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女兒和妻子都睡了。
我一個人坐在書房裏抽煙,房間裏安靜極了。
看着桌子上的枱曆,忽然驚覺不知不覺間,我認識林樂怡已經四年零八個月了。這期間,我不止一次努力接近她,都被她巧妙躲開。她的眼裏,只有何連成。那個曾經的花花公子,現在的程新。
他們兩個的經歷越曲折,別人越插不進去。
縱然她現在對程新還是不冷不熱的樣子,也勝過對我的莫名的熟悉,因為這種刻意的冷淡,正好說明在她的內心裏,對程新還是在意的。
我關注着她的每一件事,比她更早一步查到程新的身份。但是,我拿着那些資料,卻不想告訴她。
有人說過真正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得到幸福。我對林樂怡,也是這樣的。但是這一次真的不想讓她和何連成重新相認了,她接受程新,就等於接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這對她不公平。
何況,回想他們在一起發生的那些事,我總覺得她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變故太多。
如果我站在何連成的位置上,絕對不會計較家產和繼承權,早早的就和樂怡遠離何家的是非圈,出來單過了。
可是他沒有,他什麼都想得到,越來越糾結。
也許,這種想法只是我局外人的想法,身陷局中時也會如何連成一樣糾結。
煙燃盡了,我還沒吸一口,看着寸許長的煙灰,我心裏苦笑一起。
我這樣的狀態對明明不太公平,有了自己的妻女,還在心心念念想着別的女人是否幸福,到底是個人渣。
這一晚上,我沒回房睡。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準備親自廚準備早餐,媽媽正巧也在廚房,看到我很驚訝地說:「再睡一會兒,這麼早起來做什麼,我馬上就準備好早餐了。」
「阿姨呢?」我問。
「阿姨今天請假,現在明明需要補補身體,我就早起了一會兒。」媽媽說。
「我來吧,您去休息。」我小聲說着。
媽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外面,低聲問:「天天,和媽媽說實話,是不是和明明鬧彆扭了?最近。」
「沒有啊。」我馬上否認。
「你們兩個狀態不對呀。」媽媽低聲說,「這段時間你們搬回來住,媽媽才看出來,哪有兩口子之間那麼客氣的。是看着沒問題,互相尊重,互相體諒,可是給媽的感覺,你們就跟住在一個屋檐彬彬有禮的陌生人一樣。」
「那有。」我忙否認。
「天天,你收收心吧,有些女人適合娶到家裏,有些女人只能經歷。林樂怡,她註定不是你的良人啊。」媽媽見我這樣否認,也沒法說得更明白了,最後勸了一句。
「我和她現在頂多是普通朋友,偶爾才見一面,也都說不了幾句話,你別想那麼多了。」我說着去熱牛奶,媽媽烤的麵包片也快出爐了。
「你當我真不知道啊,你用自己的關係給她辦了多少事?」媽媽問,「你爸說這些要是讓明明知道了,咱們劉家就理虧了。」
我一怔停手裏的動作,過了一會兒才說:「以後不會了,我女兒都這麼大了。」
「你能這麼想最好了,過兩年感情穩定了再生個兒子,一兒一女湊個好字,咱們就圓滿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媽媽說完,端着做好的三明治走了出去。
我看着牛奶一點一點的冒起泡,想着媽媽的話,最後嘆了一口氣出了廚房。
自此以後,還是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吧。
我刻意忘了她一段時間,埋頭於自己的公司,還有家裏的事。每天班都幫着媽媽和明明一起帶孩子。
女兒的到來確實讓我溫和平順了許多,只是偶爾失眠的時候會想到她。
我極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去找她想她,也不關注她。
等到某一天,我忽然想到她的時候卻一刻都忍不住了,就像忍了這麼長時間以後,所有的一切都積累到心裏,想要找一個宣洩的渠道。
我扔手裏的工作,跑到她公司的樓,打她的固定電話上去,那邊說她不在公司,大概還需要一個月才能回來。
我急了,四一打聽,她和程新一起去國外接受治療。
失落感就涌了過來,全部堵在我的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連續幾天都心不在焉的,明明以為我病了說讓我休息幾天。
面對她的關心,我心裏又愧疚,又是難過。
她那邊好消息頻傳,程新恢復了記憶,只是還頂着一張有幾分陌生的臉。
他們終於一家團聚了!
至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麼想法,那種酸澀忍不住又發泄不出來。
時間過去這麼久,回想我那些求婚那些一廂情願那些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一切既像做夢又像笑話。
我的用心在這一刻成了一場空。
終於,就這樣死心了吧。
看着他們全家慶祝歡聚,我一個人在街上站了很久,最後來到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冷靜的喝酒,一杯接一杯,就像喝水一樣。
我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記得自己越喝越清醒,過去的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閃現。
就這樣喝着,喉嚨里辛辣一片才是一種解脫。
我身邊的人多了又少,走到店家打烊,我還抱着酒杯不肯放。
「先生,我們要關門了。」酒吧的服務生走過來說,「您是要找朋友來接,還是……」
我沒聽他說完,隨手拿出現結了帳,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帝都的凌里,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環衛工人在默默無聲的掃着大街。街燈昏黃,每一行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長。
我走進家裏,所有的都在熟睡。
客廳的沙發旁亮着一盞落地枱燈,有個人在等我。
「怎麼才回來?」她抬頭問我,眼睛裏都是疑惑。
我搖了搖頭:「怎麼還不睡?」
明明站了起來,距離我還有三步遠就站住了,她皺眉問:「你喝酒了?有應酬?」
我點頭又搖頭,她忽然明白,看着我說:「我打電話到公司,說你班就出來了。我想做為妻子,我應該知道你在什麼地方吧,你的手機我打了不十個電話,沒有一個接通的。後來索性關機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意識地摸了口袋,手機不在,找遍全身都沒找到手機的蹤影,我說:「手機丟了。」
「你為什么喝酒?既然沒應酬。」明明看着我問。
我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也有可能是酒精讓我失去了理智。
在沙發上坐來,我說:「明明,你知道嗎?程新恢復記憶了,他就是何連成,他們現在又走到一起了。總之,一家團聚,就要幸福的生活去了。」
當時,我覺得這些話很平常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的臉變得很難看,她看了看我,一言不發轉頭進房間,還把門用大力重重的關上。
因為這個響聲,恬悅在熟睡里驚醒,哭得扯心扯肺。
我走進寶寶房間,哄了半天也沒哄住。最後恬悅哭累了,睡着了,我也坐在地板上覺得眼睛睜不開了。
自始至終,明明再也沒從臥室出來。
事後想想,哪一個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心裏記掛着別的女人。
何況明明是一個女強人,她的眼睛裏揉不沙子。以她的條件和性格,真的值更好的男人用心待她。她衣食無憂,身價過億,找我真的是委屈了。因為人在滿足了自己的特質生活以後,需要的就是精神上和靈魂上的共鳴。我和她,卻永遠不在一個頻率上。
明明提出離婚,我同意了。
我沒理由在自己沒心沒能力愛人的時候娶她,這一切原本就是我的錯。
雙方父母對於我們的婚變都感到很驚訝,唯一淡定的是我的媽媽,她嘆了一聲說:「我們劉家總歸是對不起明明的,財產上你就別說話了,多分她一些以示補償吧。」
我點了點頭。
她沒要財產,也沒要孩子,自己帶着所有的衣服離開了家。
望着她絕決的背影,我真不知道自己心裏有沒有後悔。
就這樣吧,一切轉了一大圈以後,我又回到了原點。
我知道這一輩子我是不可能忘記林樂怡了,卻也只能把她藏在心裏。在我對她最有佔有欲的時候,我缺乏行動的勇氣;在我有行動勇氣時,卻缺乏了時機。
一切都是錯過,一步錯步步錯。
離婚以後,我的心竟然莫名的輕鬆起來,全心撲到工作上。
老爸對我這種為一個女人能墮落到如此地步十分瞧不上,我也看得出來他對我的不耐煩,找了個理由自主出來創業。
有些人說得對,我們這種人所謂的創業也是因着父輩的關係,比其他人容易很多。
我關注着和她相關的事,終於等到了機會。
那一塊地應該能讓她的身價翻幾十倍,然後有與何連成並肩的資本。
她對我全方位的信任,讓我有一種酸溜溜的無奈感。
我在她身邊,成了真正的朋友,再無其它想法。
程新……哦,不對,是何連成找我談過,他說得也很誠懇,說很感謝這些年以來他不在的時候我對樂怡的照顧,但是希望自今以後我能離樂怡遠一些,因為他要全方位的接管她的後面所有的日子。
這種話也只有正牌的配偶才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吧,我竟然沒生氣,點頭同意了,用十分配合的語氣說:「放心,她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何連成笑了起來,拍着我的肩認真地說謝謝。
對她的關心和喜歡,變成了一種習慣,我慶幸自己能一直和她在同一個城市,能遠遠地看着她幸福。
為愛殉情之類的事,我不會想,從小受到的教育讓我沒有這個想法。
喜歡一個人,記在心裏,默默地關注她也是一種幸福。
我們誰也不知道以後還會經歷什麼,但是畢竟一天會比一天更好的吧。遠遠的看着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我居然會這麼淡然,也是一種解脫。
只是沒人知道,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的眼前總會時不時閃現她橘色的笑容。那個笑甜美溫暖到無人能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