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鍾氏一聽到女兒說要去寺廟上香,眉頭皺得更緊,「這個時候去上什麼香?你大哥都去治災了,你就給我在家裏安份點,甭出去招惹禍端……」
「娘,普救寺就在京城附近又不遠,我們這兒又沒有像江南那邊發了大水,有天子坐陣能出什麼事?」葉蔓籽扁着嘴巴道,她娘就是太過於小心謹慎,難道這段時間都不許出門了?「再說這是我們詩社的姑娘們一致同意要去的,我若不去,以後她們豈不是要孤立我?娘,我保證不會出問題,也不會輕易招惹禍端,娘,你就答應我嘛……」
葉鍾氏直覺得這女兒是來討債的,她前輩子八成欠了她,看到她這苦苦哀求的樣子,她又狠不下心來,只能板着臉道,「你要去我也不攔着你,可有一條你得給我記住了,若有不對勁的地方立即就回府來,莫要在外耽擱,當日去當日回,不許借宿逗留……」
趁機給女兒提條件,就是要為了框住女兒的行動,葉蔓籽也不敢太過於違逆母親的話,遂連連點頭稱是。
一邊坐着輕拍熟睡孩子襁褓的林瓏看着這倆母女的互動,笑道,「小姑,我聽聞這普救寺最有名氣的就是姻緣簽,聽說裏面求籤的無不應驗,怕是為你大哥求平安簽是拿你哥來打幌子吧?」
葉蔓籽頓時尷尬了,忙上前去抱着林瓏的手臂,「我的好大嫂,你別什麼都說出來嘛,我也要面子的,再說給出遠門的大哥求平安簽我也是真心實意的,老天可做證……」
「我又沒說什麼,搬出老天來做甚?」林瓏笑道,「我剛扳了下指頭算了算,再過兩日好像就是七夕了。」
這七夕一向是女兒家的節日,當日自然少不了許多的祝願祈福的活動,自家小姑在七夕前夕前往普救寺求籤,估計還真是為了求得一支上好的姻緣簽,一轉眼,這小姑也到了思嫁的年紀,她不由得覺得自己老了的感覺。
葉鍾氏最近因大兒子遠行出公差一直沒睡好,這個家不能沒了大兒子這個頂樑柱,丈夫不頂事,小兒子還沒到獨當一面的年紀,幾個孫子又小得小,公爹又許久不理事,想得都發了愁,倒也理解了那天兒媳婦的舉動,不是不明事理,而是實在是操心。
如今聽到兒媳婦的話,這才想起又到了七夕,怪不得小女兒春心萌動,畢竟哪個少女不懷春?她也感慨自己的小女兒終於大了。
葉蔓籽的臉蛋更紅了些,這都是羞的。
葉鍾氏伸手把女兒拉到身邊輕撫她的秀髮,滿臉的慈愛,「想去就去吧,不過記得娘剛才吩咐的話,這大姑娘最重閨譽,若是名聲壞了,往後可沒有好人家求娶,你且給我牢牢記住這條。」
「是,娘,我如今長大了哪還會再犯渾?」葉蔓籽高興母親的態度轉變,雖然之前母親也同意她去普救寺,但不若現在溫言叮囑得令人心情舒爽。
得了母親的應允,她忙告辭想要回去做好準備,明兒一早就出發。
林瓏卻是喚住她,「小姑,你且等一下,我有一事不大明了,還想請小姑為我解惑。」
「大嫂,什麼事?」本來要走的葉蔓籽又一屁股地坐到林瓏的身邊,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若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沒那麼嚴重,我就是想問問,這提議到普救寺上香的人是誰?」林瓏笑着問道,手還是安撫地拍了下自家小姑的手背。
「原姐姐啊。」葉蔓籽想也沒想地就答道。
「是那位原紫瑛姑娘嗎?」林瓏又問,「我還以為會是連姑娘的提議呢?」
「連姐姐倒是反對來着,她的說辭與娘差不多,就是說如今多處遭災最好不要去,無奈原姐姐的提議得到大部分人贊同,都姐姐最為響應,她又一起鬨,大家都想着去求只上等的姻緣簽,所以最後上香一事就此抵定。」葉蔓籽如倒竹筒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道了出來,「若是連姐姐提議的,我就不去了,她那人有點假。」
經過上回林瓏晦暗地點醒,又加上後來她的觀察,她對連枝起了些許反感,這連枝行事有些讓人瞧不慣,不過她如今不是以前那什麼事都藏不住非要咋乎出來才舒爽的性子,遂只是暗暗疏遠了連枝,卻沒有在背後道她是非惹爭執。
「嗯,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能這麼想,娘甚感安慰。」葉鍾氏對於女兒現在的穩重是喜上心頭的,這小女兒同樣讓她操心,相反對於遠嫁的大女兒她只是牽掛並不太擔心她會過得不好。
「娘,我都說我長大了嘛。」葉蔓籽笑道,「好了,我不跟你們說了,這就要回去準備一下。」
她低頭親了親倆小侄子,然後一臉喜悅歡快地急忙撳帘子出去。
等到這小姑走遠,林瓏方才道,「婆母,我總覺得這事有些懸乎,要不暗地裏派些人暗中保護小姑,不讓她發現便是。」
連枝這人行事一向不光明磊落,原紫瑛與她交好,只怕這耳根子軟易信人的原姑娘被人利用了也未可知,其他人她顧不上,但事關自家小姑,就得謹慎些。
「這倒也使得,我明兒就吩咐人暗中跟着她,省得真出了事後悔莫迭。」葉鍾氏細思後完全同意林瓏的提議,侯府人多勢眾,遣幾個會功夫的侍衛暗中跟着也好。
「我這次生星哥兒和辰哥兒,那幫詩社裏的人只有連枝給我送了賀禮來,這還沒有出閣呢,連枝倒是頗懂人情世故。」林瓏着人去把連枝送來的禮拿過來。
精明過了頭就是不大討人喜歡,連枝那想嫁進葉家來的心表現得太明顯,若是今兒個連枝真與葉旭融定了親,那她這樣行事倒是上乘了。
葉鍾氏翻看了一下連枝的禮物,一式兩樣,她拿了頂虎頭帽看了看,做工倒是精細,看得出來極費心思,應是出自連枝之手,眉間皺緊了些許,把虎頭帽扔回一堆禮物當中,她擺擺手讓人拿出去省得放在這兒礙眼,「若她是我們家的親戚,我或許還會贊一聲這姑娘心靈手巧,這樣太過於露痕跡了,連家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女兒的?」
非親非故,這連枝與自家女兒熟,與自家兒媳婦卻是點頭之交,正所謂上趕子不是買賣,沒得墮了自己的身價,這連枝的聰明用過勁了自然讓人心生反感。
「連家的家教我們不知,也無須去指責它,只是我怕連姑娘這般工於心計,會傷害到小姑。」林瓏知道連枝是進不了葉家大門的,不過卻不代表要放任此人接近葉蔓籽,葉蔓籽再如何裝成熟穩重,終歸還是個養在深閨涉世未深的姑娘家。
她當年若不是家中遭變父親病死不得不在叔父那兒寄人籬下,為了給親弟治病討生活,自己都不擔保及笄後又能比葉蔓籽強到哪兒去,說到底還是環境使人成熟。
「籽姐兒一直太順了些,吃點苦頭未為不好,但就是不能出了亂子。」葉鍾氏在教育子女上還是挺捨得的。
林瓏聞言也只得點點頭,過於保護也不是個法子,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婆母說得是,倒是兒媳婦狹隘了。」似想到什麼,面上略有潮紅,最後仍是開口道,「婆母,夫君這趟要出公差,我的表現太差了,竟想着不讓他去,差點就拖了他後腿,這事我深刻反省過……」
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向葉鍾氏反省一下這事,省得葉鍾氏心存芥蒂,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不是魔怔了,竟會那樣表現?看來都是最近葉旭堯太過於順從她,自父親死後到匆匆嫁人,她很少會再被一個人如此愛護着,漸漸竟是學得嬌氣了,想來都汗顏萬分。
初進葉家大門的時候,她是如履薄冰的,時刻提醒自己要當個賢內助,畢竟她不是葉家的女兒,她是葉家的媳婦。或者真如英姿表姐所說的那樣,她是真生了這四個兒子底氣足了,才會想要得到更多,漸漸也就表露出一些本不應該是葉家兒媳婦應做出的表現。
好在經過三年多的夫妻生活,葉旭堯是真的包容自己了,他走的那晚並沒有責備過她半句,倒是還能溫言地寬慰自己,如今再回想自己倒真的讓他擔心了,這心是又慚愧又覺得有絲甜蜜縈繞着,不足以向外人道。
葉鍾氏自己是過來人,倒也沒有這點上苛求林瓏,這兒媳婦再能幹不過是與小兒子同齡,在這幾年裏能做好葉家兒媳婦的本份她就覺得已是無可挑剔了,思及此,笑着打斷了林瓏自省的話,「這事我不怪罪你,你們夫妻正年輕着,彼此捨不得也在常理當中,不過你到底是為人妻為人母,以後凡事要三思,不能由得自己的性子來,知道嗎?」
「是,婆母。」林瓏見到此事說開了,忙揚着笑容表示認可葉鍾氏的話。
葉鍾氏一向最為喜歡林瓏這乖巧的一面,心下對於她的主動認錯是高度讚賞的,思忖了一會兒道,「再過些日子你就出月子了,我想着你遲早要當這個家,我也就不再代你管着,到時候一併交回給你,庭哥兒和輝哥兒大了點,這個我可以幫你多看點……」
省得這兒媳婦閒下來就犯相思病,她想着還是多給她找點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再者她當初接手中饋也是因為林瓏有孕,如今月子都快做完了,也該是交回去的時候。
林瓏愣了愣,沒想到葉鍾氏會主動提及此事,畢竟葉鍾氏也還年輕,再多掌家十幾二十年不成問題,婆母待她不錯,她也沒想過搶班奪權,一切就等婆母哪天願意交給她,她再接手便是,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婆母還年輕可以多管幾天……」
「得了,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啊也想要頤養天年含飴弄孫,再者還有你小叔子的婚事要我操心,我哪閒得下來?」
葉鍾氏也想過將來要如何平衡倆個兒媳婦和平共處,不若早早讓大兒媳婦掌權,這小兒媳婦進門後見到這情形,聰明人都知難而退,沒有什麼好相爭的,中饋之職歷來都是長房嫡長媳婦的囊中之物。
她自己就是過來人,從來沒想過要把這權利給未來的小兒媳婦,大家早早把權利分清楚,這樣一來也好相處,兒女大了,她少不得多想想如何做才能讓府里和諧一片。
林瓏自來也是心思極細的,一聽就聽出了葉鍾氏的弦外之音,遂也沒有再推辭,等於是同意一出月子就再管家一事。
葉鍾氏到底記掛女兒明天要出去上香一事,並沒有在林瓏這兒久坐,很快就起身離開轉道去小女兒的院子,看看她收拾得如何。
林瓏惟有起身送婆母出房門就迴轉裏屋了,看了看沙漏還早得很,倆大兒子還沒有下課,正想得入神,聽到搖籃處倆小兒子哭出聲來,這才急忙去抱孩子。
自己一個人自然是忙不過來,就惟有讓奶娘跟着一塊兒哄孩子,這時候她無比想念丈夫,若是他在家,倆人一人抱一個多好,省得她沒抱上的另一個不滿。
哄停了孩子的哭聲,她把懷裏的葉耀星交給另一個奶娘讓她餵奶,自己卻坐下來研墨寫些計劃什麼的。
正忙活着寫東西,如雁挑帘子進來稟報,說是林綠氏來了。
林瓏忙放下筆,立刻起身相迎,恰好林綠氏自個兒掀帘子進來,「瓏姐兒,好消息……」
「可是南叔南嬸他們到了?」林瓏忙一臉着急地問道。
自從在數月前猜到可能會有水災,她就急忙寫信讓人快馬加鞭地送到蘇州給林南,囑他見到形勢不對立刻北上不要耽擱,至於店鋪與貨物,如果實在必要也只能捨去,保得人命才是關鍵。
林南當時也回了她信,說是還不到離開的這步田地,他捨不得這大好的生意與滿倉的貨物,不過仍還是聽她的指揮,不再生產新貨,一味地拋售庫存爭取減少損失。
後來她又再送信去再三叮囑,林南方才表示如果形勢不對,他立刻帶家眷離開。
如今丈夫都出發到江南賑災去了,可見形勢已經大大不好,再守在蘇州城也不是法子,所以林南一家子北上勢在必行。
「是來了。」林綠氏喜道,「我把他們一家子暫時安排在府里住着,不過……」
「不過什麼?」林瓏原本聽到南叔一家子已經到了正放心,這會兒聽到這倆字不由得心一緊。
「瓏姐兒別緊張,就是林南仍在蘇州,他沒有跟着北上。」林綠氏這會兒皺緊眉頭,「我問過林南家的,她說林南捨不得蘇州未出售的倉貨,正搶着重新安排庫存之地,爭取減少損失……」
「胡鬧。」林瓏聽後不由得來氣,「貨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了那點錢財丟了性命值得嗎?這些年我們也賺了不少,我又不是那等吝嗇之人,焉能捨不得那點錢財?」
為此她都不再擴張玉膚坊的事業,畢竟天災到來,什麼都比胭脂水粉值錢,到時候也就只有不差錢的富貴人家的奶奶姑娘們還會花巨資買,普羅大眾是沒那個購買力的,所以她早已做出了減少生產的命令。但之前產房擴張過,人員更是以倍遞增,在這樣艱難的時勢下,她也沒有做出裁員的決定,暫時都發了基本能過活的銀錢給她們,一再承諾等這災情過了就會加量生產,以期用此來安撫人心。
「林南就是那樣脾氣的人,林南家的說得都哭了都沒用,當初我們把蘇州的總店托給林南經營,他就一直十分上心,估計是勸不來的。」林綠氏嘆道,這等忠僕在危難時刻還想着主家的利益確是打着燈籠也難找,所以她安排林南家眷都是盡心盡力,爭取不讓他們受到委屈。
林瓏知道自家二娘說得在理,不過這心情仍有幾分鬱悶,到底人命關天啊,「也罷,我再寫封信讓人帶給南叔,如果他遇上解決不了的麻煩就去找我家夫君吧。」
本來她不想讓丈夫幫她處理私事,畢竟他肩上的擔子夠重了,不應再操心她的瑣事,可計劃比不上變化,哪裏知道林南沒有按她的吩咐北上,所以就只能相應變出對策來。
林綠氏也點點頭,這一受災城中就會生亂,難免會有不長眼的人,林南又一人留守在那兒,所以這不麻煩女婿也不行。
林瓏揮毫很快寫好了信,吩咐如眉拿給丈夫留給她的小廝匪風,讓他快馬加鞭趕去送給自家男人。安排妥了此事這才鬆了一口氣,淡定地喝了口茶水,她道,「二娘,等南叔一家子休整過後,你再帶他們過來我見見,扳指算來都有三年未見了。」
她現在兒子都能跑會跳了,真是一回首像是昨日做的一場夢,讓人心生唏噓。
「自當如此,林南家的一來就提出要過來給你磕頭,是我見她一家子剛到怕是累着,這才阻止她的。」林綠氏解釋道。
林瓏點點頭,少不得要與林綠氏商量一下這玉膚坊店鋪的安排,當然她事後還得與葉田氏、貝明緋通通氣。至於鄭南珠則不在她的考量範圍內,這些年鄭南珠的分紅已經是大大遠超過當年她的投資。
翌日,葉鍾氏頗有幾分擔憂地送了女兒上馬車出發去普救寺,直到馬車出了內院見不着,她這才讓人暗中跟上去保護女兒的安全,一切安排妥當後,方才帶人迴轉主院處理府中事務。
葉蔓籽的馬車很快就與詩社一眾同齡姑娘家匯合。
都荃一看到她的馬車,忙讓車夫停下,自己跳下了馬車急忙提裙登上葉蔓籽的馬車。
原紫瑛微掀車窗簾子眯眼看着都荃的動作,若是以前她必定不會多想,畢竟都荃性子不複雜,與她也頗談得來,可經過連枝「點撥」後,她的想法卻是大變,再看都荃這動作怎麼礙眼怎麼來,沒見過這麼上趕子巴結人家的賤貨。
她恨恨地把車窗簾子拉上,臉色難看且緊繃,手更是發泄般地卷着巾帕,恨不得把都荃那張似狐狸精的臉蛋給劃花,看她還張不張揚。
連枝見狀,嘴角不可察覺地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原紫瑛卷着巾帕的手,「原姐姐冷靜點,不然就中了別人的計,越是沉不住氣就越讓人踩在頭頂上,聽我的勸,來深吸一口氣。」
原紫瑛照着連枝所做的呼出濁氣再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才覺得胸腔不那麼緊繃,「我就是這臭脾氣改不了,連妹妹,這點我得跟你多學着點,不然就真的讓那賤蹄子得意了。」
「原姐姐這般想我就放心了,對了,這次都安排妥當了吧?」連枝不放心地又再問了一次。
原紫瑛眼裏閃着冷光點了下頭,「她要擋我的路,我自然不會放過她,連妹妹,你可要好好幫幫我。」
「放心,我們倆是啥關係?」連枝忙派定心丸給原紫瑛吃。
原紫瑛一臉感激地看着這好友,還是她細心為自己着想,不似都荃那樣假仁假意,哼!
葉家馬車裏面的都荃挨着葉蔓籽坐着,一把拉起她的手,苦惱道,「葉妹妹,你可得幫幫我……」
------題外話------
抱歉,有點卡文遲了些,請大家見諒哈,今晚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