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萬物凋零。
風吹過庭院中的老樹,枯葉紛飛。
庭院中的婢女擦了擦額頭上微不可見的汗水,停下了手中的掃帚,看向院門,看到來者是誰,她露出笑容,「小陸啊,今天是你來送藥?」
一直跟在兩位小姐身後的小跟班,小陸是府上的高等下人,這段時間也經常替小姐來探望老爺,送藥照顧。
「小藍姐,你辛苦了,這麼多落葉,掃的完嗎?」
小陸端着盤子,並不急着進房。
「老爺這邊剛打掃的差不多,正準備去小姐那邊呢,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完成工作。」
小藍嘆氣道。
「小姐那邊沒什麼吩咐,等下送完藥,我幫你把剩下的打掃了吧,你可以先去小姐那邊。」
小陸笑着說道,他的笑容很天真,就像是個半大的孩子。
小藍聽聞,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真的嗎?」
「大家都是下人,要互相幫助嘛。」
小陸靦腆的笑道。
「那太謝謝你了,我先去小姐那邊。」
小藍感謝道,將落葉掃入簸箕中,離開院子。
小陸在對方離開後,定了定神,沒想到在這個時間,小藍還沒有走,這可不是大師兄的人,今天計劃正式開始,他若是搞砸了,會被剝了皮的。
他敲了敲門,見沒有反應,「老爺,我進來了啊。」
說罷,便直接推門進去。
經過連續兩周的用藥,老爺的身體越發僵硬,每天昏睡的時間更多,沒有反應倒也正常。
他盤子中的藥,便是今天的絕殺,最後一味。
想到這裏,他也不禁有些佩服大師兄,這些年給師傅一直服用隱性的藥,讓他身體衰敗而不能察覺,這幾周又連續用特殊藥物,各自單獨服用都沒什麼問題,還有補身體的作用。
但要是混在一起,配上今天他手中的最後一味藥,就能讓人身體完全陷入僵硬,起碼數日動彈不得,連靈力也難以調用。
「老爺,老爺,醒醒,該吃藥了。」
小路將盤子放在床頭柜上,輕輕推了推東方老家主,想將對方喚醒。
東方老家主悠悠轉醒,睜眼看見眼前的人,有些失望,「是小陸啊……」
「今天大師兄閉關未出,小翠生了病,小姐讓我來照顧下老爺。」
小陸解釋道。
「扶我起來。」
老家主慢吞吞的道,他如今想撐起身子都有些難了,體內的靈力也好似在枯萎。
小陸小心的將老家主扶起,靠在床頭,端起藥碗,準備開始餵藥。
「淮竹和秦蘭呢?」
老家主沒有用藥,而是先問了下女兒的行蹤,讓小陸心中一哆嗦。
但他強忍着沒在神情上露出異樣,「淮竹小姐剛從外面回來,用完晚餐,正在和秦蘭小姐沐浴,之後應該是要直接歇息了。」
「這樣啊……」
老家主淡淡道,眼中不免流露一絲失望。
他近日感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原以為這次病好了還能再熬幾年,看這情況,恐怕沒有太多時日了。
自己如此病重,兩個女兒卻都沒來看過自己,真是令人有點心涼。
而這些天,鳳兒被自己囑咐要好好修煉,來的也少了。
人老了就愛多想,他又感覺大限將至,總是心中莫名悲涼。
唉,罷了罷了,鳳兒那邊也是我讓他不要總來的。
「老爺,藥……」
小陸舀了一勺,心中忐忑的問道。
「哦,藥啊……」
老家主慢吞吞道,讓小陸心中發顫,以為是自己露出了破綻,又或是大師兄的計劃敗露了?
「小陸,遞過來吧。」
老家主緩緩道。
見老家主準備吃藥,小陸心神才漸漸放鬆,湊近老家主,開始小心的餵藥。
喝完藥後,老家主慢慢的吐出一口氣,「小陸啊,去把你大師兄叫過來,還有,讓淮竹和秦蘭,在沐浴完後也來找我。」
他怕自己在入冬前就會去世,趁着現在頭腦還清醒,身體還勉強能自主,準備把後事交代下。
原本他還想着,等自己病好了,再將王權家提親一事告訴淮竹,給女兒一個驚喜,倒時候看着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入王權家。
身體爭氣的話,再過幾年,說不定還能抱上外孫。
沒想到這身體卻是越來越差,還是早做安排的好。
「小的馬上就去。」
小陸收起盤子,背後的裏衣已經濕透,他終於完成了大師兄給自己的任務。
這最後一味藥吃下去,不出一個時辰,就能讓老家主身體完全僵化,再無反抗之力。
師兄昨夜觀天象,說今晚會有秋季罕見的暴雨,神火山莊上下,所有師兄的人都已經嚴陣以待,只待事成。
他來到庭院中,看着地上又多起來的落葉,並不看一眼,端着盤子直接離開。
掃地?
以後我便會是神火山莊的大管家,這種事,哪裏還輪到的自己?
轟隆
天空雷霆炸響,陰雲密佈,太陽剛剛西沉,這暴雨似乎就要來了。
他路上小心的查看左右,來到大師兄所在的院落,輕敲門扉。
「進。」
金人鳳在房間中坐在做工精細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兩顆珠子,心情愉悅。
「事情辦的怎麼樣?」
金人鳳並不看小陸,淡淡問道。
小陸戰戰兢兢的答道:「回大師兄,藥已經給老爺餵下去了。」
「他沒有起疑吧?」
金人鳳心中大石放下,那股火熱有些壓抑不住。
「應該……沒有。」
小陸回想老爺今天的表現,除了多說了幾句有的沒的,倒也沒起疑,最重要的是,他把藥吃了。
金人鳳一揮衣袖,罡風將小陸扇在地上,「什麼叫應該!?我們今天是在做什麼事,你心裏應該清楚!」
小陸滾爬着起身,「沒有,老家主沒有起疑,吃了藥,說讓師兄和小姐們過去找他。」
金人鳳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今天情緒太容易激動了,這樣不好,他伸手將小陸扶起,「你沒有去通知師妹吧?」
小陸連忙搖頭,「當然沒有。」
金人鳳滿意的點頭,「還算你長了心眼兒。」
「師兄,我們接下來?」
小陸在一旁詢問道。
金人鳳坐回椅子上,仰着頭,閉目養神,「等。」
「是。」
小陸在一旁低着頭侍立。
外面雷霆陣陣,暴雨傾盆而下,雨水砸在地面的聲音,嘩嘩不絕,催人入夢。
金人鳳很有耐心,他在等雨下的更大,在等藥效完全發作。
他等了這麼多年,不差這一會兒。
雨下的緊,仿佛天地間都只有雷霆雨聲了。
時間差不多,金人鳳睜開眼,帶着些懶散和感慨,「今天這雨下的猖狂啊。」
他手中的兩個珠子不斷輪轉,「猖狂好啊,猖狂好……」
轟隆
聽着外面如重錘般的雷鳴,他嘴角勾起笑容,「打雷好啊,這樣別人,就聽不到慘叫聲了。」
他緩緩的自座椅上起身,和不敢出聲的小陸擦肩而過,推開門走出去,徑直前往師傅的房間。
咚咚咚
他謹慎的先敲了下門,並無動靜,如他所料一般。
「師傅,徒兒進來了。」
金人鳳說着,推開門進入房間,這處院落周圍早已讓他自己的人清空,為了今日的事,他上下囑咐數遍,白日裏還檢查過,沒有異樣。
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者,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謹慎起見,他先輕輕推了推老家主,「師傅?師傅?」
老家主吃力的睜眼,不知為何,他感覺身體變得更差了,連動彈一下都難,體內的靈力也變得難以調動。
若說之前他拼命的話,估計還能戰上幾分鐘才會油盡燈枯,現在他連拼命的資本都沒有了,體內的靈力可調動掌控的,打死凡人都難。
他有些感覺不對,自己身體的狀況雖然每日愈下,但也不至於一個時辰過去,就滑落如此嚴重。
體內的這種違和感,不像是暗傷帶來的,而像是中了某種毒。
毒?
是藥!?
「鳳……鳳……」
他想要張口,但連話都說不連貫,十分吃力。
金人鳳看着師傅這般模樣,又離近了親身感應了對方的靈力運轉狀況,心中大定,臉上的笑容根本壓不住。
「師傅,是不是動不了了?」
金人鳳笑眯眯的詢問道。
「你……」
老家主的眼中儘是不可置信,看着徒兒和往日不同的笑容,想起自己現在身上的狀態,他終於明白,自己這段時間吃的藥有問題!
「師傅,別這麼看着徒兒嘛,平日裏徒兒最是孝順,伺候了您那麼多天,臨走前,您總要給徒兒些饋贈,才好嘛。」
金人鳳臉上帶着猖狂的笑意。
「你……」
老家主從未覺得眼前的徒兒有這麼陌生,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只是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
是我東方家待你不好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況且即使你謀殺了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淮竹和秦蘭聯手,加上山莊內的人,你這個逆徒難道還能走?
「呦呦呦,師傅,你是想說什麼啊?」
金人鳳俯身,耳朵湊近東方老家主,隨後又站直,笑道:「師傅你是不是想不通?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張開雙臂,正直外面驚雷炸響,雷霆閃過,紙窗明亮一瞬,照亮房間中他的身影。
「當然是為了……師傅你那一身能夠完美使用純質陽炎的靈血啊!」
他面目猙獰,「徒兒早就明白,沒有東方家的靈血,即使控火術練得再好,都是空的,唯有你們東方家的血,才能把純質陽炎練到最高處啊!」
他低頭看着動彈不得的老人,「反正師傅您也老了,活不了幾年了,不如在死前,成全了徒兒如何,讓徒兒成為真正的……火神!」
東方老家主雙目圓瞪,不敢相信這是平日裏最令自己滿意的,孝順徒兒說出來的話。
可他在不願意相信,事實也擺在眼前,自己撿到,一手帶大的孩子,竟是個如此狼子野心的傢伙。
「嘖嘖嘖,師傅,別想着抵抗了,你動不了的,一身靈力,是不是也難以驅動了啊?」
金人鳳臉上帶着猖狂的笑,「神火……是不是也用不出來了?」
他並非是在大事將成之前自得的炫耀,故意氣一下師傅,滿足自己心中變態的快感。
他直到現在還沒動手,一是時間推移中,師傅體內的藥效會越來越強,而是他還不能完全確定,老傢伙還有沒有搏命的能力。
他金人鳳做事從來都留有後路和備用方案,如果那個藥沒能達到理想的效果,諸如師傅還能輕微動用神火,他就會讓手下的人封鎖這裏,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壓制這老頭子。
如果那藥效完全沒有達到預期,師傅還有一戰之力,他還準備了逃跑的路線,只要能拖一陣,老頭子自己就不行了。
他如此發言,就是想看看,被氣到如此程度,對方還有沒有動手的能力。
換血的過程可是很危險的,如果中途老傢伙起身發難,他討不了好。
謹慎,謹慎,再謹慎。
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小心。
此時見師傅是真的動彈不得,體內靈力微微涌動,連被子都難掀起來,更別說跟自己鬥法了,他徹底放心,準備動手。
他上前一步,伸手劃破師傅的手腕,隨後劃破自己的手腕,準備動用蛭妖的換血秘法。
老家主看着這一幕,心中悲涼,自己縱橫一世,卻不想走了眼,原本以為最為孝順的徒弟,卻是這麼一個人。
可真是……孝死我了。
他心中嘆息,卻沒有坐以待斃。
他回想起幾周前的那個夜晚,南宮日落來代表他二弟提親,所送上的一件聘禮。
難道你……那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這一幕了嗎?
東方老家主心情複雜,涌動全身可以操控的微弱靈力,激活被自己壓在床單下的千里追位符。
金人鳳雙手掐訣,口中念着咒法,正準備牽引師傅的血液入體開始交換。
見師傅身上靈力涌動,卻十分微弱,他笑道:「師傅,事到如今,又何必要這麼難看的抵抗呢?不如走得爽爽快快,成全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