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血之序 第三百二十話 時流（中）【副標題：神の通路】

    「這些年辛苦你了，相田同學。」

    聽到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暖心話語後，劍介身體「倏」地一激靈，他抬起遍佈淚跡的憔悴面龐，怔怔地望着綾人。

    望着眼前如孩童般哭泣的青年，綾人內心驀地湧起一股不知是厭惡還是憐憫的情感。

    「呋——」

    綾人不滿地皺起眉頭。

    「小櫻可是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說着綾人把拐杖往地上一頓，天鵝絨紅毯立時被戳出一個淺淺的小坑，氣流激盪而出，眨眼間風乾了劍介臉上的淚跡。

    裹在白色制服內的手「啪」地拍在司令台上。

    「你那副模樣是什麼？那兩行淚水又算什麼？」

    綾人板着臉，沖劍介居高臨下地訓斥道。

    「坐在這裏，什麼都不做，就可以了嗎？你浪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變成碇源堂在劇本上的筆畫！」

    「——！」

    佈滿血絲的眼眶驟然瞪大，先前丟了魂的劍介這才記起自己的使命，先前綾人的囑託還歷歷在目。

    【當我不在的時候，希望你能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去照顧那些拼盡全力戰鬥的適任者們。】

    先前自己沒能及時給綾人一個答覆，但現在，劍介似乎又對自己胸前的【防衛官】銘牌又多了幾分認識。

    見劍介陷入沉思，綾人拄着手杖腳步一深一淺地來到青年身邊，他伸手拍了拍劍介肩膀。

    「能感受到自己活着，本身就是一種希望。對面的敵人們，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粉碎這種縹緲的精神信仰——」

    綾人幽幽嘆息一聲，蓋棺論定般總結道。

    「它們依舊是我們的一分子，然而被剝奪了希望，只剩下原始本能，成為碇源堂的天然盟友，千方百計想摧毀它們曾經擁有的東西。」

    「啊——！」

    眼前如倒影般掠過一排嵌滿血肉的尖利牙齒，本還沉浸在悲傷中的劍介身體猛然一顫，他如噩夢驚醒般慌忙環顧四周，看到指揮室熟悉的擺設後，他才心有餘悸地按了按胸口。

    綾人見狀微微一笑。

    「無須擔心，它們來不了這裏。」

    「真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持久戰啊。」

    劍介用袖口揩了揩鼻子，戴上眼鏡後，他整整領口站起身，恢復了老成穩重的模樣。

    「我一定不會讓防衛官大人失望。」

    劍介抬起頭，右手五指緊緊攥着金屬銘章，他緊皺眉頭，臉上一副決絕神色。

    「過來。」

    綾人用手杖輕輕頓了頓身側的地面，劍介不明所以地邁開步伐，出於對前任防衛官的尊重，他刻意站在離綾人身側達一寸的後方。

    「看那裏。」

    綾人輕聲道，他舉起手杖，閃爍着銀光的杖尖直指遠方地平線。

    充滿紫紅色朝霞的虛寂處，包裹在烈焰中的金色火球緩緩探出小半個圓頂，僅僅是這片刻光輝，便照亮了紅色死寂大地上的一切事物，刺得劍介幾乎睜不開眼。

    「如果西邊的夕陽是我的話——」

    沐浴在日光中的綾人眼神中充滿了希冀，他抬手指向劍介胸口。

    「那充滿日輪光輝的朝陽，就是你啊。」

    一股暖流剎那間充斥全身，劍介幾乎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並不是來自太陽的照耀，而是綾人充滿期待的囑託，更是兩代防衛官之間的傳承。

    感動，驚喜，惶恐等情感如漩渦般抽走了一切消極情感，劍介百感交集地站直身體，他擦去額頭上的汗珠，費勁地張開嘴巴。

    「綾人君，我——」

    「嘟——嘟——嘟——嘟——」

    突如其來的警報聲瞬間吞沒劍介的聲音，偽裝成大理石牆面的全息顯示屏裝甲瞬間開啟，浮現出不斷閃爍的紅色【敵襲】字樣，交替閃爍的紅黑色彩給指揮室鍍上一層恐怖氛圍。

    「13thangel.....？！」

    費勁拼出【第十三使徒】後，劍介瞠目結舌地呆愣在原地，佈滿血絲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着屏幕上的藍血圖紋。

    「噠-噠-噠-噠----」

    樓下立刻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期間還夾雜着槍械裝備碰撞發出的「噹噹」聲。

    「【特殊生化作戰部隊】嗎？」

    綾人不理會一旁呆若木雞的劍介，饒有興致地用食指敲擊着司令台。

    「以濫殺無辜出名的執法委員會私家軍，想捉我的把柄，可惜啊，你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綾...防...防衛官大人.....」

    曾經的不愉快回憶隨器械碰撞聲湧上心頭，聽着愈發臨近的腳步聲，先前還穩穩噹噹的劍介瞬間慌了神，顧不得形象的他，佝僂身子緩步挪到司令台後方，一副隨時準備鑽到桌下當鴕鳥的模樣。

    棕黃色眼眸彎成兩抹月牙，綾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調侃道。

    「就目前來看，你只能算是三分之一半吊子防衛官。」

    眼部「倏」地划過數道紅色雷光，伴隨涌動的神血，棕黃色瞳孔霎時充滿晚霞般的紅。

    「嗡——」

    伴隨一聲天國鐘鳴，四對碩大的潔白羽翼破開制服後背，左側四片寬厚的翅膀輕輕捲起爬向桌底的劍介，把他像小雞仔一樣抓到半空中。

    「我好歹也算你的前輩，乾脆倚老賣老一回吧。」

    金屬制手杖向外螺旋反轉，化作一片雪白羽翼，融入綾人左肋，在光輝沐浴下，映照出綾人左腹一處呈淡粉色的鋸齒狀傷疤。

    被塞了一嘴羽毛的劍介此時甚至都不敢呼吸。

    「咚——咚——咚——！」

    急促劇烈的敲門聲如驚雷般炸響在耳畔，伴隨一陣拉槍機的「咔咔」聲。

    不知為何，劍介極度驚悸恐懼的心情反倒一下子平復了下來。

    「防衛官守則第一條——」

    完全使徒化的綾人眨了眨遍佈全身的酒紅色眼眸，由於沒有了發聲器官，他的嗓音顯得有些瓮聲瓮氣。

    「元帥大人——」

    門外突兀地響起了一個陰陽怪氣的尖利聲調。

    「在下特戰二科小鏡，很抱歉打擾大人就寢，就在剛才，我們捕捉到了一處污染物信號——」

    聽出油膩嗓音里難以掩飾的興奮語氣，劍介全身血都嚇涼了一半。

    「根據執法委員會第一號通令，我們有權進行搜查。」

    第十三使徒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他伸出一片翅膀，摁掉警報的同時，撥通了標有【衛戍】字樣的通話鍵。

    「我是竹下——」

    聽筒那側傳來一個沉穩男聲。

    「門外有蒼蠅。」

    「是。」

    掛斷電話後，多達數十隻的酒紅色瞳孔齊刷刷轉向劍介，瘮人的空靈目光幾乎要把後者看得心臟驟停。

    「防衛官守則第一條：不論何時，都要保持鎮定。」

    四對，共計八扇雪白羽翼由下而上依次合攏，飽滿的羽毛自行翻轉，互相嵌合，形成一個類似於膠囊的密閉空間。

    眼見脫離了特殊生化作戰部隊的虎口，來不及慶幸的劍介，只覺得自己又會落入另一個未知的深淵中，然而好奇心終究還是迫使他開口問道。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

    四周寂寥無聲，第十三使徒的酒紅眼眸在同一時間都失去了神采，仿佛先前面對劍介的，只是一隻提線木偶而已。

    「咕——」

    一股寒意從腳底漫過四肢，匯集在頭頂化作冷汗從劍介腦門汨汨流下，就連咽下的唾液都涼颼颼的。

    正當劍介的不安心態達到極點時，耳畔才響起一句冷淡嗓音，像是教師指導差生般，宣告了本次旅行的目的地。

    「神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