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日麗多風,乍暖還寒,陰陽參半,晝夜等長。金黃色油菜花鋪滿田野,隨風搖曳猶如翻湧的海洋,蔚為壯觀。春光下,欣欣向榮的花田,鮮活可愛,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一番。
如斯美景,也打動了趕赴三宗會武的精武門眾人。喬峰也破天荒地讓大家在花田前停下休息片刻。素日高傲冷漠如葉凌薇,也情不自禁摘下一朵油菜花,輕輕插在鬢邊。陳婷素日溫柔馴順,見到花田心生歡喜,也只是附下身來,細細欣賞,輕輕聞着花的香氣。其餘弟子也都兩兩三三,指着花田,邊欣賞,邊發出陣陣讚嘆。反而是平日極為合群的喬峰,此刻迎着春風孤立一旁,眼神溫柔,遠離着眾人獨自眺望花田。顯是這頂天立地的漢子,在春風中的花田裏,也不自禁追憶起甜蜜又憂傷的往事。
魏離一行沿着濮水南下,喬峰不允許用輕功趕路,每天只能行五六十里,從精武門至此不到七百里,卻從驚蟄走到春分,足足半個月功夫。只有魏離明白,喬峰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中間指點魏離武道意志。
與一行人興奮新鮮不同,魏離一路上都昏昏欲睡,經常掃葉凌薇和陳婷兩個熱情少女的玩興。每次兩人邀請魏離逛逛,魏離都苦笑拒絕,任誰每天晚上抵抗喬峰一個時辰武道意志壓迫,都再沒有精力做其他事。魏離能夠保持不掉隊,不睡着,已是他意志力堅韌異與常人。
喬峰望着寬廣浩淼,波光粼粼的濮水嘆道:「若能終老於此,晴天耕田,雨天垂釣,此生足矣!」他心內不自覺閃現那個靚麗溫柔的身影,暗道:「若能有她相伴,即使精武門掌門之位,我喬峰又豈會看在眼中。」
阮青拿着竹枝,同樣感慨道:「是啊,若能和心愛的人泛舟濮水之上,無憾矣!」想到那個他是否正在和別人琴瑟和鳴?心中充滿苦澀,「自己所愛的人卻愛着別人,有什麼法子呢?」
喬峰和阮青都是當世高手,武道意志之強橫,異乎常人。心思悲傷之下,不自覺散發出一陣傷感的氣息,潛移默化影響着精武門其他弟子,欣賞休息之餘,竟都隱隱有了絲春光易逝,韶華易老的感嘆心思。
魏離發現阮青的鬢角竟然有一縷白髮,只有從這裏才能看出這位精武門唯一的女護法身上的歲月痕跡,她身後的白猿正滿眼專注的望着她,眼中藏滿疼惜,似乎也在想着:「心愛的人卻愛着別人,有什麼法子呢?」
喬峰和阮青都是武道意志強橫之人,精武門剩餘弟子都被他們武道意志干涉,不自覺陷入傷感之中,唯有魏離因為每晚都受武道意志壓迫,自然生成抗力,才有空觀察這些細節。
忽然魏離身前的李克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清明,笑道:「當年莊周垂釣與濮水,楚王派三位大夫請他出山擔任楚國令伊。莊周斷然拒絕,言道楚國有隻三千年壽命的神龜被殺死後,龜殼供奉於太廟之中,披以錦緞,享受祭祀。你們若是這隻神龜,是願意被供奉於太廟,還是逍遙自在於污泥之中?三大夫都曰:自然願意逍遙於污泥中。莊周笑曰,這也是我的想法啊!根據咱們的行程,再向前十里就是當年莊周垂釣之處。」
他講這個故事旨在表明喜歡追求自由,不願收到約束,說完之後看向眼神疲憊的魏離,帶有一絲驚奇。魏離心中一震,他原以為葉凌薇會是第一個擺脫影響之人,沒想到卻是李克,由此可見喬峰看好魏離和李克不是沒有理由。
接着才是葉凌薇清醒過來,對於李克更早擺脫影響她只是略微驚奇,就接着道:「我更喜歡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第三個清醒的卻是伏允明,他見魏離三人已先他一步清醒,眼中閃過一道思索的神色,道:「莊周輕生死,性曠達,其學無所不窺,其文則汪洋捭闔,儀態萬方,晚周諸子皆不能比。魏離師弟以為呢?」
他盛讚莊周為諸子第一,對莊周推崇備至,後面則是想試探魏離,對於魏離能先他一步清醒,心中有些不服,他若知道魏離根本未受影響不止會作何感想。
魏離眼神中閃過深深地疲憊,緩緩道:「吾生也有涯,而知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對於武道也是如此,以有涯隨無涯,哪有空思考這些?」
魏離原先對於古文化並不擅長,勉強能識文斷字,這兩年練武之餘經常借一兩本師門藏書觀看,今天勉強沒有出醜。他對於伏允明心懷警惕,有八分把握當初在精武門襲擊自己的黑衣人就是此人,自然不想與他多說。伏允明見魏離不上當,就嘿嘿一笑,不再多言,這一路上他都刻意保持低調,很少說話。
葉凌薇在魏離說話時,眼神中充滿擔心,魏離這些天的異常早被她看在眼中,但魏離不說,她也不好探究隱情。
這時候其餘幾人也都相繼擺脫影響,清醒過來。喬峰和阮青對視一眼,精武門眾弟子實力一目了然。雖然葉凌薇功夫最高,名聲最響,但是若生死相搏,恐怕還要遜色魏離和李克一籌。
精武門其餘各弟子也都心中驚奇,都沒想到魏離悶聲不響,卻有這麼高超的精神修為,再想到他闖過通天塔六層,肯定有一門神功傍身,都對他起了忌憚之心。
喬峰話鋒一轉道:「莊周消極避世,貴自身而輕功業,修為雖高,大丈夫所不取也!大丈夫需仗三尺劍,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他說前面那段話一半是有感而發,一半則是試探眾弟子的武功修為和志向,結果卻很失望,魏離專心於武道,李克追求自由,葉凌薇沉迷私情,伏允明陰沉難測,沒有一人可託付精武門大業。
喬峰嘆息一聲,心中擔憂更甚,這群人能否應對接下來的危機?為了精武門,自己這些年確實做了許多違心之事,卻又無可奈何。
一行人繼續南行,向南十里是莊子垂釣台,附近有個村莊,他們一行會在那裏過夜,然後折而向東,進入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