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錦文很害怕父親和太太,聽見崔姨娘讓自己去寧安居給太太請安,順便對第一天去學裏的兄長說兩句吉祥話,昨晚上竟一夜沒睡好。今個一大早就被姨娘喊起來,他磨磨蹭蹭不肯出門,崔姨娘只好自己先過來。
奶娘、丫頭哄了半晌,又強行把他抱過來。說來也奇怪,他進了寧安居的院子就不敢再撒潑,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順着牆根往裏面走。到了門口也不等丫頭撩帘子進去回稟,自己從縫裏鑽進去,挨着邊進了屋子。
門口的丫頭看見他這般行事只好笑的哼了一聲,也不怎麼搭理。他進了屋子看見滿屋子人,又看見封氏在上面坐着,心裏就撲通撲通的亂跳。
崔姨娘正往門口張望,看見兒子夾着尾巴的老鼠一樣溜了進來,心裏這個憋氣啊。自己的兒子好歹也是金府的庶子,真真正正的主子,怎麼行事這般上不去台面?別說是太太見了,就是自己見了也不喜歡。你大大方方讓丫頭回稟一聲,再光明正大的進來多好,非要做出受氣包的樣子!
金錦文抬眼瞥了姨娘一眼,看見她正瞪着自己趕忙垂頭張嘴說話。只聽見屋子裏說話的聲音都停了,不少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越發的手足無措起來。
「哦,是錦哥兒啊。」封氏忍住厭惡說着,「什麼時候進來的竟沒有動靜,快坐吧。」
他聽見這話長出一口氣,剛想坐下又想起臨來時姨娘的囑咐。
「五哥要去學裏,這一番定是要……要……」不過是一句吉利話,崔姨娘從昨天晚上一直教到今天早上,他還是忘了。
他昨晚上沒睡好,今早上又撒潑打滾哭鬧了一番,奶娘、丫頭顧不上給他重新洗漱換衣裳。只見他眼睛和鼻頭泛紅,臉蛋上有兩道乾的淚痕,衣服領子和袖口皺巴巴,鞋面上沾着塵土。此刻,他正擠眉弄眼,抓耳撓腮想那個吉利話,怎麼瞧怎麼像天橋底下耍戲法的小猴子。
「噗嗤~」不知道是那個丫頭婆子沒憋住,竟輕笑出來。
崔姨娘眉毛一立,卻掃見封氏面色如常,到了嘴邊的呵斥咽回去。
「哦,我想起來了。」崔姨娘聽見這話眼睛一亮,這混小子還不算太丟人,可金錦文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差點吐血。
金錦文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得意地抬起頭,大聲說着:「五哥要去學裏,這一番定是要自宮折罪!」
「放肆!」封氏使勁一拍桌子,嚇得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了。
「太太息怒,錦哥兒想要說得是蟾宮折桂。奴婢……」
「算了,教不好就不要胡亂教。好好的哥兒,讓你們這些奴婢磋磨成什麼樣子了?」封氏不容崔姨娘辯解,「柳燕,帶錦哥兒進去洗漱一番。」
本來屋子裏的氣氛挺祥和、喜慶,偏生鬧了這麼一出門,滿屋子的人誰都不敢再言語一聲。
「瀚哥兒去學裏,哪個小廝跟着?」封氏想着今天是兒子第一天去學裏,不好太動怒,臉色緩了緩問着。
「回太太的話,是旺兒和興兒兩個貼身侍候,另外還有錢忠帶人在外面以備不時之需。」
「嗯,錢忠倒是個穩妥的,你把那兩個小猴子喊進來。」聽見封氏這樣說,錢嬤嬤笑了一下。這錢忠是她的大兒子,在外院行走,專管老爺、少爺們出門的事情。封氏當着眾人的面夸錢忠,這是給自己臉面。
不一會兒,門口帘子外面跪了兩個小廝。他們都是八九歲的樣子,毛還沒長齊,難怪封氏叫他們小猴子。他們負責背書包,研磨鋪紙,侍候點心茶水等等。
「你們跟着五少爺去學裏,好生侍候不可攛掇他不好好念書。別以為出了內宅我就不知道你們的一舉一動,出個一差二錯仔細你們的皮子!」封氏說這話可不是嚇唬他們,錢忠是幹什麼吃的?他可是封氏在外院的耳朵和手腳。
旺兒和興兒知道自己要侍候五少爺去學裏,高興地一蹦三尺高。金家的家學在貓耳胡同,那裏面都是金家子弟,還有些依附金家的親戚。年紀從五六歲到十五六,都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到了一處肯定比在府中熱鬧。況且家學離金府二里地,那裏沒有老爺、太太,規矩也少。金瀚文又是金府正經八百的嫡子,最是金貴,跟着這樣的主子在家學還不是橫着走!
眼下聽了封氏的敲打,兩個人心裏的玩性減了大半,忙答應着。
封氏見了讓他們出去候着,又細細地叮囑了瀚哥兒一番,這才讓丫頭、婆子送出去。
這功夫外面進來個丫頭,說是管家讓人進來回稟,一個時辰之後帶人修整東跨院的屋頂,請各位主子迴避。封氏聽了點點頭,讓她們各自回去用早飯,到了時辰就留在屋子裏別出來。
幼儀跟着姐妹們一齊出來,只看見冬雪一個人在廊下候着,劉嬤嬤不知所蹤。
「剛剛劉嬤嬤說肚子疼去茅房,說若是姑娘出來就先回去。」
「嗯。」幼儀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明鏡似的。肚子疼去茅房是假,被她的主子喚走是真!
「長姐,什麼是『自宮』,為何太太聽了要震怒?」一旁的韻儀拉着玉儀的衣袖輕聲問着。
就見玉儀臉色一變,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三妹妹若再這樣口無遮攔,小心我回了太太打你的屁股!太太聽了都震怒的混賬話,咱們姑娘家躲還來不及,怎麼就刨根問底的了?」
崔姨娘跟錦哥兒出來,正聽見這話,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伸手就揪住錦哥兒的耳朵,「在易水閣說得好好的,怎麼到了太太跟前就記不得了?記不得就算了,還非得胡說八道,你真真是我的小祖宗!」
玉儀見狀眉頭輕蹙,她身旁的抱琴見狀上前一步,攔住崔姨娘的手,「姨娘這是幹什麼?也不瞧瞧這是哪裏?六少爺再不對,有太太責罰呢。」
這抱琴是玉儀跟前的大丫頭,爹爹是金老爺身邊的常隨,娘在大廚房管事,府中上上下下誰見了都要給幾分好顏色。崔姨娘不敢得罪,更是得罪不起。
她乾笑了兩聲,心虛地瞥了幼儀一眼,灰頭土臉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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