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五百三十五章 親耕與會商

    第五百三十五章  親耕與會商

    「古之成敗興衰,末世王朝,在於上位者無法節制的貪慾。」

    「天命是什麼,天命在人心,當女人孩子不再為饑寒而哀號,當青年男子不再為落草為寇還是被餓死中選擇。」

    「始皇帝掃平六合,統御域內,書同文,車同軌,開華夏萬載之基,何等雄才大略武功著世,但是不愛惜民力,好大喜功,窮使而竭,是秦二世而亡;隋文帝勵精圖治,內殷外服,卻所託非人兩代既終;」

    「窮天下之利供一人之窮奢極欲,可能無損大體,但是供數十人數百人數萬人,乃至他們的妻子兒女家眷族人門下呢,民財民力有窮盡之時,但是人心的慾念難塹卻是無止境的。」

    「當百姓再無可以失去的,士人們無法獨善其身,對國家徹底絕望,只要有人振臂一呼,就是天下動盪,山河變色,國祚鼎易的局面,如果還有外族乘隙而入,則是天下腥膻,。」

    「晁賊不過地方一小吏,何故能掀起肆虐江南數道的變亂,無非是剝皮御史催逼太狠,連那些望族大戶也無法,人心皆以朝不保夕。」

    「那些末代君王,不是自小長於深宮,操持與婦人和閹奴之手,反覆被輸灌為所欲為,肆意妄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昏聵之君。要麼就是好大喜功,喜歡自欺欺人無視國家的艱難,而一意孤行肆意妄為的「勤政之君。」

    「當國家自上而下的根礎都敗壞,再多的忠臣義士也無法回天。軍隊是國家的干城,但是構成軍隊的大多是士卒都是出自普通百姓,連這些普通士卒都不能保全家人,又怎麼能指望他們效死保衛國家的安危,是以只要宇文之流野心家振臂一呼,隋煬帝就命在須臾,是以唐之開國元勛,多是隋之舊屬。」

    「請在此溫習一些《三關吏》和《三別》。然後寫一份心得感想。」

    看着一大票穿黃的小屁孩四散而去,在剛長出點嫩草的地面上,活蹦亂跳的到處亂竄,然後被太監宮女們包圍起來,我輕輕噓了口氣。

    由隨侍的內官,殷勤的端上一碗粥,吹了吹喝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皺了皺眉頭。

    「這是用新羅米熬的粥水。」

    一旁的新任樞密院行走中使喬獻德,察言觀色趕忙解釋道

    「近期這一批撥解到東都的,都是這種成色。」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為了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向朝廷輸供的任務,那些登州背景武裝商團和朝廷安東駐軍,窮羅盡東海各國的倉稟,半買半搶他們的存糧,據說連這一代新羅王的內庫米,也被搜括了過來。

    今天是二月二,每年大地解凍後,皇帝會帶領群臣來自伊水上祭祀后土神,在皇苑裡舉行親耕儀式,以求來年豐沃,這種體制始於漢文帝。

    在這一天內,不論君臣只能吃一種由五穀煮成的雜粥,不准加任何佐味白煮,以示不忘農耕之本。後來在乾元年間,肅宗皇帝以不忘苦難為名,又追加了一道野菜羹,不忘當年流離之苦。

    現在估計營地里到處都是摸着肚子愁眉苦臉的人,

    因為現在洛陽皇家外苑裡,正在大興土木,不過這次不是建房子,而是在拆房子,把戰亂中受損嚴重的宮室全部拆掉,所得磚石大料用來修建安置洛陽災民的臨時居所。這是皇帝的一項德政。所以這次祭禮都是隨營扎帳,

    這次除了留守長安,學習政務,兼知樞密院事的雍王適外,皇帝小白和那些宗王們的未成年子嗣,由於不能直接參加下地活動,都被集中送到我這個名不符其實的宗正丞這裏,聽我說古講典,辨析古今治政治得失什麼的。

    一碗粥還沒喝完,就看見一行黃羅苫蓋的儀仗拖驪而來,眾人都跪伏下來,皇帝小白排眾而出走到我跟前,揮退左右突然堆起一絲笑容開口道

    「天家的品種還不錯吧,難道你真的就一點都沒想法。」

    「隨便挑一個,我們也可以親上加親做回親家啊。」

    「算了吧。我家的那幾隻都要留着養老。」

    我抽了抽臉,有些無奈的回答道

    「不會是就像你當初說的,想養大了自己用。」

    小白想到什麼驚詫了一下。

    「不行麼。」

    我沒好氣的應到。

    「算你狠。」

    皇帝小白被我都堵的翻了個白眼

    「不過這是臣子私德問題,朕只好做不知了。」

    一旁隨同的聞季,滿頭大汗抓負責住居注的舍人和內官,象小雞一樣趕到一邊,顯然是督促他們趕緊把這一段刪掉。

    「天年間,總天下戶口一千四百七十萬家,並田賦八百九十萬頃,賬面上歲存,雜色諸糧九千六百萬石,。」

    少了這些顯眼的妨礙,皇帝小白突然話鋒一轉,重重嘆氣道

    「如今卻只有九百七十萬戶,田畝六百萬頃,舉天下歲糧不過四千八百萬石。」

    我只有嘿然,卻不搭口。

    這一下少掉的數百萬戶口,光靠戰亂饑荒瘟疫帶來的減員是不夠的,更多的戶口是在受到戰亂的波及和社會動盪的衝擊,失去土地房舍而大批破產逃亡遺失的。

    為數眾多的小農戶家庭,對統治者來是理想的統治對象,也便於丁口賦稅上管理,但是相對的他們對於社會動盪和天災人禍的承受能力也很弱。光是暴漲的米價,就足夠擠跨,逼死很多人家的。

    他們為了生存,不得不投附賣身,相對擁有較多社會資源的門閥豪強宗族大戶,以獲得蔭庇這在古往今來的屢見不鮮了。畢竟按照唐戶婚律的規定,主家的妾侍、奴婢,以及為成年的子女,都不算在正賦的人口內。因此稍微有點作為的君王,每隔一段時間,會大規模的以土斷、檢括為名,清理隱匿人口,釋奴為民,

    但是這無疑是嚴重損害了那些傳統宗族豪強大戶的利益,沒有人會輕易的把到手的好處在吐出來,抵制和反抗是少不了的,他們在地方擁有人脈聲望和社會資源,而朝廷的政令,也要通過基層的官吏來執行,於是下令下達過程中,各種陽奉陰違,甚至是扭曲誇大的手段,就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國家的運轉需要更多的人口,來提供賦稅和承當勞役,這對既得利益階層來說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如果皇帝比較強勢,朝廷措施相對得力,那或許會獲得更多的人口,盤剝和兼併會有所收斂,於是社會矛盾被緩和,王朝可以延續更多的時間。如果失敗了,那很可能是政策名存實亡乃至推翻,皇帝乃至朝廷的威信被削弱,或者乾脆負擔被層層追加轉嫁到普通百姓身上,最後社會矛盾激化,成為國家動亂乃至王朝滅亡的誘因。

    這是一個循環往復的死結,追求更多的財富和資源,是人類天生的本能,毫無保留的服從大集體的利益,只是在某種特定的外部環境下,才可能保持。

    只是一千多年前以土地為財富和政績的衡量標準,於是官紳勾結的大量的田地兼併,一千多年後,以房地產開發為政績中經濟指標見效最快的暴利行業,因此官商勾結強制拆遷草民的居室,變成地方政府的一種風尚。

    上至宗室公卿,下至官員胥吏,象我也是這批既得利益受益者中的一員,光是在我名下過活的家庭,就數以千計。只是相對那些積重難返的傳統勢力,龍武軍背後這個新崛起的利益階層,所代表的是效率更高,更有活力,負擔更輕周期更長遠,剝削手段更加間接和隱蔽而已。儘管這樣,也依舊被視為改良社會的一種善政。


    龍武軍及其附屬產業外圍的名下,至少也有數十萬計的人口,他們依靠這個體系相對先進的制度、技術手段和運營方式,可以過上穩定而溫飽的生活,不斷創造財富,供養和維持軍隊,提供健壯的兵員,還能同時為朝廷輸送財賦,這在當代可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拭目以待,這個東西,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

    就算小白是個有所抱負和作為的皇帝,他所能依靠的也是我所出身這個階層,他只能剪除一些這個龐大國家體系中相對不合作的少數人,震懾大多數人,維持一個對於黎民百姓相對寬鬆而有效率的新統治秩序,確保官僚系統盤剝和敗壞不至於那麼嚴重。歷史上能做到這些,就差不多算一個體恤百姓的明君了。

    按照歷史發展規律,只要有足夠拓展的空間和相對穩定的統治秩序,雖然還可能存在種種不合理現象,但是社會的總體財富和人口,還會繼續增加,這就成為開國或是中興盛世的由來。

    不過這關我屁事,能顧好眼下我所能掌握的一切,享受好生活就好了,管他死後洪水滔天。

    「朕少不得要重用宗室,。」

    「知道了。」

    「朕還要啟用那些勛貴之後。」

    「那就用好了。」

    「你難道沒有一點想法麼。」

    皇帝小白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

    「你煩不煩啊。」

    我不耐煩的擺擺手。

    「你是天子,該怎麼乾坤獨斷,是你的事情啊。」

    「動不動跑臣下這兒來討主意做什麼。這算什麼事啊,。我的本職是武事好不好,別沒事老讓人彈劾我妄言干政什麼的。」

    我看了眼站在不遠處,苦着臉都快擰出水來的聞季。

    「還有,您下次想偷閒,能不能別拿我做藉口,在這樣下去,我都成了鐵打的佞臣了。」

    好容易打發走,嘮嘮叨叨找我發了一堆牢騷的皇帝小白,我那些參事參軍、幕僚官佐,才敢走上前來、按照文武兩班的順序,捧着一堆文牘,湊上來給我批閱。

    就這麼一個冬天,河西路與吐蕃爆發的戰鬥,就多達一百多次,還不包括那些城邑的頻繁攻守,和零星的遭遇戰,前哨戰。除了最大一次戰果整整吃掉了吐蕃部族聯軍的近兩萬士兵外,其他不過是數百到數千人的規模,但儘管佔了主場的地利和裝備的優勢,如此下來作為河西行台積累下來的傷亡也達到了可觀的上萬人,其他因為戰鬥和非戰鬥減員的輔助人員的也有數十個營團一萬多人,但據說吐蕃人傷亡是唐人的數倍,因為是冬季,又是犬牙交錯的戰局,傷勢較為嚴重的傷員沒法帶離戰場。

    但是河西路,如果要算上因為吐蕃入侵而流離失所,死於非命的人口和財產損失就不計其數了。隨着春暖花開,道路冰封的解凍,各自陣營更多的人員和物資的投入,雙方也在醞釀着更大的動作和爭鬥。

    總章府所屬名下,已經將那些尚且在世,西北軍出身,退養的老將帥全面發動起來,進行戰情通報,會商推演對吐蕃的軍略,以供前方備詢。一時間,往返於河西,長安、洛陽之間,佩戴着加急魚符的朱衣使者往來不絕,雖然修通了平坦的直道,但短短月間還是累死了數十匹役馬。

    我卻沒法離開洛陽,連想請假回去等待我的孩子出生都不行。因為皇帝小白不准。

    「難道要我用天子的身份下詔群臣慰留你。」

    皇帝小白振振有詞的說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

    安東道守捉使在原渤海國鐵利府,呼汗河(牡丹江上游)以西,新開德里、天威兩軍,置大小三城五鎮,二十一戍壘,共計招徠流人,亡命、野戶等雜色口役三萬一千口,另有九原、林塞、野室韋、黑水秣鞨等雜色歸化人二千一百七十八落,管有牲畜數萬。

    定額上番北衛將士三千,防塞戍人九千,另置城傍義從五千,閒暇就近給牧,戰時入塞給衣糧軍器。

    現在樞密院正在進行一個重要項目,就是規復邊境的軍屯,大概涉及到以數十萬為單位的人力物力的投入。

    開元天寶年間,天子好武功重開疆,是重外虛內,精兵勁旅,重陳於邊,而朝廷輸給繁複,因此開元天子,重農耕,興水利的同時,也大力倡導拓墾軍屯,從安西北庭到河西隴右,到河北安東的萬裏邊疆上,中原百姓及良健子弟,投入眾多人力物力,建立了規模龐大的屯墾區,最盛時共計一千一百一十四屯,又在各道設立營田大使以專屬之。同時兼以草原豐曠之地為軍廄牧監,就近為邊屯提供戰馬軍畜,是以邊軍日益龐大而精銳。

    當然凡是有利也有弊,安祿山造反後,這些經營多年,狀態良好,戰略儲備充足的軍屯和邊廄,也成為了范陽叛軍席捲天下的最大資本。經過這些年的戰亂喪亡,這些邊屯除了除了西北路數道,還尚且保留一個編制空架子,其餘的基本是名存實亡了,或因為被抽盡丁壯而廢棄,或因為各投陣營的相互攻殺而變成一片廢墟,或者乾脆就缺少援應而被那些藩胡所襲奪佔據。

    這次規復的,主要是崩壞最嚴重,但戰線相對穩固,藩胡實力較弱的雲中道,以關內軍屯莊已經運作成熟的模式,以包產到戶的小額信貸為支持,投入豆薯等高產的作物,採用新的農具和生產技術,由戰俘組成的勞役承包團進行道路和建築的先期清理

    再以兩府名下眾多傍戶為基礎,少量授田將士為 核心,將那些荒廢的據點,重新恢復生產,因為是荒廢不超過十年的現成屯墾區,大部分農墾條件還可以,土地也是熟地,也不用辛辛苦苦的重新開荒,主要的修復道路房舍和年久失修而崩壞的水力設施。

    一旦成功定居下來,那些實力雄厚的軍從商,就會以賒欠的形式,向他們提供更多口糧、種子、工具乃至武器等,後續的實物借貸。等到有了收成,就可以以他們的產出,就近提供邊軍,以完成他們承包的一系列向前線供糧的任務,從朝廷獲得相應獎勵和賦稅抵扣,這是一個相當複雜而長達數年的周期,沒有足夠龐大的資源組織能力和資本信用,根本玩不轉。

    另外一個消息是,元載在流放的路上死了,死因據說是在渡船上飲酒爛醉,失足落水,等人們發現,已經是一句腫脹不成樣子的屍體。這樣很多人可以徹底安心了。

    自從年過完後,崔光遠再次從我身邊消失,他一直在負責秋後算帳的事宜,雖然朝廷已經清算過,但是作為龍武軍自己還有一筆私底下的帳要算,而且不太需要執泥於,諸如嚴密的證據和嚴謹的處理程序,約定俗成的官場規則什麼的,

    於是有一些人不光彩的死去,另一些人註定要家破人亡,失去所擁有的一切,還有一些人將會在流放的路上遇到意外,或者乾脆就人間蒸發。還有一些人,只有交出他這一生所奮鬥的一切後,才能獲得留下姓名的機會,

    作為歷次動亂中,眾矢之的直接或間接的當事人,睚眥必報血債血償什麼的可不是說說算了。既然在政治上不能獲得,那就在其他方面取得補償好了,落井下石的派出合適的人選,以各種身份,拷逼他們榨取最後一點剩餘價值。

    自從洛陽宮變不成,天子以雷霆之勢,整頓河北各道後,一直雲山霧繞阻礙重重的河北糧台案,有了新的突破,新一批涉案人員被吐了出來,涉及歷年好幾批糧草的去向問題,隨便一筆也有十幾萬石的規模。

    更糟糕的是,其中甚至牽連到了龍武軍內部,本以為這個團體或比較清廉一些,但沒想到也會給拉下水,所謂環境改變人的力量,時間上潛移默化,還真是不可小覷。

    簽閱完這些東西,一天的時光也過去大半,

    「樞府大人,聖駕已經回宮了。」

    隨着旗鼓聲的響起,帳外通報道。

    「我們下一站日程在那裏。」

    「是柏谷寺。」

    不久之後,我就站在莊嚴寶相的內佛堂里發呆,

    清理整頓了氏族門閥之後,剩下蔭蔽土地和人口最多的就是那些寺觀,而且出於信仰和精神麻醉之類的,手段和方式也相對蔭蔽,所以更加不好處理。

    而在河北各道,也是寺觀林立的傳統信仰區,從最古老的寺院白馬寺,到禪宗祖庭所在的少林寺,乃至現任南禪七祖神秀大師,就駐錫在洛陽荷澤寺。而中原禪林,無疑一少林一脈最有代表性,光是在洛陽本地的下院柏谷寺,就附戶多達數百家兩千多口。

    當年乾元天子改授僧官,我掛職的禮部詞部專屬這些宗教事務,還給他們出過按照申報人頭入稅的主意,在佛門已經是「聲名遠揚」。

    開元年間也曾經大規模簡括寺觀,糾正武周以來崇佛興寺的社會風氣,結果一氣就還俗了僧尼近二十多萬。

    隨着華美佛雕的大門被推開,一大批袍色顯眼的僧人,已經滿臉恭切的侯在廣大 佛堂中,最顯眼是是頭派一批被特賜金紫袈裟冠帶的僧官,僧正,高聲齊唱佛號,向我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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