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着膽子,宇文長樂伸手握住了攝政王的手,抬頭看着他,深情款款,目送秋波。
「阿晉,我會對你好的。」
阿晉,我會對你好的。
曾幾何時,也有人對他說過一樣的話,而如今,當年握着他的手的那個人,早已魂飛魄散,便是連屍首都沒有留下。
眼前這個人,卻是活生生的,掌心帶着熾熱的溫度,從手背一直暖到了心間。
司馬連晉沒有拂開她的手。
雖然第一反應就想抽開,卻是身不由己,仿佛在剎那間喪失了抽手的力氣。
見攝政王沒有反應,還是那般無動於衷的模樣,不置可否,宇文長樂心下忐忑,覺得自己有點兒衝動了,想要收回手,又覺得沒面子,乾脆就握得更緊了。
看着他們兩個人「恩愛」的樣子,左相氣得鬍子直撇,就連唐扶歌都覺得有些脊背發毛,肉麻得很。
奈何攝政王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宇文長樂更是嗤之以鼻,只要司馬連晉不掙開她,就算握上一整個晚上她也願意。
外頭的場台上,第九輪競寶已經開始了。
一代名伶百里青桑姍姍來遲,鏘鏘登場,此時的他已經褪了紅衣,卸了妝容,露出清俊秀氣的眉眼,着一身青色的長衫,單薄的身子頗有種弱柳扶風的感覺,卻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艷雪樓的競寶大會上,雖然多以寶器為主,但也不乏美女孌童,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像百里青桑這樣負有盛名。
甚至沒有人會想到,他會出來將自己賣身。
霎時間,全場的人都沸騰了!
爭先恐後地一擲千金,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沒想到這個戲子會如此受歡迎,宇文長樂也是吃了一驚,深感壓力有點大,手下的五指不由微微收緊,捏得司馬連晉有些生疼。
便開口笑了一句。
「怕了?」
聞言,左相一聽有戲,跟着探過頭來,等着看宇文長樂出醜。
宇文長樂立刻防鬆了五指,眉飛色舞地笑。
「快結束了,就讓他們開心下,要不然都要罵我霸着場子了……等他們鬧夠了再出手,也是一樣的。」
司馬連晉沒再說話,垂眸低低笑了笑,卻是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宇文長樂最受不了他的笑,一眼就能看痴呆了去,恍恍惚惚,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良久,外面的爭奪漸漸地平息了下去,大伙兒又開始等宇文長樂出手,然而等了一陣卻不見她有反應,在聽到鈴聲響起第二下的時候,甚至還有人着急了,恨不得跑上去敲個門提醒下!
好在趕在第三聲鈴音響起之前,宇文長樂終於收回了七魂六魄,一錘定音,所向披靡!
連方才即將得手的對家都沒再吭聲,擺明了是要讓她。
或者說,一開始就沒打算要,純粹是幫宇文長樂煽風點火來着。
不管是什麼情況,宇文長樂都不在乎,她原本就是抱着傾家蕩產,只為博攝政王一笑而來的,所以對她來說,賠得只剩下一張銀票,還是賠得只剩下一個銅板,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相反,她砸得越多,賠得越慘,就說明她對攝政王越重視,也就更能撼動攝政王那顆油鹽不進的心。
三聲鈴音落,百里青桑抬頭看過來一眼,隔着珠簾對上了宇文長樂的視線,像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金主,買下了他的自由身。
但畢竟隔着一層帘子,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看不清。
故而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側開腦袋下了場台。
四下之人唏噓不已,又是艷羨,又是惋惜,嘆息之中暗含着複雜的情緒。
直到最後一件壓軸之寶被奉上來,氣氛才有陡然變得熱烈,乃至於連樓里的溫度都在直線上升!
宇文長樂心頭一震,暗道。
重頭戲來了!
被放在最後一輪,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玩意兒,宇文長樂不由得睜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看着樓下的場台。
待那大紅色的綢布一掀開,將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一看,不少人頓時唏噓不已,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卻是讓一些人面露肅然,端正了神情。
宇文長樂不解,目光中染上了幾分狐。
那是一個袖珍棋盤,上面落了不少黑白子,看得出是個殘局,想來是一個難解的棋局。
這樣的玩意兒,在某些人眼裏,自然是無足輕重,可對某些人來說,便是如獲至寶,可再怎麼寶貝,將其放在最後一輪,也確實有點過了。
一開始,宇文長樂是這樣想的。
但是很快,在看到左相作勢要出手的剎那,宇文長樂的腦子裏忽然一閃而過三個字——
攝政王!
她差點忘了,攝政王唯一的愛好,就是下棋!
而顯然,如果左相願意花費巨資拿下那個珍瓏棋局,又是當着攝政王的面參加的競寶,毫無疑問就是打算將那個棋局獻給攝政王的!
畢竟,像攝政王這樣野心勃勃的人,是不可能玩物喪志,為了一個棋盤而傾囊相與。
果然,不出她所料,沒等宇文長樂開口問話,左相就率先直言,坦白地告訴了她。
「不瞞七小姐,這個棋盤,本相是打算送給王爺的。」
言下之意,就是說——
反正都是送給同一個人,你就別跟我搶了。
可是,宇文長樂怎麼可能會答應呢?
哪怕都是送給攝政王的,可不同的人送,意義就大不相同,說到底就是一個人情,且不說宇文長樂這次原本就是為了砸左相的場子來的,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毫無芥蒂,她也不會把攝政王的這個人情拱手讓給別人。
說了包場就是包場,當她是開玩笑的麼?怎麼到了現在,都不相信呢……
也管不得他信不信了,宇文長樂從頭到尾,就只有那麼一句話。
「相爺可能是耳朵不好使,沒有聽清楚,那本小姐就再強調一遍……這十件寶貝,本小姐都要!『都要』這兩個字,相爺難道聽不懂嗎?」
左相終於忍無可忍,重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氣得臉色鐵青,惱羞成怒之下也顧不上攝政王在場了,直接指着宇文長樂的鼻子,破口就罵!
「賤人,你是存心跟本相過不去?!」
宇文長樂嘻嘻笑了兩聲,不以為然,也不生氣。
「哪裏是本小姐同相爺過不去,本小姐一開始就說要包全場,是相爺您自己沒聽清楚,抑或是……相爺要存心跟本小姐過不去吧?」
「宇文長樂……你!你!……」
抖着手指頭,左相一連說了好幾個「你」,氣了個半死,卻是不知道該怎麼罵她,才能發泄出淤積在胸口的怒火,只恨恨地瞪着眼睛,像是要殺人!
屋子裏,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仿佛隨時都會打起來!
屋子外,樓里的人也像是瘋了一樣,為了一個並沒有什麼卵用的棋盤爭先恐後地搶,一開始,大部分的人尚且不知情,只覺得莫名其妙,後來當競寶之人的意圖傳開了之後,那些人也顧不上是不是會傾家蕩產,只要出得起那個價,咬咬牙也就上了!
整個氣氛異常的瘋魔,幾乎所有人都喪失了理智。
唯獨一個人樂開了花兒。
那就是一代奸商,艷雪樓主萬雪夜。
很明顯,如此高漲的氣氛,少不得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但不可否認,真正將最後這輪競拍推上*的,還是那個高高在上,遺世獨立的男人——
司馬連晉。
萬雪夜的眼光一向很準,更擅長於揣度人心,煽動群情。
在這個皇城裏頭,最金貴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天下至寶,而是一個人,一個足以令天下男女癲狂的男人,那便是攝政王。
所以,愛屋及烏之下,攝政王喜歡的東西,理應是最值錢的。
攝政王難得對什麼有興趣,下棋是唯一的喜好,正因為這個唯一,故而當萬雪夜拿到珍瓏棋局的時候,就開始謀劃了眼前這一幕。
人心是很容易煽動的,尤其是當大伙兒一窩蜂兒哄搶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就像現在,即便他們拍到了這個棋局,也不過是討得攝政王的歡心,博他一笑而已,但看着這般瘋魔的架勢和陣仗,不知情的人恐怕還以為只要拿下棋局,就能將攝政王據為己有了一般。
棋局和人,這兩者對別人而言,尚且是有區別的。
但是到了宇文長樂那兒,便是混為一談,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
棋局她勢在必得,人亦然!
鬆開手,宇文長樂跟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左相的面前,明明個子還不如左相高,可是氣勢上,卻給人以一種傾壓而來的感覺!
左相面露忌憚之色,警惕道。
「你想幹什麼?!」
宇文長樂並不說話,只伸手拿起左相身邊的那個小鼓,「咚咚咚」地連敲了三下。
左相更加看不懂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相爺不是也想要那個棋局嗎?本小姐就幫你一把咯……反正到了最後,本小姐都會壓你一腳!」
一句話,宇文長樂說得不可謂不狂妄,但是在場之人,誰都沒有懷疑她這句話的真實性,畢竟前面九輪競拍,並不是鬧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