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昏暗的房間,一張漆黑木床,一個精瘦如骷髏似的男人,佝僂着身子,蜷縮在床上。
侯素娥坐在床頭,頭髮有些散亂,也顧不得整理,低着頭在無聲抽泣,此刻她的心情,早已經是一片灰色。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她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家裏能賣的都已經賣了,除了這張床,家裏連一張椅子都沒有,往後的日子,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韓春明走進屋內,頓時一股強烈刺鼻的氣味,讓他此刻只感覺鼻子堵住了似的,他強忍着退出的衝動,還是走到了床前。
走進床前,侯素娥才突然驚醒,連忙站起身,有些慌亂地看上來人。
看到是韓春明,還以為韓春明是讓她爹讓來的,她拉着臉說道。
「他又想幹什麼?讓你來看我家的慘狀嗎?」
韓春明皺起眉頭,看着脾氣還依舊很沖的侯素娥,他可不是破爛侯,還得給她面子,隨即冷着臉呵斥道。
「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該你過成這樣,求人有求人的態度,你去你爹那,又鬧又跳,演給誰看?」
侯素娥聽到韓春明這個小年輕,竟然還敢責罵自己,頓時氣急攻心,推搡着韓春明,一邊吼道。
「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我們家的事,不需要他假惺惺,給我滾,滾……!」
韓春明哼了一聲,稍微一用力,便推開侯素娥的推搡,侯素娥或許已經餓得頭昏眼花,被韓春明一推,跌跌撞撞跌倒在床頭邊上,頓時大聲哀嚎起來。
韓春明皺起眉頭,朝侯素娥呵斥道。
「你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老公我不救了!」
韓春明的話,讓還在哀嚎的侯素娥頓時啞然而止,她仿佛還有些沒聽清,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上韓春明。
韓春明哼了一聲,緩緩走到床頭,隨即蹲下身子,檢查了一下床上男人的傷,男人的右腿現在已經發黑髮青,浮腫不堪,韓春明按了一下右腿根部,男人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聲。
韓春明皺起眉頭,又給男人翻了一下面,頓時眉頭皺得更深了,男人應該是摔斷了腿,本來不算太嚴重,原本已經經過簡單治療。
但是遇到的是個庸醫,骨頭沒接上不說,還因為外傷,還產生了感染,右腿已經發炎感染,不過還能治,只是得多費一些功夫而已,另外這人嚴重營養不良,身體狀態也是非常差。
韓春明檢查後,沉着臉站起身,隨即說道。
「我可以救你老公一命,但是我有個條件,你做到後,我才開始醫治,你自己考慮清楚再決定!」
侯素娥還是傻傻地看着韓春明,她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懷疑人生,愣愣地看着韓春明。
韓春明見狀,終於也有些惱火,呵斥道。
「失心瘋了嗎?聽到我說的話沒?」
侯素娥猛然清醒過來,連忙出聲回道。
「你……您真能救他嗎?」
韓春明有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說道。
「百分百的把握!」
侯素娥終於清醒過來,連忙爬着到韓春明面前,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着哀求道。
「只要你救他,我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你救救他吧!嗚嗚,救救他吧!」
韓春明有些不耐煩地往邊上移開一步,才語氣嚴肅地喝道。
「我的要求很簡單,你現在回你爹家,跪在他面前認錯,態度要誠懇,你再磕一百個頭,只要你做到,我保證把你老公治好!」
韓春明的話,讓侯素娥愣住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韓春明,見他一臉正色,侯素娥臉色肌肉抽動幾下,她眼神似堅毅起來,深呼吸一口氣說道。
「好,我去認錯,我去跪,只要你能救他,我都去做!」
到了這一步,侯素娥已經徹底走投無路了,甚至顧不得查驗韓春明的身份,她只知道,自己去跪了,還有一絲機會,如果不去做,自己老公撐不過幾天了。
韓春明見狀,點了點頭說道。
「好,只要你做到,那我也說到做到,我明天帶藥過來,保證把你老公治好,就這樣吧,明天我會過來的!」
說完,韓春明根本不去看侯素娥,轉身便走,對於這種女人,要徹底擊潰她內心的驕傲。
她有什麼資格對破爛侯耍橫?
這對父女就算關係和解,也不會再回到親父女那般親密了,但是韓春明只需要讓破爛侯解開這個心結。
如果自己不出手,以侯素娥現在的條件,她老公百分百會死,而她自己或許也會走上絕路,就算不走上絕路,她和破爛侯之間的關係,這輩子也不會解開了。
父女之間,仇恨一輩子,最終只會兩敗俱傷,不管對方過得好,還是不好,自己內心都會痛苦糾結,最後鬱鬱而終。
人嘛,開心就好,破爛侯都五十多了,也是時候看開些了,說不定到時自己還給他找個第二春,老牛懷春也不一定嘛!
看着韓春明的背影,侯素娥神情恍惚了一下,隨即再回頭看了看床上的丈夫,隨即轉身便跟着出了門。
侯素娥跟着韓春明走出胡同口,隨即喊住韓春明。
韓春明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也不言語。
侯素娥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低聲說道。
「我現在就去我爹那,你一起跟過去吧,要是我爹發火,你幫忙勸一下!」
韓春明看了她一眼,隨即點了點頭說道。
「行,那走吧!」
兩人隨即再一次返回破爛侯的胡同,推開房門,就見破爛侯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正發着呆,桌上的酒菜依舊還沒收拾。
看到突然出現的侯素娥,破爛侯終於回過神來,正準備呵斥,就見侯素娥啪的跪在他面前。
破爛侯有些愣住了,還沒想通怎麼回事,就見侯素娥啪的開始磕頭,一個,兩個,三個,額頭磕在石板上,發出哐哐的沉悶聲,顯然侯素娥是真磕那種。
看到這一幕的破爛侯反而回過神來了,也不勸阻,只怔怔地看着。
直到磕了二十多個頭後,侯素娥額頭上開始發紅髮青,又磕了幾個,額頭上開始滲出紅色的血跡,可侯素娥仿佛沒感覺到疼痛一般,繼續磕着,額頭上的血跡越發明顯,漸漸地上,石板上,也有一層紅色。
到了這個時候,破爛侯的心,終於重新開始跳動,他臉上的痛苦糾結讓他眼眶發紅,直到侯素娥磕到第四十五個的時候,終於腦袋發暈,她視線已經模糊,她搖晃了一下身子,但是還是艱難地抬起頭,對着破爛侯又是磕了下去。
破爛侯終於道心崩潰,全身顫抖着站起身,微微顫抖走上侯素娥。
走到她身前,侯素娥再一次抬起頭,額頭上的血水已經順着額頭流了下來,把她的雙眼都沾紅,她看到已經走到身前的破爛侯,依舊沒有停歇,艱難地抬起頭,對着他繼續磕了下去。
破爛侯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扶住她的身子,顫抖着喊道。
「別磕了,別磕了!」
侯素娥此刻已經虛弱到極致,被這一扶,徹底站不穩,跌倒在破爛侯手臂上,她努力睜開眼,看上自己親爹,迷迷糊糊出聲道。
「爸,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
侯素娥這一哭,破爛侯也終於忍不住已經濕潤的眼眶,跟着哭了起來,父女倆抱頭痛哭,好一副父慈女孝的場景。
韓春明突然出現在門口,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人呀,就是犯賤!
韓春明也沒進去打擾,轉身便走,既然答應侯素娥了,那就說到做到吧!
韓春明轉身前往藥鋪準備去了,侯素娥的老公在原著中,好像過幾年就去世了,韓春明記得也不是很清楚,誰還關心一個配角的老公啥時候死的。
但是現在他腿上的傷,自己肯定能治,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自己又不是她爹,管她那麼多!
就這樣,韓春明花了半天功夫,去配置了消炎藥和接骨粉,親自給對方把骨頭接上,又親自給對方清洗傷口,最後指導用藥,來回折騰了一個星期,才搞定。
原本他還想給侯素娥留點錢,解決她家一時困難的,但是上次侯素娥磕頭認錯後,現在他們父女倆關係緩和了一些。
破爛侯也把自己那點家底拿了出來,連夜去文物商店,賣了幾個瓶瓶罐罐,給了侯素娥兩百多塊錢。
既然侯素娥有了錢,那韓春明也不客氣了,給她開了幾幅補藥,讓她每天給她老公煎服,內外兼施,最多兩個月,她老公就能下床。
侯素娥看着自己丈夫燒也退了,整個人精神也好多了,算是鬆了一口氣,現在還有了父親的幫扶,她家算是能熬過去了。
韓春明看到侯素娥那鬆了一口氣的神情,並沒有多高興,而是嚴肅警告她,以後別有事沒事去麻煩她爹。
破爛侯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太好,好不容易熬過來了,有幾天好日子,別又去禍害人家了。
侯素娥自然滿口答應,神情複雜地看着韓春明,這個年輕人,她到現在還搞不清到底啥身份。
從她爹那裏打聽到,這個年輕人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她現在也算見識到了,光這一手醫術,就足夠讓人敬佩,自己老公的病,她曾經去過醫院問過,最少要幾百塊,而且還不一定能完全治好。
而這個年輕人,簡簡單單配置的藥粉,就能解決自己老公的病,最關鍵這年輕人看樣子年齡還不大,這不由讓侯素娥對他既好奇,又畏懼。
韓春明可沒想那麼多,解決破爛侯這事,無非就是看見心煩,畢竟自己還得跟破爛侯收破爛,要是每天看着他板着一張臉,影響自己心情不是。
解決了這邊的麻煩,韓春明還得解決黃五爺那邊的麻煩。
這個星期,他來回折騰,連齊思喬都沒時間去見,下次見面,一定得狠狠親幾口才回本。
轉眼到了黃五爺金盆洗手的日子,韓春明特意請假一天,騎着單車過去。
齊思喬早已經提前和他打好招呼了,她爹黃五爺指定他來掌廚,菜都已經給他備好了,就等他上門了。
黃五爺金盆洗手並沒有大張旗鼓,就在上次韓春明吃飯的那院子裏擺了幾桌,顯然黃老頭心裏也有點逼數,自己這身份,還是不敢太張揚。
但是再低調,以黃五爺這種身份,金盆洗手這種大事,如論如何也得把江湖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請過來。
等韓春明過去的時候,看到一群老頭蹲在門口抽着旱煙,在煙霧繚繞中,幾個光頭若隱若現,韓春明見到莫名感覺到好笑。
這幾個光頭仿佛是同一個師傅剃的光頭,光滑乾淨,不留一根毛,就連眉毛鬍子都剃得光溜溜,看上去,特別有喜感!
幾個老頭看到韓春明這個年輕人出現,頓時站起身,幾人還以為韓春明是路過的,一個老頭架勢十足,擺了擺譜呵斥道。
「沒事沒瞎看!小心打斷你的腿!」
韓春明笑了笑,也沒生氣,連忙下車,推着單車笑着說道。
「幾位大伯,不好意思哈,我是黃五爺請來的廚師,讓我今天掌勺的!」
幾人打量了一下韓春明,見他面容年輕,又聽說是黃五爺請的,頓時也放下戒備心,讓開大門,讓韓春明進去。
韓春明點了點頭,笑着推着單車,進了院子。
到了院子裏,此刻已經擺了好些桌子凳子,三三兩兩有好些人,正坐在凳子上嗑着瓜子,眾人見到韓春明這個陌生門口,齊齊看上他。
不過這時候,黃五爺幾個乾兒子也看到韓春明,幾人面色微微一僵,連忙上前。
韓春明笑着和幾人打了招呼,隨即把單車停好,從後座拿出包裝好的調料,這些調料,可是他特意配的。
黃五爺再怎麼說也是自己未來岳父,這次金盆洗手,自然要風風光光辦,黃五爺點名要自己掌勺,顯然也是想讓眾人吃得盡興。
只有吃得盡興,喝得高興,大夥才能心平氣和談,當然,先吃好喝好,至於能不能心平氣和談,那後面再說。
韓春明在廚房見到齊思喬,見她在忙活殺雞,雞在她手上掙扎着,跳脫不停,她看到韓春明進來,小臉頓時紅了一下。
韓春明連忙上前,接過她手上的雞說道。
「這些我來做吧,你去好好陪你爸吧!」
齊思喬有些猶豫地看了韓春明一眼,見他一臉寵溺,頓時心裏羞澀地點了點頭,洗了一下手,就準備出去。
韓春明卻是此刻心癢難耐,連忙把臉湊到她面前說道。
「小喬老婆,你今天真漂亮,親一個嘛!」
齊思喬被韓春明的舉動弄得又羞又急,連忙用小拳拳捶着他的肩膀,小臉一片羞紅,連忙小跑出去了。
韓春明見沒有得逞,也不生氣,笑呵呵看着齊思喬的背影消失,今天的齊思喬的確漂亮,普普通通一身藍色工裝,穿在她身上,就是那麼有韻味。
不管那個世界,還得看臉呀!
韓春明開始哼着小曲,忙活起飯菜來了,今天要做三桌菜,韓春明有做大鍋菜的經驗,一個人從上午忙活到中午十二點,終於可以上菜了。
此刻外面已經擺了金盆洗手的儀式,黃五爺站立身形,神情肅重,看着大廳兩排的人。
雖然今天沒大肆聲張,但是還是來了二十多個人,這些顯然都是分幾個隊伍,各自站的位置都不同,這些人年齡大多都是四十以上,很少有年輕人。
這些人最前方,坐着幾個和黃五爺年齡相仿的老頭,這幾個老頭格外顯眼,幾人都是清一色的光頭,黃五爺神情嚴肅地看着幾個老頭,他旁邊站着幾個乾兒子,齊思喬也站在一旁。
韓春明已經把菜分好碗了,就等上桌了,聽到外面已經開始舉辦金盆洗手的儀式了,頓時也有些興趣,他繫着一條圍裙,笑盈盈地站在門口,看着裏面的情形。
此刻大廳前方桌上方擺了一個香案,桌子還擺着一個黃燦燦的銅盆。
黃五爺神情嚴肅,朝大廳四周掃視一眼,隨即朝眾人喊道。
「歡迎各位前來觀摩我的金盆洗手儀式,我在此表示感謝,今天我黃世豪在此宣佈,從此退出江湖,往後不再參與江湖是是非非,只求殘生安穩,有請各位江湖同僚見證!」
黃五爺說完,接過他乾兒子遞過來的線香,上前幾步,插在香案上。
插完香後,開始對着香案作揖三下,他周圍的乾兒子和齊思喬也跟着作揖。
一番操作後,黃五爺挽起袖子,開始準備朝「金盆」裏面洗手,就在這時,下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且慢!」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齊齊朝說話的位置看去。
韓春明也抬頭朝前方看去,說話的,正是那幾個光頭中的一人,此人身高馬大,雖然看模樣有六十出頭,但是一身橫肉足有兩百五十斤起碼,顯然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狠角色,他說完,便站起身,他看上黃五爺一眼,哼了一聲說道。
「五爺,你是不是忘記什麼事了,你都金盆洗手了,你這些年積累的家當,不儘早安排安排?」
黃五爺面無表情地看着說話的光頭,他還沒開口,他身旁的乾兒子中的老二,卻是先站了出來朝台下光頭喊道。
「貴九爺,今天是我爹金盆洗手的日子,給個面子,別惹事!我們不想傷和氣!」
橫肉光頭一臉惡狠狠地看了老二一眼,呵斥道。
「你算老幾?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滾一邊去!」
這話一出,老二臉頓時沉了下去,他神情猙獰了一下,隨即被旁邊黃五爺呵斥道。
「一邊去!」
老二這才微微顫抖了一下,終於平復了心情,緩緩退到一邊。
黃五爺無喜無悲,緩緩抬起頭,看了人群中幾個光頭一眼,幾人神情都有些戲謔,顯然早已經商量好了準備發難了!
黃五爺緩緩走了兩步,隨即沉聲說道。
「既然各位這麼關心我黃家的家事,那我把我的安排說一下吧!」
說罷,黃五爺轉身朝幾個乾兒子和齊思喬招了招手,幾人隨即上前,站到黃五爺身後。
黃五爺突然下意識朝韓春明的位置看了一眼,此刻韓春明卻是一臉傻笑,看熱鬧似的靠在門上,朝台上的齊思喬擠眉弄眼一番,逗得齊思喬臉上脹紅一片,卻是低着頭不敢再看那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