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楊傳賀腦子一片空白,就像被人塞進一袋麵粉,又倒了一桶水進去,再使勁地攪和着,白糊糊混沌一團。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他從地上爬起來,使勁地甩了甩頭。嗡嗡聲,就像一群馬蜂從耳朵眼裏鑽到了腦子裏。整個天地似乎都在晃動,他覺得自己的獨龍寨就像個木盒子,在九龍山上蹦蹦跳跳的。
楊傳賀雙手亂抓,不知抓到了什麼,可能是桌子,也可能是窗台,昏沉沉的看不清楚。他掙扎着起來,頭來回地轉了幾圈,終於找到了挑台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剛才騰起的那團巨大塵土雲朵,正緩緩地下降,就像一把傘慢慢地扣在地面上。在塵霧中,楊傳賀隱約看到,高聳的寨門城樓,似乎不見了,只剩下巨大的豁口。
堅固的寨門,是他心裏最大的倚仗,現在居然不見了。
楊傳賀急得五臟皆焚,他張開嘴巴,大聲喝令那些變成一堆堆無頭蒼蠅的手下,趕緊去堵住豁口。
可是空氣似乎被凝固了,他喉嚨里發出的聲音,被包裹在一丈之內,再遠一點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這時,楊傳賀看到從寨子前的不遠處,騰空飛出數十個黑點,就像過年時放的二踢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飛過空地和第一層寨牆,落在了寨子裏各處,然後一一炸開。
一團團火光閃動,黑煙騰起,所及之處,牆倒屋塌,人畜皆傷。
黑點像雨點一樣飛落不停,到處都在爆炸。各處寨民和兵丁更加慌亂,他們在山道屋巷裏來回跑動,驚恐的尖叫聲彼此起伏。
整個獨龍寨,如同末世一般。
楊傳賀在挑台上終於叫來了自己的管家和傳令官。此時的他,說話結結巴巴、哆哆嗦嗦,話語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
頂住,不惜一切代價給我頂住!
截然不同的打法,讓楊傳賀心裏發虛。
他隱隱感覺到,獨龍寨和楊家這次可能逃不脫覆滅的下場。但是播州土司楊家的尊嚴,讓他無法接受這個想法。他只想通過歇斯底里的吼叫,不停地傳達命令,讓自己努力擺脫這些慌亂。
終於,天空不再飛落會爆炸的黑點。
楊傳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仿佛從地里鑽出來的一般,寨前湧出了數千藏青色的黑點,就像一群群黑色的螞蟻。他們迅速地涌過被炸開的寨門樓,潮水般地沖向第二道門。
第二道寨門同樣高聳堅固,就像一把鐵鎖,扼守在前進的路上。
看到黑色的潮水被擋在那裏,楊傳賀長舒了一口氣。獨龍寨還有救,楊家還有救!
可是下一刻,第二道寨門樓伸出一面白色的旗幟,不斷地晃動着。這面旗幟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扎進了楊傳賀的心口。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自己最親近、最信任的親兵,怎麼在第二道寨門投降了?楊傳賀像個瘋子一樣嘶吼着,他抓住身邊任何一個人,撕心裂肺地問道。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
似乎停了一會,第二道寨門被打開了,黑色的潮水又開始向前涌動,漫山遍野地衝進了第二層寨子的每一個角落。
大勢已去!主寨只佔獨龍寨很小一部分,完全是楊傳賀與家人生活居住的地方。靠這么小一塊地盤,堅守半天都很難。
宣司的兵,在短短一個多時辰里,就接連攻破了兩道寨門。第三道寨門,對於他們來說,或許只需輕輕一推,就倒了。
「老爺,土司老爺!」楊傳賀的管事楊遵思帶着哭腔,連滾帶爬地跑了上來。
「第二道寨門,為什麼失守了?」楊傳賀惡狠狠地問道。此時的他,雙目赤紅,青筋必現,像極了一頭被逼到懸崖邊上的惡犬。
「是答托,答托這個混蛋!」楊遵思哭喊着答道,「他勾結恩卡,殺死了左指揮使大人,還有楊達頭老爺,然後打開了二寨門。」
「混賬!我要殺了這個賤種!該死的賤種,他這個祖祖輩輩都是賤種的玩意,我怎麼就瞎了眼相信了他!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猛然間,楊傳賀想到了什麼,「我知道了,思南城被襲失陷,肯定也是這個狗東西內外勾結!啊呀,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楊傳賀在那裏後悔莫及,楊遵思卻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
「老爺,趕緊從後山跑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逃?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趕緊逃。」
「老爺,要不要去叫太太們,還有少爺小姐們?」
楊傳賀遲疑一下,最後痛苦地搖搖頭,「來不及了,等本老爺逃出生天,聚集了各部兵馬,再打回來救他們。」
楊遵思也明白土司老爺的意思。
七八位太太姨太太,十幾位少爺小姐,全召集到一起太耽誤時間了。而且她們都住在一起,叫了這邊,那邊就會聽到動靜,非得跟着一起走,到最後誰也走不掉。
楊遵思帶着幾十個親兵,護着楊傳賀繞開主寨的建築群,從偏僻的小路走,很快就來到一處角門。
打開角門,外面亂鬨鬨的。土兵和寨民們東跑西竄的,他們自己或許不知道跑去哪裏才是安全的,只是可能覺得這麼到處跑動着,就有了一種安全感。
一行人在巷道里快速地跑動着。一路上遇到不少潰兵,只是這個時候誰也顧不上誰。也沒有人去關注正在跑路的那個人曾經是播州的天,獨龍寨的至高無上者。
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人,到了後寨的一處偏門,這裏的守軍早就鳥獸散了。親兵們趕緊打開門,派人出去看了看,沒有發現可疑跡象,應該是宣司的兵還顧不到這裏。
「轟!」幾聲巨響,悠長尖銳的聲音撕破了空氣,傳到這邊,嚇得楊傳賀直哆嗦。他不知道這是宣司兵的零六式九五野炮開火的聲。
楊遵思臉色一變,苦着臉說道:「老爺,是三門那邊傳來的。」
楊傳賀的心就像是被人一榔頭砸得粉碎。他的妻妾子女,都還在主寨里,現在三門被打破,那就全完了。
他咬咬牙,還是跟着親兵們沿着山路往下跑,離開楊家數百年根基的獨龍寨。
轉了一個彎,再往前就是大婁山一脈,進了那裏就是龍如大海,宣司再多的兵,也不可能在蒼莽大山里找到這數十人。
楊傳賀心裏稍微輕鬆一點,前面轉出一行人,足有兩三百人,弓弩盾牌,把楊傳賀等人擋在那裏。
「楊土司,去哪裏了?我們岑大人一直記掛着你,你怎麼能不辭而別呢?」一個穿着藏青色衣服的二十多歲男子轉了出來,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是誰?」楊傳賀壓抑着心裏的恐懼,強打着精神問道。
「在下楊金水,五百年前,我們還是一家。現在恭據宣司衙門經歷司經歷。」
楊金水話剛落音,旁邊轉出一人,一臉冷笑和仇恨地看着楊傳賀。
「答托,你這狗賊賤種!居然敢出賣我!」
「楊傳賀,我現在叫付辛生。」原來的答託管家,現在的付辛生冷笑幾聲,朗聲說道。
「出賣你?我家伺候你們楊家兩百多年。世世代代或為管家,或為護衛長,兩百年的忠誠換不來真心對待。五歲時,我阿爹阿娘,被你爹,老土司下令活活剝皮。當時的慘象,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記起來了,你是百靈鳥和老黑腿的兒子。其實...其實我倆可能是異母同父的親兄弟。」楊傳賀腦子轉得飛快,想出一條活命的路子,連忙開口說道。
不說還好,一說讓付辛生怒不可遏,「放屁!閉上你的狗嘴!」
罵完後,他的情緒慢慢放緩,冷笑一聲道:「我怎麼可能流着你們楊家高貴的血呢?我是老黑腿,楊家世代奴僕付家的子孫。當年我阿爹阿娘慘死,舅舅把我救下,又悄悄托人,把我送去嫁到思州的姑姑家。」
「在思州,我有幸被選為田家少土司的伴讀,跟着他去渝州讀書,從小伺候着他,原本以為有好日子過。誰知...天下的土司,都是他瑪德混蛋,都是畜牲!」
說到這裏,付辛生的聲音變得更加陰冷,「田家,只有我跟田崇奎的私仇。他被我一刀割斷喉管,在我眼前慢慢斷氣。你,你們楊家,可是欠着我一家的血仇,不叫你們播州楊家絕了根,我怎肯罷休!」
說完,他轉過頭去看着楊金水。
楊金水淡淡地說道:「我老早答應過,田崇奎的小命,楊傳賀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你的。我,絕不食言。」
付辛生大吼一聲,帶人沖了上去。
看着付辛生騎在楊傳賀身上,從後背扳起他的頭,右手握着短刀,在楊傳賀的慘叫和掙扎中,慢慢地割掉了他的頭。
楊金水面無表情,他心裏只是慶幸,付辛生是調查處在黔中最大的收穫之一。正是有了這位內應,岑大人才能如此順利地攻下思南城和獨龍寨。
看着付辛生猙獰兇狠的樣子,楊金水的心裏忍不住想起岑大人跟他說的那句話,「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