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郎又怎麼會真的不肯和李雩一起去雲夢澤呢?只不過是因為那混小子性子太野不好管束,才以此為由逼着他練劍罷了。他想不到如今的李雩雖然遲遲沒有記起前世,性子卻已大變,根本就用不着他費盡心機的了,只是他這尊下凡的天神確實不是以武見長。
他早就打算和李雩一起進到雲夢澤後自己拼死纏住裏面的妖精們,讓他帶着小紫和小蘇快走,雖然自己重傷未愈拖延一點時間也許還是能做得到的。
讓彬郎最顧忌的是那些把他打傷的傢伙遲早會殺過來的,那是一群很難纏的傢伙,他不能有事,他還要留着這條命來和他們斗,如果他們得了勢將會是一場災難。
為了這件事他也必須去求三色花治好自己,可是李雩根本就不知道,一門心思地想要逼着他跟自己去。這傢伙自己的心情糟透了就每日裏大呼小叫的,卻故意忽略了厚朴和紫蘇,只針對了他一個人,這個司馬昭之心也太明顯了一點。
彬郎有話沒說出口,也不屑說,去雲夢澤他真真是拿命拼啊,偏偏有人還不領情!
正月初七晴
黃道吉日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好吧,我跟你去悠然谷。」看到李雩最近聽話了些,彬郎才終於鬆了口。
「你同意了?厚朴、紫蘇、香香,彬郎他同意了!」李雩大叫大嚷地把所有證人全都叫了出來,「是你自己說的喲!我幫你治好的傷,你是不是也要報答我?沒有別的要求,你陪我去雲夢澤就是了!對了,奇門循甲不是能帶人一起過去嗎?厚朴,應該怎麼做,我只會一個人走,還不會帶人呢!」
李雩一口氣說完,根本容不下別的插嘴。
「其實也沒有什麼難的,只要你和想帶過去的人手拉手就行了。只要法力夠,甚至可以帶一大群人。」
「是這樣嗎?」李雩不由分說拉起了彬郎的手。
李雩的眼睛一閉一睜,咦,怎麼還是在原地?
「我記得悠然谷有結界,是嗎?」香香道。
李雩點了點頭,紫蘇恍然大悟說:「這就是了,奇門循甲不能穿越結界,哪怕你去過也不行,這是它缺點之一。」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說?」李雩連忙一把甩開彬郎的手,還往身上用力地擦着。
明明他就是一個邋裏邋遢的小叫花子,這會兒倒來嫌棄我?彬郎翻着白眼,氣不打一處來。
氣氛變得很僵,厚朴出來打圓場道:「這樣,你們先到上次老爺找到三色花的地方試試看吧!」
「我不用奇門循甲,我自己能去!」彬郎右手執劍指一揮,背後的寶劍一聲龍呤出鞘,飛到半空後變得碩大,他的左腳還有些不便,右腳一點地飛身上去金雞獨立後穩穩地站住了。
李雩不喜歡彬郎,也不得不承認雖然他不會奇門循甲,可是這姿式,這做派實在是太拉風了!有這一手哪怕不會奇門循甲也值啊!說不定他就是為了耍帥才不學奇門循甲的,他一定用這一手迷倒過大把的女孩子,所以才成了箇中高手,然後來指教別人。
想到這裏,李雩回頭一看連香香都有些目眩神迷,心中恨恨地罵道:居然忘記她是誰的娘子了,真是的!
彬郎哪裏知道他心裏的那些個彎彎繞,其實他幾百年來修心養性,根本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牽過,實在是有夠冤枉的,反倒是李雩他自己的前世閱女無數,御女無數。
……
到了雲夢澤以東三十里的老地方,李雩又故技重施命令小蜜變成了玉笛,對着連綿的群山吹奏了起來。
彬郎意外地發現這小子演奏的水平又精進了不少,心道他該不會是天上的樂師下凡吧?頓時大失所望,那樣可是一點兒也不實用!轉念又一想,反正對這小子從來都沒有過希望,又何必失望呢?
就像笛聲帶來了春天的氣息,山上某處晶瑩剔透的冰雪開始消融,漸漸流動形成了瀑布。
李雩郎聲問道:「三色花,是你嗎?」
「進來吧!」熟悉的女聲答道。
李雩率先飛身進了結界,彬郎稍一猶豫也跟着飛了進去。
三色花的結界讓彬郎也吃驚不小,他見過很多結界還從來沒有見到這象這樣能夠與大自然的法則背道而馳的。他不信地摘下一片樹葉,發現居然是真的,不是幻象。
菜鳥一隻的李雩不會知道能夠逆天的結界有多麼驚人,他還以為就象厚朴把那截藕變得又粗又白一樣簡單,實際上哪怕回到天庭以他的天神之力也沒辦法獨自做到。
三色花的實力被嚴重低估,直到很久以後才被引起重視。
「你說的就是他嗎?」聽語氣三色花似乎正在上下打量着彬郎。
李雩從背後踢了一腳,彬郎猝不及防差點摔了一跤,他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李雩一眼。
李雩對彬郎就像要吃人一樣的憤怒眼神視而不見,滿臉堆着不懷好意的笑說:「是啊,就是他了!你看,我沒有撒謊吧?他這張臉是我們華國的招牌,雖然我不知道和天神比起來怎麼樣,可是用來糊弄契爾國的女人足夠了!
兩軍交戰時,我方就把這傢伙綁在陣前,契爾國沒成親的勇士們就不敢放手一搏了。
如果我方敗了就會放他到草原上去,那些契爾國的女人們一個個都為了他發了狂,只要十年整個契爾國的小孩子原本的綠眼珠就會變成一隻綠色一隻黑色,全部都要到咱們大華國來認祖歸宗。
這一招讓我們在兩百多年前戰勝了他們,到現在他們的史書上還寫着——卑鄙的小彬彬。
聽說最近西北又不太平了,就是不知道這招現在還管不管用?」
彬郎指着李雩全身發抖,自己引以為榮的外貌在他的嘴裏竟然如此不堪,當着外人又不便發作,氣得臉都變成了醬紫色。
「雖然是為了國家,可是……可是……也太委屈這位先生了。」
三色花考慮了好一陣子才找到了這些婉轉的措詞來表達敬意,很顯然她上了李雩的當。
修仙最講究心平氣和,為了創造恬淡虛無的練功環境道家佛家都選擇在人跡罕至的名山大川隱居。多年的平靜生活養成了彬郎沉默寡言的個性,可是自從李雩出現在一切都亂了套,一次比一次挑戰他的忍耐極限,聽到三色花如此別致的恭維他都快要被氣得暈倒了。
「是啊,是啊!」彬郎就算是真的暈倒他也不會管的,只顧着順着杆子就往上爬,「現在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這位先生卻容顏憔悴,只有花前輩能夠救他了,救了他就是救了大華國所有的黎民百姓,救了他就是保衛了世界和平!」
三色花認真地回答道:「不是我不想幫忙……雖說兵不厭詐,只是……最好還是換一種方式……」
「住嘴!」彬郎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十幾次的深呼吸後終於能夠說出話來了,「三色花小姐,我不知道這個人跟你說過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他說了些什麼都是謊言,請不要相信。」
「你怎麼能壞了我的事?」李雩有些氣急敗壞,眼珠轉了幾轉,帶着哭腔說,「不錯,我是說了謊,可我這麼做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你的媳婦,我的妹子香香,難道你真的忍心讓她守活寡?就算這樣,你也得愛惜自己個兒的身子呀!」
彬郎一把抓住李雩的衣領大罵:「香香明明是你的媳婦,關我什麼事?我……那個又沒事,是你讓她守活寡,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我可不是你的神仆,打了也白打……」
眼看主人要吃虧,小蜜護主心切又變成了一條青蛇在彬郎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彬郎吃了一痛下意識手一揮小蜜就被甩到了草叢裏。
「住口!」
突如其來的一聲使得兩人都愣住了,李雩的反應更快,忙說:「對,這裏的主人都看不下去了,你為什麼要在別人家裏動粗,有沒有家教?鬆開,鬆開……」
「我是要你住口!」
也不知道三色花口中的「你」到底是誰,但彬郎還是鬆了手,一輩子也沒有這麼生氣過,自己確實是失態了。
李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卻惴惴然知道她怒斥的其實是自己。
三色花又說道:「我知道你說的話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你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成為了神,我再也不要聽你說了。」
李雩心知要壞事,三色花就是因為愛熱鬧才下凡的,自己走後留下彬郎這樣無趣的人她還不會悶死?他忙接過話頭道:「你走,你走,說謊都被人家看出來了!回家等着我,就算是為了小紫和小蘇,你就不能吃一回虧嗎?」
聽完最後這一句,彬郎頓時就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剛才氣糊塗了,的確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較真兒。他咬了一咬牙,仍然堅定地說道:「再怎麼樣你也不應該騙人家,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去雲夢澤就是,我早就這麼打算了,這點傷算不了什麼。三色花小姐,打擾了。」
李雩又生氣又感動,想要罵他一句書呆子,又想要勾着他的肩膀叫一聲好兄弟。
三色花又發話了:「你走,我要你留下來。剛才你們不是說為了救人才來求我的嗎?我的花瓣,我的美麗不能白白失去,可是我也不想為了這個就什麼也不做,那樣就和天上的神仙一樣沒有意義了。」
有多少修仙之人為了一件法器,為了一顆靈丹斗得你死我活,為的就是提升法力,為的就是早成正果,而三色花卻視如草芥,這個觀點和彬郎一模一樣,他看着這個綠意盎然的山谷不禁心中充滿了敬意。彬郎毫不稀罕天上優厚的修煉條件,但自問一旦得到恐怕也難以象三色花那樣決然地放棄。
彬郎自言自語道:「是啊,我們修仙不是為了比凡人有更厲害的法術,不是為了永遠地活着,而是為了使我們的生命更有意義,能夠有更長的時間和更大的能力去做我們需要做的事。可是又有誰能告訴我,怎麼才能更有意義呢?」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從天上到了凡間。我見到的第一個凡人才一見面就死了,第二個是神,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卻使我更加迷茫了。」
李雩突然覺得臉發燒,頭都抬不起來,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成神的那天自己是多少地得意,可是判官大人、厚朴、紫蘇、彬郎,就連三色花也一樣,這些他身邊所有神都不屑一顧,他們都看不起他,可令他懊惱的是竟然連自己的內心深處也覺得他們都是對的。
他很慚愧,無地自容,還想得頭疼,這樣的感覺令他很不舒服,於是又倔強地尋找千萬種理由為自己開脫。
一時間三人都變得沉默了,這時一隻黃色的小鳥長年生活在悠然谷,也不怕人,竟然放心大膽地棲息在了彬郎的肩頭,用它長長的喙梳理了一下羽毛又撲拉拉地飛走了。
「咳咳!」李雩回過神來,乾咳了兩聲,「雖然不是為了國家,也請看在我陪了你許久的份上……」
李雩不開口還好,三色花又被激怒了,大喝道:「你為什麼還不走?你要是敢還在我的谷里多停留一刻,我……我……我就自己走,你永遠也休想找得到,不信你可以試試!」
三色花存心要躲起來連天庭也找不着,但她話里總算還留有一絲餘地,彬郎忙拉着李雩說:「好,好的!我們馬上就走,請息怒,還請小姐多考慮一二,在這個月裏務必給個答覆。」
「呃……」三色花欲言又止,還帶着三分羞赧,「小彬彬,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說會兒話?」
這完全出乎李雩的預料,他討厭女人,對女孩子家的心思也懶得琢磨,竟然聽不出三色花的弦外之音,只覺得沒有一絲希望了,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結界。
彬郎站在了薔薇架下,這樣和一個女孩子單獨相處三百年來還是第一次,他能夠感覺到在某處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在悄悄地觀察着自己,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過了很久彬郎才想起自己是男人,應該先開口才是,他鼓起勇氣朗聲道:「在下荊州方斌,道號虛雲,不過這兩個名字已經幾百年沒有人叫了,如今人們叫我彬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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