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
十二月,深冬。
昨夜一場大雪又快又急,到下午才消停。
沒想到到了今天的夜裏,又飄起了零星的小雨。
這樣的天氣不好,寒上寒。
記憶中的小屋,緊閉的窗戶,在縫隙之中都貼上了畫着奇怪條紋黃色紙張的屋子裏。
奶奶的聲影猶在耳邊:「雪後雨,雪後雨。抗不過的人,也過不了冬。囡囡,往后里啊,這種天氣可不許外出。」
奶奶很美,就算老了,也有年輕時的五分姿色。
可在記憶中之中,她說這話的時候,皺紋深的早就掩蓋了她的美貌。
「為什麼?」少有見奶奶如此嚴肅,我的聲音有些怯怯的。
「這樣的天氣里,髒東西多。你和我一樣,都容易遇見。」奶奶的話語帶着嘆息。
可是髒東西是什麼?
小屋裏開着火爐,奶奶的懷抱溫暖得就像一床厚毯,我有些乏了。
迷糊的雙眼,愣愣的看着打在窗戶上的零星小雨。
望出去,是擁擠的巷弄,積雪早已混着渾濁的泥水,骯髒不已。
這樣說來,髒東西是很多。
我抓着奶奶的衣襟,聲音已經開始呢喃:「街上都很髒,為什麼是我們容易遇見呢?」
奶奶溫暖的手掌拍在我的背上。
沉默卻如深沉的黑夜。
**********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划過雜亂的巷弄,為這個記憶之中煩悶的夏季帶來了一絲特別的清涼。
s城。
90年代。
在這個時代的夏天早已沒有了以往的絲毫浪漫色彩。
上浮的灰塵,交錯的巷道,浮躁的情緒,懨懨的日頭,幾乎是我對夏日的全部記憶。
那個有着一竄鈴聲的夏季卻不同。
一個看起來有些瘋顛顛的老頭,就這樣一路搖晃着他手中的銅鈴,朝着我走來。
銅鈴的把手陳舊,鈴鐺兒卻泛着異樣的金色。
一竄兒鈴聲,奇怪的髮髻,惹得街頭巷尾的小孩兒一路跟隨。
他很乾淨,身上的衣服舊,卻洗得發白,眼神更加的乾淨。
面對指點,神態淡然,那施施然的四方步不是矯情,透着的是種從容。
這種從容似乎會傳染,以至於他手中牽着的那個小男孩兒,也一樣的淡然平靜。
我記不住他的樣子了,卻記得那個男孩子有一雙不同於老道的眼睛。
冷漠,平靜,卻深得像侵入骨髓一般的堅韌。
我覺得他不好惹。
「一塊兒暖陽玉,能保她15年平安。在這之後,全天下的暖陽玉尋來與她也是沒用。」
他認識奶奶。
留下了一塊兒淡黃色的玉,握在手心暖暖,和一句沒什麼頭腦的話,然後飄然而去。
江湖術士的話哪裏信得?長大後,再尋思這些,我並不在意。
儘管他感覺有些不同。
我只是記得那年夏天,仿佛帶來清涼的那一陣兒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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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7歲,得玉。
從此玉不離身。
今天,又是一場雪後雨。
我22歲。
脖子上的玉卻是不見了,想是那早已陳舊的紅繩斷了吧。
是我太不小心,可是事後再來追悔又有何用?
我淚流滿面,無助的走在路上。
身旁摟着的我是一個英俊無匹的男子。
可他的手傳來的冰冷溫度,像一條滑膩膩的毒蛇。
若是玉在,我是否能不遭遇至此?
黑暗的前路,飄零的細雨。
寒上寒的天兒。
我心念念着那一塊兒保平安的暖陽玉。
但有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