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關勝、郝思文跟隨宣贊回到東京府邸後,關勝寄書信回老家謝良,而郝思文已無親眷,所以只跟二人在東京遊玩。另一方面陳王趙佖則在宮中為三人請功,話說此時的宋徽宗趙佶因宋夏戰事暫畢,自認高枕無憂,終日裏只玩耍享樂,趙佖去尋他時他正與高俅及小黃門們在踢球。
說來也是不巧,最近那趙佶凡事都是得意忘形,此時正接高空球時飛身跳起,卻不慎動作過大樂極生悲,一個腳下不穩,直騰空摔翻在地。眾人見了大驚,急切惶恐救起,高俅忙攙趙佶坐下,那邊內侍(太監)李彥趕忙遞過毛巾茶水,急喚人去叫太醫。
趙佶本無大礙,只是平日裏習慣了嬌生慣養,因而連連呻吟,此時他見了趙佖在一旁,不喜的問到何事,趙佖就言說為關勝三人升賞之事。
趙佶哪有心情聽得進去,只覺得今日蹴鞠已是掃興,因而不喜的推託道:「這等小事何必來問朕?交由童(童貫)樞密發落便是!「
趙佖待要再言,那邊內侍李彥說道:「聖上貴體欠安,陳王有事還望下次稟告。」言罷,李彥高呼:「起駕回宮!」
趙佶對李彥笑道:「還是你能看出個眉眼高低,說不定你有一朝也能像童樞密般飛黃騰達。」
李彥聽了大喜,喜笑顏開的回道:「多謝聖上誇讚!奴婢(宋朝太監不允許自稱男人)為國家定是萬死不辭!」
那邊眾人簇擁着趙佶離去,趙佖無奈嘆息。而童貫卻因田慧稟告關勝三人無禮,不肯歸於其門下之事,正愁無處泄憤,哪裏又會給關勝等人封賞?從而上奏趙佶言說三人擅離職守,有過無功。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童貫把關勝三人說的一無是處,趙佶本就無心理會此事,因而更命童貫隨意處置。
趙佖得知後好生無奈,只得到宣伏家中言說此事。關勝、宣贊皆是不悅,郝思文卻早就無心於官場、國家之事,因而不語。
關勝直感嘆道:「我們拼死拼活、死裏逃生的回來,等待我們的卻是這種結果,雖說封官與否本非我心中之志,但朝廷若對無黨無派的有功將士都是這般安置,難免不令這天下英雄心寒。」
宣贊搖頭怨道:「不該升的全他娘的升上去了,該升賞的全他爹的貶下來了,還沒見過這麼不公平的!」
此時宣伏聽了他二人言語,惶恐說道:「你們年幼無知,不可妄議朝政!」
趙佖對宣伏道:「不,他們二人所言句句在理。」
宣伏聽罷只是強顏歡笑的施禮。那邊關勝三人卻對趙佖另眼相看,覺得他倒是這朝中少有的說話公道之人。
趙佖見眾人皆帶失落之意,因而對宣贊大笑道:「暫且不談此事,我先前到西北之時聽聞贊兒連珠箭贏了番將,更在前線斬將殺敵好不威風,如今我們就談談贊兒與我家澤兒的婚事吧。」
宣贊聽了登時轉憂為喜,一個高蹦起來,道:「太好了!陳王果然是信義之人」
那邊關勝與郝思文吃驚,宣伏也歡喜起來,因而同請宣母商議婚禮之事。趙佖與宣贊父母商議之中,關勝與郝思文方知他們這位宣家兄弟,如今搖身一變要做「郡馬」了。
因而二人對宣贊笑道:「真是恭喜啊!我們的兄弟原來是當今郡馬啊!」
宣贊大笑道:「我向來淡泊名利,這都是虛名、虛名。」
宣伏見宣贊洋洋得意,怕他說這話得罪了陳王,因而呵斥道:「你這廝少胡說!」
最終兩家家長商議定了,擇選吉日,定於十月底為宣贊與趙澤成婚。宣贊聽罷歡天喜地,關勝與郝思文也是連連賀喜,整個宣府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於是宣伏命設大宴款待陳王。
過了兩日,關勝三人於庭院中練武,此時正直六月夏季,柔暖的陽光映入東京城內,真是好一片愜意。
清風拂面,郝思文頓覺香氣怡人,不禁疑惑道:「哪裏傳來這般醉人花香?」
關勝也說道:「我也聞到了,好香啊!莫不是宣府里有花園?」
宣贊聽了笑道:「是啊,後園裏母親種了好多『開封牡丹』,一到這等時節,別提開的多漂亮了,好多人還央求母親進府觀賞呢。」
郝思文笑道:「不如我們一同去看看如何?」
關勝笑道:「郝大哥此言正和我意,這幾年來皆是刀光劍影中渡日,如今也當靜下心來看看這人世美妙。」
宣贊聽罷歡喜,於是帶着二人卸去了兵器,緩步走到後園。
一到花園,但見牡丹花海婀娜綻放,雪、黃、粉、紅、紫、墨、青、藍、綠、復,端的是國色天香,千嬌百媚。清風傳來花香,朵朵花瓣隨風飛舞,直令人心曠神怡,彷如置身仙境。
此情此景直令三人大為感慨,關勝感嘆道:「怪不得都說這牡丹是百花之王,我今番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國色天香了。若非來到東京,這一生怕難見到如此美景。」
言罷,關勝不禁詩讚一首道: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靜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郝思文聽罷歡喜,不禁也朗誦一首道:
牡丹花品冠群芳,況是期間更有王。
四色變而成百色,百般顏色百般香。
宣贊聽後不禁說道:「二位兄長皆是文采之人,我宣贊隨武夫一個,卻也懂得人生在世正如此花一般,若能在最美時節怒放,便是明日凋零也不虛此生。」
關勝聽罷感嘆道:「兄弟隨不通文墨,但每每言語之處卻是盡顯豪傑風采,這遠非一般埋頭死讀的腐儒可比。」
郝思文也笑道:「宣贊兄弟的話雖然時而粗魯,但卻絕不含糊,總是能夠一語中的。」
宣贊聽了歡喜道:「以前別人都說我渾,原來只有兩位大哥才懂我是『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啊,哈哈哈哈!」
關勝、郝思文聽罷皆是一愣,關勝大笑道:「哎呦?我們宣贊兄弟還真是深藏不漏啊!」
郝思文也笑道:「兄弟的確不凡,試問這世上夢裏之人又有幾個勇於醒來呢?」
三人言罷皆是大笑,關勝心生感慨,於是對二人言道:「值此俠義精神殆盡的年代,能與兩位知己於人海中相遇,彼此肝膽相照、生死相托,這乃是前世註定的緣分,不如我們藉此良辰美景,義結金蘭如何?」
郝思文聽罷歡喜道:「如今這世道利益橫行,小人猖獗,肯為國家捨生忘死、報國安邦之人少之又少,能與兩位英雄結為生死之交,真乃平生一大快事!」
宣贊也笑道:「我兄弟三人皆是忠肝義膽、生死不棄的好男兒,從此以後當是一同行俠仗義,保家衛國!」
言罷,三人忙尋來祭告天地之物,就於花海之間擺起祭台。
三人焚香拜天,齊聲道:「天地日月為證,我郝思文、關勝、宣贊,雖為異姓,但願結為兄弟。從此以後生死相托,吉兇相救,福禍相依,患難與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誓言完畢,按年長順序,郝思文為兄,關勝次之,宣贊為弟,相互拜禮過後皆是眼含熱淚,感慨不已,就於牡丹叢中擺上酒宴痛飲至星夜,各自大醉了一場。
話說此時的趙佖接連找了趙佶幾次,而那趙佶因享樂興致正濃,屢次推託不見。趙佖只得連連送書信與童貫,童貫最終礙其地位,從而封關勝為蒲東巡檢(類似警備區團長級別)。童貫又言說宣贊即將與郡主大婚,地位尊貴,不便下層任職,因而只賞了一些金銀了事。而郝思文最終卻沒有給予任何封賞,趙佖多方打聽後得知是那童貫借題發揮,向趙佶上奏說郝思文出生時有異象,因而喚作「井木犴」,此等最為凶兆,若是升用必定影響社稷安危,這古來的君王一項忌諱此事,所以趙佶聽罷大驚,從而不理會郝思文,趙佖得知也只是無奈。
封賞之事至此,趙佖只得親到宣府告知三人,關勝施禮道:「陳王對我兄弟恩情,在下永記不忘。」
趙佖嘆息道:「只可惜你們為國出力甚大,卻只將關將軍發付到鄉野間去任職,而郝將軍與贊兒卻被他們如此推託開了。」
宣贊聽了安慰趙佖道:「我這脾氣本也當不了什麼官,如今只願陪伴父王左右。」
趙佖聽了欣喜。
郝思文則淡淡笑道:「陳王為我兄弟奔波,在下實在感激不盡,只是我早已無意為官,只願離開這官場龍虎之地,所以升賞與否對我已不重要了。」
趙佖無奈嘆息道:「這朝廷中事往往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黨派間的勝負常常左右了諸事的對錯,我等也只能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眾人聽罷,嗟呀不已。
又過幾日,關勝要去蒲東赴任想先回老家看望父母,所以不得不與宣贊道別,郝思文也要折返昭餘,因而兄弟三人傷感不已。
宣贊相送了一程又一程,關勝相勸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兄弟還是就此別過吧…」
宣贊說道:「我等兄弟結義後相聚時間甚短,如今卻要天各一方,我這心裏真不是滋味。」
郝思文嘆道:「兄弟勿憂,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兄弟朝也曾朝夕相處兩年,這是前世緣分所引,戰場之上生死相隨更是義氣相投,若上天念及我等兄弟情義,他年定得再次相聚。」
關勝嘆道:「想當年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一個頭磕罷,兄弟三人從此是縱橫天下、建功立業、展盡平生抱負,可嘆我等兄弟卻要天涯分離,惆悵歸鄉。」
言罷,三人皆是唏噓不已。
關勝見此情此景好不傷感,於是緩和道:「有緣你我兄弟定能再聚,到那時當再度攜手,馳騁天下。」
郝思文也言說大婚之日一定來訪,於是宣贊又送了一程三人方才揮淚而別。
「大哥、二哥,前程保重!」宣贊單膝跪地,向着關勝和郝思文的方向深深拘禮。
關勝與郝思文趕路一時,看看到了河東地界,郝思文嘆道:「如今我與兄弟也要分別了…官場之中龍蛇混雜、黨派林立,兄弟性情剛直,今後凡事務必小心謹慎。」
關勝相謝後,二人分道而行,郝思文身影越來越遠,關勝頓覺萬般淒涼,封官之事瞬間毫無喜悅,仿佛那一身官服成了拆散兄弟的契機。
行了一程路後,關勝回到了老家謝良,放眼望那故土的光景,太行、呂梁依然險峻壯美,只是不再意氣風發,而是多添幾分滄桑、堅韌。
話說此時的關辛與宋氏因得到親屬送來關勝書信,因而已從外地搬回謝良老家。關勝一進家門,宋氏欣喜萬分,忙着上前幫關勝收拾行禮,招呼下人準備酒菜。關勝向父母跪稱「不孝」,宋氏急忙攙扶起身。那邊關辛問到關勝在飛天嶺殺人之事,關勝言說朝廷封賞自己為蒲東巡檢,並且與當今陳王結識,因而關辛高枕無憂。
關勝洗漱完畢,用過飯食,早早的回房休息。關勝躺在自己床上,仿佛這顆兩年來都沒能安定下來的心,此刻終於算是安逸下來,於是沉沉睡了一天一夜。
中午,宋氏叫關勝參加酒宴,此時那七姑八嬸、五叔四舅聽說關勝從西北前線回來,因而都跑來湊熱鬧,宋氏也就鋪下酒宴招待眾人。關勝到時眾人齊來問候,關勝放眼桌邊眾人,其中多有不認識的,只見他們各自都擺出一副笑臉來誇讚自己,關勝一一回禮後入座。酒宴之間「親眷」七嘴八舌的都是家長里短,關勝頓覺無趣,於是只是飲酒。
那邊忽然站起三姑問道:「賢侄如今身為朝廷命官,這每月俸祿(相當於公務員工資)一定不少吧?」
關勝那邊只在飲酒,全未理會席間言語,宋氏推了關勝一下道:「三姑問你每月多少俸祿呢。」
關勝隨便說道:「不曾打聽此事,多少都是一樣,皆為國家效力。」
三姑聽了覺得沒有得到想要答案,於是撇了撇嘴坐下了。
那邊六婆接過話頭嬉笑道:「那可不一樣,我家二叔的丈人是別處的知縣,那每月是百兩入賬,吃香喝辣,別提多威風了。」
三姑聽了六婆的話,彼此擠眉弄眼的發笑,關勝見了不喜,也不去接她話茬,只自飲了一杯。
關辛見了,對關勝道:「長輩問你話呢,你如何不答?」
關勝不悅道:「我說為國效命,她問吃喝拉撒,二者南轅北轍,恕我愚鈍,不知如何作答!還望父親指點。」
關辛不喜道:「你這廝!上了戰場兩年竟然還不學乖,話語怎能這般噎人?」
那邊六姑聽了關勝此話,頓覺自己言語粗俗、膚淺,從而不悅。
關勝也不作答,只是飲酒吃菜,那邊宋氏見了急忙笑着敬酒給眾位親眷,關勝望着眼前這一張張暗藏刁難之色的臉頓感心煩。
酒過三巡,那邊五叔借酒勁又發話題道:「賢侄快年近二十了吧?這般年歲我們村裏有些家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你這得抓緊了。」
關勝絲毫沒有理會他,那邊關辛對關勝怒道:「你這廝太放肆了,如何這般沒有禮貌?不見五叔問你話嗎?」
關勝不喜道:「北有契丹占我疆土,西有党項殺我同胞,我沒心思發愁這家長里短,父親想叫我怎生回答?」
關辛大怒,那邊四舅見了急忙相勸,只見四舅擺出一副長者語重心長的模樣道:「他契丹、党項打不打仗關咱們什麼事?你這如今不是不上前線了嗎?都回到地方當官了,成家立業是正常的。」
關勝聽了內心震動、熱血奔涌,高聲說道:「和你們沒關係?強寇未滅,同胞遭難,國土不復,何以為家!?」
關勝氣若泰山,大義凜然,在座諸人皆是啞口無言,本預相戲、調侃的話全都咽回肚裏去了。
關勝舉起酒杯向桌旁環繞相敬,施禮道:「小輩多喝幾杯,不會說話之處得罪了!各位長輩皆是深明大義之人,自懂海涵,關勝告退!」
言罷,關勝拂袖而去。
這邊滿桌尷尬,關辛強顏歡笑道:「休去理這逆子,當兵的軍漢就是這副臭脾氣,我們喝酒,喝酒!」
關勝拎了一壇酒回到房間獨飲,方才吃了兩杯,只見宋氏端着一盤牛肉來,笑道:「我知曉孩兒向來不喜小民之間言語相鬥。」
關勝嘆息道:「離開生活兩年戰場、又與知己兄弟分別,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能一起前線殺敵、保家衛國,每日只覺淒涼倍增,實無心見那些生斗小民。」
宋氏用筷子夾起兩片牛肉到關勝碗中,微微笑道:「他們畢竟是長輩,尋常百姓又習慣了這些話題,我兒不能指望他們如你一般心懷家國。」
關勝夾起碗中牛肉吃了,低聲道:「過些時日我就要蒲東任職了,我本想帶母親、父親同去,只是父親一定捨不得家業。我不在身邊,母親、父親要多多保重。」
宋氏安慰道:「這般田園糧產不可拋棄,之前我們不得不離開此地時,你父親是萬般的沮喪,如今再次回來就是想重整家業,他定不會再別家園的。」
關勝聽了嘆息,宋氏轉而笑道:「方才雖然見你不喜談談起婚事,但你也當真到了大婚之時了。」
關勝嘆道:「母親如何也要這般說話?我剛從戰場回來,方真是無心此事。」
宋氏卻笑道:「人家可沒法等你了,你忘記今年是什麼時節嗎?」
關勝疑惑道:「什麼時節?沒什麼時節啊。」
宋氏提醒道:「你忘記有家女孩如今就要十八歲了嗎?十年前我和你爹為你定的親事全不記得了?」
「哎呀!」關勝吃了一驚,此時他才想起自己十年前的確有過一樁婚約。
原來這婚約的女子名叫「嚴宏珍」,乃是銀州(今陝西米脂縣)人士,當年她隨家人流落到謝良,關勝父母資助他家開了個小商鋪,因而那女子父母感激關家,所以將女兒訂婚許配給關勝,商定到了十八歲就讓她過門,而如今那女子已經十七歲了。
關勝驚訝道:「這時間如何過的如此之快?仿佛昨日裏她還只是個小女孩呢。」
宋氏笑道:「是你這小子平日裏閒散慣了,所以那時間哪裏會等人,明年就是你們大婚之日,我要帶你去看看人家女孩,話說你整天只知道瘋野,已經十年未曾見過人家了吧?」
關勝嘆道:「還是不要見了,把婚事推了吧。」
宋氏聽了大為疑惑:「推了?這哪裏是說推就能推掉的?你不喜歡人家嗎?你見過人家了?」
關勝回道:「非也,只是我說不定哪朝還會上前線,不能耽誤了人家女子。」
「不行!必須得去。」宋氏一口否決了關勝。
別看關勝平日裏不服那些高官貴族,就連童貫和田慧他也不放在眼裏,可他對母親卻是不敢駁逆,因而只得嘆息。
第二日,宋氏與女方父母商議定了,強行帶關勝去見那女子。關勝到了那戶人家後,見是個不大的小戶,乾乾淨淨的小院,整潔光亮的房子,老兩口對宋氏、關勝笑臉相迎,口呼「夫人」、「小官人」,連連奉茶請坐。
宋氏與女方父母商討起婚約之事,老兩口笑的合不攏嘴,連連誇讚關勝一表人才,這邊關勝則是魂游天外,完全沒把這些往耳朵里進,只抬着頭四周環視,仿佛這裏的事情與他無關一般,宋氏見了暗暗推他一下,以目視他不要失禮。
談了一會,女方母親帶女子來見關勝,宋氏急忙瞪大了眼睛準備為兒子把關,此時的關勝也將注意力拉了回來,雖說他並不準備應承此事,但還是怕對方不知什麼模樣,畢竟「女大十八變」,年少時漂亮長大卻不一定好看。
過了一小會,女方母親引女子走來,只見那女子用手半抬門帘,微微抬頭望向關勝。宋氏和關勝聚精會神的望去,登時好一副清純面容映入眼帘,宋氏不禁大為感嘆這女子天生麗質、溫柔可人。
但見這嚴紅珍,一襲紅色長裙,外套淡白衣衫,肩佩牡丹霞帔,腰系飄雪紗帶,生的是柳葉俏眉,杏瞳幽澈,鼻樑挺秀,唇似丹霞,端的是勝雪肌膚似凝脂,烏黑順發如飛瀑。只見她恭敬施禮,羞澀的淡然一笑,真仿如六月荷花映驕陽,別樣美來別樣紅。
宋氏忍不住小聲對關勝贊道:「你還不肯來呢,怎麼樣?見這女子不後悔吧?真道是『米脂婆姨綏德漢』,這珍兒名不虛傳啊。」
此時的宋氏見了嚴紅珍已是萬分喜歡,一百個同意,急急的和對方父母商議婚事,這邊關勝見了待要阻攔。
對方父母不知關勝做何,只道他是不好意思,因而對關勝道:「大少爺不如帶我家珍兒出去走走,您帶她出去我們放心。」
「這如何使得?」關勝緊忙推辭。
宋氏呵斥道:「如何這般不懂禮數?還不帶人出去逛逛。」
關勝不動地方,宋氏過來拉着關勝就往門邊走。那女子見了,害羞的放下門帘。
宋氏對關勝小聲道:「你這番不要駁了家長麵皮,更不能讓人女孩家不好看。你平日裏大丈夫前、大丈夫後的稱呼自己,如今這大丈夫就這麼對弱女子?快帶人去買些禮物。」
關勝被說的無奈,只得勉強的對女子說道:「不知小娘子(宋朝對女子稱呼,非是特指妻子)可否賞光一敘?」
只見嚴紅珍微微挑開門帘,含情脈脈的望了眼關勝,低頭緩步走到他身邊,關勝頓覺面紅耳赤,各種不自在,只得硬着頭皮帶她出門,紅珍直與他隔兩步而行。
走出一陣關勝不知道如何開口,那邊嚴紅珍也只是低着頭跟着自己,就在此時,忽然路邊賣髮釵的小販說道:「小官人買只簪子送給小娘子吧,我這的玉簪可便宜了,而且包準是貨真價實。」
關勝心想帶人家女孩出來也不能就這麼一句不說的干走,於是就向那小販買了其中一個樣式精美的白玉簪子相送。
旁邊嚴紅珍急忙說道:「不敢勞煩官人破費,奴家實不能收的。」
關勝笑道:「不妨事的,你我初次相見,我這人也不會說什麼,就權當是見面禮吧。」
言罷,關勝拿過簪子給紅珍,紅珍滿面羞紅低下頭去不接。原來這北宋時期的簪子乃是定情之物,相當於現在的結婚戒指一般,但是關勝並不知曉,於是他親手幫紅珍她帶到頭上了。
但見那白玉髮簪尤為佩她,關勝不禁讚嘆道:「太好看了…」
紅珍聽了萬般羞澀,將頭低的更深了,微微轉過身去不看關勝,關勝見了慌張道:「不不不…在下失言,我是說這玉簪真好看。」
紅珍聽了轉過頭來,嬌怒的望着關勝,仿佛是在質問他。
關勝手足無措,連忙脫口道:「我是說這簪子佩你實在太好看了。」
紅珍見他模樣笑了出來,低聲道:「你不是當過將軍打過仗嗎?如何見了女兒家卻是這般慌亂?」
「這嗎…」關勝不知如何回答,故作高深的擺出思考模樣。
紅珍看出他心思,笑着道:「我很喜歡這玉簪,我會好好帶在身邊的。」
二人轉到安靜的小街上,紅珍問關勝:「你在前線打仗害怕嗎?」
關勝聽了坦言道:「怕…無時無刻不在怕,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神鬼見了也得怕。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在下一刻倒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為國而戰,即便再怕我也不會退怯。」
紅珍聽了,靈動的雙眼閃爍光芒,鄭重道:「我曾聽過一些人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會膽怯,但其實那是自欺欺人罷了。誰都會有膽怯,迴避便永遠不能解決,只有正視自己才能戰勝恐懼,也只有真正的勇者才敢於正視自己。」
關勝聽了欣喜,不禁言道:「未想娘子竟懂這般道理,這可是很多武夫都難領悟的。」
紅珍笑道:「這不在於習武與否,而在於品性修為。」
關勝越發覺得紅珍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因而施禮道:「娘子贖罪,關某一心想回戰場,只恐誤了娘子青春。」
紅珍聽了道:「難道我的樣貌讓你見了生厭嗎?」
「不是的,我又不是潘安(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似的樣貌,哪裏又有資格對你生厭。」關勝急忙解釋。
紅珍聽了嬌笑道:「你人倒是很老實,和我想像中粗魯的將軍大為不同,我向來敬佩頂天立地的真男子,非而那些戴花穿繡的浮浪子。」
關勝欣喜,二人又逛一陣相談甚歡,發現彼此更是志趣相投,因而褪去了先前的尷尬羞澀之意。
過了幾日,關勝收拾好行裝準備到蒲東赴任,關辛並親眷都來相送,鄉親聽說關勝當官了,因而也來送別。而紅珍也隨父母同來,關勝親到身邊與她告別,宋氏見了歡喜。
卻說關勝離了謝良向蒲東(今山西省臨汾市蒲縣)而行,待近州縣之時行至一處山林之地,望那路旁山勢好生險要,兩旁樹木又多,不禁心裏道:「此處莫不正是盜賊安身之所?」
只聽前方林中忽然一聲哨響,兩邊林中衝出四五十個伏路強人來。
為首一個壯漢手持朴刀大聲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膽敢說不字,上前揪腦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鄉台,永遠回不來。」
關勝大笑道:「強人說話還一套一套的,識得老爺手中寶刀嗎?」
言罷,關勝將青龍寶刀明晃晃的提起來,那大漢見了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關勝笑道:「我乃新任蒲東巡檢『大刀關勝』!」
那大漢聽了道:「大刀?關勝?沒聽說過!蒲東巡檢?怎麼如今卻換成你這麼個毛頭小子了?你初來乍到老爺就讓你知我名號,老爺喚作『攔路虎』陳泰,識相的以後見了繞着走。」
只見關勝冷笑道:「無知鼠輩!今日我就讓你識得『大刀關勝』!」
陳泰大怒道:「你這小子莫不是尋死?」
言罷,陳泰招呼眾人一發而上。但見關勝催動赤兔寶馬,不等其合圍先從前方突出。關勝沖開包圍調轉馬頭,那邊小嘍囉一發喊將起來,關勝大吼一聲彷如地動山搖,小嘍囉自相吃了一驚,關勝手起刀落,瞬間砍死十餘人。關勝往返衝突,殺的眾賊四下奔逃。陳泰見了關勝勇猛異常,如何能抵擋的住,急忙向後退走。
關勝揮舞寶刀眼看就要追上,只聽一女子大聲喊道:「你那官賊休要猖狂!且看『金羽鳳』手段!」
關勝望去,是個二十初頭的年輕女子,只見生的劍眉斜飛,桃花醉眼,面嫩唇紅,威風凜凜,金甲紅袍,白馬長槍,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將。
關勝大笑道:「哪家的小娘子不去針線?」
那女子大怒道:「紅臉賊休要胡言!」
上前接住關勝便斗,關勝因見她是女子難下殺手,一連鬥了十餘合,那女子力竭待走,關勝縱赤兔馬從後追上,一把將那女子拽住,活挾過馬來生擒了。
那邊眾嘍囉見了大驚,匆忙從後追趕。那女子在馬上掙扎,關勝死死將她按住。看看待要衝出樹林,忽然轉過一二百嘍囉,陳泰騎馬趕來帶着三四十騎攔住去路。
關勝見了轉過馬頭向側面而走,那邊騎兵當先追趕,關勝直望着大路而行。
兩邊趕出伏兵攔截,關勝揮刀砍殺,騎兵趕上纏住關勝,四下里小嘍囉揮舞撓釣套索待要上前捉拿。
正斗間,忽趕來兩騎,都做官兵打扮。關勝見這兩人皆是二十上下年紀,左邊這位生的面白如玉,明目俊眉,騎匹深烏馬,懸掛一壺箭,手中提把黑桿槍;右邊那位生的面如火炭,怒目橫眉,騎匹胭脂馬,帶一張描金雀畫寶雕弓;懸一壺鳳翎鑿山狼牙箭,手中仗着一口熟鋼刀。
二人趕近前來幫關勝殺開眾賊,關勝見了急忙跟他二人衝出。後面騎兵跟上,只見那白臉官兵拿起一個鐵葫蘆,回身對着追兵猛的一撒,那葫蘆中水潑到追兵身上登時人馬哀嚎,接連翻倒在地。陳泰見了大怒,急忙從後趕來,只見那黑臉官兵取出雀畫弓來,一箭將那陳泰射下馬去,眾賊見了不敢再追。關勝與兩名官兵飛奔州縣方向,直望後方沒了追兵方才緩行。
關勝對二人施禮道:「方才多謝兩位好漢相助!」
那黑臉士兵看着被關勝擒住的「金羽鳳」道:「她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嗎,我就說了前任巡檢是個酒囊飯袋。」
而那白臉官兵則問關勝道:「我們聽聞蒲東新來一位年輕巡檢,不會正巧就是你吧?」
關勝聽了笑着施禮道:「不才正是巡檢關勝。」
二人聽了急忙下馬施禮道:「小人拜見巡檢!」
關勝急忙叫他們起身問道:「二位好漢是什麼人?為何要拜我?」
那白臉官兵道:「巡檢不知,我二人正是您下屬的士兵,我兩個皆是蒲東人士,在下名叫單廷圭,這位是我兄弟魏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