濃墨重彩的篇章。
可他不是正常人,他也沒有值得謳歌的青春,他之前的人生就是軍營,就是戰場,就是那些鋪天蓋地朝他落下的炮彈。
同伴的死倒也是刻骨銘心,炸彈掀起的巨浪倒也熱的不行。
可他不懂,不懂什麼叫愛戀,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情。
但只有一點他是明白的,他不想看到繪梨衣被關在這裏,終日隔着厚重的金屬門,幻想着外面世界的精彩。
他明白這種感覺是何等的煎熬,他被敵人關押尚可理解,但少女確是被家人關押。
他有些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