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看着趙守仁的眼睛,抬手摸了摸下巴。
他進一步問道:
「不一定是陌生人,最近幾個月有哪些外來者?」
「沒有,除了幾個賣日常物品的商人會定期過來,沒別的外來者。」趙守仁再次搖頭。
他頓了一下,略顯疑惑地反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商見曜誠懇回答道。
「什麼?八卦?」趙守仁顯然不知道這個詞語是什麼意思。
因為商見曜是灰土人長相,所以剛才對話時,他們自然而然就用上了灰土語。
商見曜正準備認真解釋下八卦的真實意思和引申意思,趙守仁就抬手擺了擺道:
「不聊了,等下出去聊,這裏不適合聊天。」
這麼一個不大的房間內,蒸騰的水汽帶來了呼吸困難的感覺,較高的溫度壓迫着身體每個部位,讓人腦袋都有點暈,胸口悶悶的,確實不太適合說話閒聊。
商見曜禮貌地閉上了嘴巴,時不時舀一勺水,澆在燒紅的石頭上。
兩人就這樣靜靜聽着滋滋的聲音,仿佛在比拼誰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支撐更久。
過了一會兒,趙守仁抬手抹了下額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不行了,再蒸下去得暈了。」
商見曜露出了笑容:
「那我們出去吧。」
趙守仁隨即打開了蒸汽浴室的門,走向不遠處一個熱水池。
商見曜緊跟在他後面,學着他的樣子,扯掉腰間浴巾,滑入水裏,清洗起剛才「蒸」出來的種種感受。
也就是一兩分鐘,趙守仁站了起來,轉入旁邊的冷水池。
他發出了「嘶」的聲音,表情變得很是扭曲。
但隨着對水溫的適應,他臉部肌肉逐漸放鬆,整個人都似乎精神了起來。
「兄弟啊,這灰土有今天沒明天的,該享受就得享受。」趙守仁拿過一塊毛巾,擦了擦額頭,由衷感慨道。
商見曜也泡在了冷水池裏,左顧右盼着,似乎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你下午就得回莊園?」他開口問道。
趙守仁點了下頭:
「時間還夠,泡好睡個午覺,睡醒找人服務一下,然後再沖個澡,吃午飯,出去採買。」
啪啪啪,商見曜為他的安排鼓起了掌。
同時,他往水面下方瞄了一眼。
趙守仁咳了兩聲,又轉回了熱水池裏。
這一次,他只泡了幾分鐘,就匆匆起身,裹上了自己那條大浴巾。
等衝過身體,換上浴袍,商見曜才看清楚這位趙家管事的模樣:
應該也就四十歲,身形瘦削,頭髮頗為稀疏,眼睛周圍浮腫明顯。
出了男浴室,兩人進了休息區,各自霸佔了一張躺椅,蓋上了薄被。
聊着聊着,趙守仁閉上了眼睛,鼻腔內發出了呼嚕的聲音。
商見曜側頭看了他一眼,笑着從浴袍兜里拿出了一件物品:
那是靜靜綻放着青綠色光芒的夜明珠。
商見曜握着這顆夜明珠,眼眸逐漸變得幽暗。
「宿命通」!
來自迪馬爾科的「宿命通」!
趙守仁的「起源之海」內,商見曜套着白色浴袍的身影浮現了出來。
閃爍着微光的大海上,淡淡的霧氣瀰漫,隱約藏着一座座島嶼,卻沒有趙守仁自己的意識具現。
這是未進入「群星大廳」,打開對應大門的普通人心靈世界的模樣。
商見曜隨即一分為九,全部盤腿坐在了半空。
緊接着,被「宿命通」影響的「起源之海」內,數不清的波浪高高湧起,各種畫面相繼變大。
九個商見曜開始回溯趙守仁最近幾個月的全部記憶,各自負責一攤。
幾分鐘後,頂着小音箱的那個商見曜驚喜開口道:
「有收穫!」
他迅速將一幕場景放到了最大:
一個擺放着書架和桌子的房間內,趙守仁正向一位和趙義德有點像卻完全不胖的年輕男子匯報事情。
這年輕男子側後方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穿黑色風衣,五官平平常常的人。
在其餘保鏢都站着的情況下,他顯得相當特殊。
「為什麼會覺得他有問題?」
「你從什麼地方判斷這裏能找到線索?」
「就不允許是高薪聘請的覺醒者嗎?」
其餘商見曜中有三四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頂着小音箱的商見曜笑道:
「這是蔣白棉思維法的一部分: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既然這個人看起來比較特殊,那就重點查一查他在趙守仁記憶里的所有片段。」
另外八個商見曜對此表示了贊同。
很快,在他們齊心合力之下,有黑風衣男的記憶片段全部被找了出來:
他是莊園內土生土長的仆二代,得到趙正奇二兒子趙義學的青睞,成為了他的貼身侍從。
可是,其中一個商見曜敏銳發現,黑風衣男和他的父母一點也不像,而且,這完全不能解釋他為什麼會得到特殊待遇。
商見曜們又仔細觀察了這黑風衣男一陣,發現他臉色不是太好,看起來頗為憔悴。
這讓他們同時想起了一個人:
假「神父」。
…………
在最初城想弄到一輛車,其實不是太難,只要不追求是否為最近幾年生產,能用多久,有的是各種型號的車輛供你挑選。
但如果再附加身上沒什麼錢,又不能犯罪,還有時間限制的條件,那就比較麻煩了,至少龍悅紅和格納瓦想不到自己該從什麼地方入手。
還好,他們這個小分隊有白晨,對最初城相當了解。
十點之後,白晨才領着他們離開烏戈旅館,七拐八繞地抵達了青橄欖區靠紅河河岸的一個地方。
這裏和旅館相距不是太遠,步行也就十幾二十分鐘的樣子,但房屋愈發破舊,道路更加狹窄。
有時候,龍悅紅他們行走於街巷時,完全展開雙臂就能碰到兩側的房屋外牆,而上方密密麻麻的電線雜亂無章地分割着天空。
沿途之上,小分隊遇到最多的是髒兮兮的孩童,大人們不是去了工廠區,就是在為生活忙碌別的事情,只有少數留在這片區域。
龍悅紅掃了眼前方突然開闊起來的地帶和裏面停放的大量破爛汽車,好奇問道:
「這是賣車的地方嗎?」
遺蹟獵人們將城市廢墟內發現的部分車輛拖到最初城後,自己往往沒那麼多時間找最終買主,都是直接和舊車車商交易。
雖然這肯定會在價格上吃很大的虧,但至少節約了時間成本,而很多遺蹟獵人,今天賣不掉收穫,第二天就會餓肚子。
「對。」白晨點頭回答。
「可我們沒多少錢了……」龍悅紅小心翼翼地做出提醒。
白晨看了眼背着麻袋的格納瓦,平靜說道:
「這裏還能租車?」
「租?」龍悅紅有點詫異了。
這又不是房屋,沒法搬走,一般商人又缺乏舊世界各種技術手段,租出去不怕收不回來嗎?
說話間,他們三人進了停車場旁邊那排破爛平房,看見裏面有幾個膚色深棕頭髮微卷的紅岸人在木台後閒聊。
「租車。」沒等那些人詢問來意,白晨直接開口道。
「挑好車輛才能確定價格。」個頭最高但還是不如龍悅紅的那名紅岸人做出回應。
接着,他強調了一句:
「還需要抵押品,否則你們把車開出城去,再也不回來,我們就虧本了。」
白晨沒有說話,指了下格納瓦。
啊,要把老格抵押在這裏?龍悅紅瞬間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下一秒,格納瓦將背負的麻袋放到了身前,從中取出了「死神」單兵作戰火箭筒。
「這個可以吧?」白晨問道。
和同伴對視了一眼後,負責接待小分隊的那個紅岸人點頭道:
「可以。」
這種重武器換一輛舊世界的破車完全夠了。
「不要弄丟了,我們還有類似的武器。」白晨平靜地警告了一句,「而且很快就會拿別的抵押品來替換。」
「好。」那名紅岸人忙不迭點頭。
小分隊很快挑出了需要的車輛,那是一台方方正正的灰色越野車,有部分地方存在後期修補的痕跡。
用每天2奧雷的價格簽好合同後,白晨開着車,往烏戈旅館返回。
因為步行過來的途中有些路非常狹窄,車輛無法直接通過,她只好繞了一下。
這就讓他們經過了最初城的西港。
一艘艘從紅河上下游過來的輪船停在那裏,裝卸着物資。
這時,龍悅紅聽到靠近港口的那幾條街道內傳出幾聲悠長的狼嚎:
「嗷嗚!」
這些叫聲不悽厲,不兇狠,不像是真狼發出,反而帶着幾分悲涼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這是?」龍悅紅側頭望向了白晨。
他聽得渾身難受。
白晨目視着前方道:
「灰土人妓女。」
「啊?」龍悅紅、格納瓦都無法理解這和狼嚎有什麼聯繫。
白晨的視線依舊落在道路的盡頭,語氣不變地說道:
「她們被當成奴隸抓來,被妓院挑去,又沒人教她們紅河語,只能靠模擬母狼的叫聲招攬路過的客人和港口的水手。
「在最初城,她們被叫做『母狼』。」
龍悅紅聽完之後,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