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山莊,一處臥房中。
白髮蒼蒼的老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正是年邁重病的東方家主。
他今年壽數六十有三,作為一代高手,本不應如此衰老。
全因早年叛出東方靈族時,和族中高手交戰,留下了暗傷。
年輕時看不出來,縱橫天下,無一敵手,建立神火山莊,將純質陽炎的威名傳遍大陸。
但如今上了年紀,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經常生病,一身修為也漸漸跌落,這次生病,更是連下榻行走都感到渾身疼痛。
他自知以自己的狀態,恐怕再過幾年,就要駕鶴西去,心中卻也無太多遺憾。
起碼留有後人,雖然只是女兒,外人或許會覺得他們神火山莊衰敗,沒有男丁是件可惜的事。
但他知道,女子,才是東方家傳承的基石。
因為東方家的女子,如果願意,可以將自己的全身修為,傳承給自己的孩子,讓那個孩子一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
不,以東方家本就出眾的天賦,女子修為也不俗,那她的孩子,幾乎是已經快到終點線了。
除了女兒,他還收了個好徒弟,不僅天賦絕佳,年紀輕輕就將東方一族的控火之術練到極境,連他年輕時也沒有這種精妙的技術。
不僅天賦好,而且還很孝順。
自己兩個閨女小時候還總纏在自己身邊,可長大了,就越來越不親了。
自己躺在床上病重,沒有一個過來伺候的,小女兒成天瞎跑瞎玩,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大女兒最近也不知為什麼,聽下人匯報,整天在神火山莊百里外的淮水竹亭流連忘返,看着遠方發呆,懷中還抱着一柄劍鞘。
以他的經驗來看,恐怕是自己的小淮竹,有了喜歡的人了,才會如此相思不着家。
唉——
還是大徒弟好啊,每天都來看自己的情況,有時候還親自幫自己餵藥,真是孝順的好孩子,不枉自己在他小時候,把他撿回來養大。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東方老家主撐起身子,「進。」
門扉推開,進來的是端着藥的金人鳳,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師傅,今日小翠下山採購,我來給您送藥。」
老家主靠在床頭,難得的在弟子面前露出慈祥的笑容,「鳳兒啊,還是你有心。」
平日裏一般是婢女小翠來伺候他,或者是跟在閨女身邊的小陸來,偶爾自己大徒弟親自來的時候,他都會訓斥一番。
訓斥金人鳳不好好修煉,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但每次金人鳳都說自己修行沒有拉下,來給師傅儘儘孝,是應該的。
老家主面上不渝,心中確實很舒暢,感慨真是「養兒防老啊」
唉,可惜淮竹已經有了意中人,不然她和鳳兒,青梅竹馬的長大,該多合適啊。
小秦蘭的話,似乎小了些,而且性子太跳脫,估計不是自己徒兒心儀的類型。
「師傅您這是說的哪的話,徒兒這不是擔心您的身體狀況,多日未見,想親自來看看,是否有所好轉。」
金人鳳輕手輕腳的將藥碗放在床頭,然後幫老家主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到對方胸前,「小翠是怎麼做事的,已經快入冬了,怎麼還蓋這麼薄的,等下徒兒去取新的來。」
「哎,不怪小翠,誰能想到,我憑藉純質陽炎縱橫一世,到頭來病重,卻會畏寒呢。」
老家主吃力的擺了擺手,看着徒兒關心的目光,越發欣慰。
「來,師傅。」
金人鳳端起藥碗,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該吃藥了。」
這藥自然是加了料的,不如說,他在給師傅的藥中,一直都加有料,只不過很微量,根本察覺不出來。
只有日積月累,才能慢慢生效。
今天他來只是想查看下老不死的身體狀況,才好判斷之後怎麼用藥,爭取在最快的時間內,完成自己的計劃,遲則生變。
要說直接動手,那他是不敢的。
別看老頭子現在一幅形容枯槁的樣子,但真拼起命來,妖皇之下,恐怕沒有幾人會是他的對手,即使爆發時間不長,臨死前拉他陪葬,肯定是足夠的。
他金人鳳忍了這麼多年,在最後關頭當然要有耐心,要把事情做的天衣無縫。
他不僅要換掉老不死的靈血,還要瞞天過海,將自己的血換入對方體內,之後再宣告老家主病逝。
這樣他既得到了靈血,還沒有半分污點,至於兩個師妹,這些天都沒來看過師傅,又怎麼可能知道內情?
就算事後去查,也不會在老頭子身上發現任何異樣,重病數月,突然病逝,不是很正常嗎?
想到這裏,他心中還有些感謝那個戴面具的用劍小子。
若不是他勾走了淮竹師妹的魂兒,原本她還是偶爾會來查看下老頭子狀況的,近日裏卻是完全不來了,全聽下人匯報狀況。
下人們當然會跟淮竹說老家主的病在逐漸好轉,因為……那都是自己的人。
「鳳兒啊……」
老家主喝完藥後,開口道。
「徒兒在。」
金人鳳一幅用心聆聽的樣子。
「為師確實老了,年輕時拉下的暗傷,怕是挺不過幾年,這偌大的神火山莊,是我一手創立,等我走後,卻是不想其漸漸沒落。」
老家主感慨道,他知道自己這次即使病好了,也難再活幾年,下次暗傷再發作,就是要他命的時候。
「師傅,怎麼說這些,您神功蓋世,帶身體康復後,還要長命百歲呢。」
金人鳳將藥碗放在床頭柜上。
「唉,人不服老不行,淮竹和秦蘭你也都知道,是女子沒什麼,只是她們在神火修行上的天賦一般,遠不如你,而且她們的性子,也不會管理。」
說到一半,老家主又咳嗽兩聲,「你是做師兄的,希望將來能幫幫兩位師妹,為師本想……」
老家主又猛烈的咳嗽起來,金人鳳連忙扶着他拍着背。
「咳咳咳……罷了,不說這些了,想必鳳兒也不想被外人說閒話,淮竹心有所屬,小秦蘭又和你年紀相差大,罷了罷了。」
老家主擺着手,意思是自己沒事,「只希望鳳兒能照應你兩個師妹,讓神火山莊別受欺負。」
金人鳳剛剛有一瞬心情複雜,聽到最後,又是陰鬱了起來,卻不表現在臉上。
他神情嚴肅,「師傅放心,有徒兒在一天,絕不會讓別人欺負師妹。」
不讓別人欺負,而已。
「這樣我就放心了,鳳兒下去吧,不要懈怠了修行。」
老家主欣慰的點頭,他原本想說,把神火山莊傳給金人鳳,因為他也見到了這些年金人鳳對山莊的管理。
不僅修煉上有絕佳的天賦,還懂得管理經營,是個很適合做莊主的人選。
他之前是想把淮竹嫁給金人鳳,這樣金人鳳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成為神火山莊的莊主,等以後有了孩子,再姓東方便是。
可沒想到大女兒在外遊歷,有了心儀之人,小女兒又不合適,直接傳給金人鳳,外人怕是會說閒話。
還是讓他,輔佐自己的兩個女兒吧,這樣等下一代出生,淮竹或秦蘭生下孩子,神火山莊自然會再起。
「那徒兒便不打擾師傅休息了,徒兒告退。」
金人鳳行禮後,端起盤子,走出臥房。
在門關閉後,他面色陰沉了下來。
師傅,我會好好「照顧」師妹,更會好好照顧神火山莊的,因為這些……馬上就都是我的了。
夜半,臥房中,老家主睜開雙眸,「誰?」
他聲音平靜,並未因有不速之客闖入而慌亂,身上的靈力也沒有半分波動,可卻如潛藏洪流一般,蓄勢待發。
「南宮日落,見過東方老英雄。」
陸晨自陰影中走出,對臥榻上的東方家主行禮道。
「南宮……日落?」
老家主眼中精光一閃,略微吃力的坐起身,看向這黑衣黑刀的年輕人。
感受到對方鋒芒斂去後仍有的淡淡刀意,他有些感慨,「該說是後生可畏呢,還是前人風姿令人慨嘆。」
「一世歸一世,小子現在只是南宮日落。」
陸晨道。
「外面傳,你已經去世了,卻又深更半夜現身在老夫面前,有何要事啊?」
老家主坐直身軀,體內靈力在逐漸甦醒奔騰,他聽說過對方的事跡,不知此番來是何意。
「前輩且靜氣,晚輩此來並無惡意。」
陸晨聲音平和。
「哦?且說說,找我這麼個病入膏肓的老頭子,有什麼事?」
老家主好奇道。
「晚輩是來提親的。」
陸晨行禮道。
「提親?」
老家主皺了皺眉,「我聽聞你不是續緣轉世嗎,怎的,又看上了我家女兒?」
「前輩誤會了,我是來替我二弟提親的,作為王權家的使節。」
陸晨笑着說道,上前兩步,遞上一封書信。
他前幾日去了一趟王權山莊,這是王權老家主親筆書寫的信。
王權霸業的父親看起來也十分蒼老了,和東方家主情況差不多,都是臥榻在床,王權山莊大小事務,都由費管家打理,但費管家可是老「忠臣」了。
這件事霸業並不知曉,是陸晨覺得這傢伙太磨嘰,給一波終極助攻,同時也是以防出意外,留的後手。
「哦?原來那面具團的老二,便是王權山莊的大公子,王權霸業啊,怪不得,怪不得……」
老家主輕笑了兩聲,「倒也是門當戶對。」
當年他年輕時也曾和王權家主切磋過,關係還不錯,如今雙方兒女相戀,若是結成親家,倒也是一樁美談。
只是王權家的話,就不可能入贅他神火山莊了,讓小秦蘭當家主的話……神火山莊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
罷了,還有鳳兒在呢,淮竹既然喜歡,那便由她。
聽說那面具團的劍先生,年紀輕輕便可接下毒皇幾招,天資橫溢,怕是還在他父親之上,郎才女貌,好事啊,好事啊。
但……
老家主看着陸晨,「聘禮呢?」
這算是雙方家長可以定下的事,但提親的一方,不應該攜着聘禮而來嗎?
況且,他有些不明白,難道南宮日落炸死,就是為了偷偷來找自己,幫自己的兄弟提親?
陸晨笑了笑,又遞上一張千里追位符,「這便是聘禮。」
老家主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他自然知曉這是何物,給他一張追位符,意思是可以在需要保命時召喚對方?
老家主有些不渝,他即使年邁重病,卻也仍是天下頂尖高手,哪裏輪得到一個小輩保護?
何況這裏是神火山莊,是他自己的地盤,山莊內上下數千門徒,還有修為不俗的鳳兒在,誰敢闖入人族腹地來神火山莊鬧事?
陸晨抱拳道:「只希望前輩貼身收下此物,提親一事是否應允,您可再思索些時日,而聘禮,並不止這一件,剩下的,過段日子,王權家和小子會一併送上。」
他這次可是把事情做到完美了,為了防止霸業這小子知道後太興奮漏了馬腳,提親一事並沒有讓霸業知曉。
「你們……在謀劃什麼?」
老家主有些懷疑,感覺事情不對。
「我二弟和令媛情投意合,我南宮日落行事一向磊落,對神火山莊自無惡意,想必前輩應該不會懷疑這一點。」
陸晨解釋道。
老家主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不管是古籍還是現世,日落都是一個行事正派的人,帶有俠氣,而說實話,以對方的實力,神火山莊除了自己的女兒,對方沒什麼可圖的。
等等……
女兒?
淮竹已有戀人,小秦蘭還沒有。
我記得古籍上是怎麼說的來着?獨孤日落是個……蘿莉控!?
想到這裏,東方老家主的目光變得不善了起來,「你不會是看上……」
「斷然不是!」
還未等東方老家主說完,陸晨便神情嚴肅,斬釘截鐵的打斷道。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鴛鴦更不能亂點。
「罷了,還有其他事嗎?」
老家主有些疲憊,方才強提精神,此時虛弱感襲來。
「今日所言於此,但晚輩希望,晚輩來過和提親一事,前輩先不要與他人提起,當然也包括您的徒弟和令媛。」
陸晨抱拳準備告退。
「知曉了,我等着王權家的聘禮。」
老家主擺了擺手,關於對方讓自己保密一事,他能理解。
南宮日落詐死,恐怕是有什麼想隱藏身份要做的事,不可能只是單純的來東方家幫自己兄弟提親,自己也沒興趣去干擾年輕人想做的事。
保密就保密吧,到時等王權家聘禮到時,再告訴淮竹,也算給女兒一個驚喜。
陸晨離開臥房,藉助流雲戰甲的隱蔽氣息效果,快速的離開神火山莊。
如今各種保險都上好了,只待大戲開場,他就能完美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