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家破了嗎?門滅了嗎?現在大榮以法治國,邱世立敢明着亂來?你急不可奈攀上去,可有一丁點兒像個男人!」柯蓉兒寸步不讓。
「對!我不是男人,我怕痛怕死怕沒錢,更怕沒女人。可我真不會與人謀害你呀,娘子……」
天啦,倪洵說着哭了起來,看得柯楚楚無語。
柯蓉兒也在哭,外加倪光秀的鬼哭狼嚎,柯楚楚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好睏。
待他們情緒發泄得差不多了,柯楚楚低着眉頭,厭惡看倪洵的潘安臉,認真對他說道:
「姑父,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姑夫。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所謂物以類聚,你與何娘子秉性相投,你為了討好豪官敢殺侄女,何娘子也可以為了愛情殺我姑姑。」
倪洵張着大嘴看着柯楚楚……
柯楚楚馬上又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你道我柯氏子孫為何日漸凋零?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今日我也顧不得了。奉州這一脈的太.祖父就是患了你同樣的毛病,為謀娶前程,弒糟糠,娶權女……」
總之,如果你願意看着倪光茹姐妹倆以及京城的倪光譽死於非命,那就隨便吧。特意補充一句:邱家作惡多端馬上就會受到天罰。
柯蓉兒錯愕地看着柯楚楚:祖上還有這等齷齪事,我怎麼不知道?
同樣吃驚的還有芳姨娘,柯楚楚一臉淡然,好像說的是別人家的事。
......
事後,柯蓉兒深信不疑,芳姨娘忍不住問她:小姐您算出來的?
柯楚楚笑說是編的,自污一下更可信,瞧倪洵嚇成什麼樣了。這會子是正午,晚上時肯定會傳來邱家起火的消息,到時他指不定會怕得捐錢修橋來懺悔。
常人最恐懼的就是因果報應,因為無法掌控又不可預知,且有例子可尋。一旦做了虧心事,畏懼就跟瘟疫一樣蔓延身心,這是絕症,治不好的……
柯蓉兒回屋把侄女給的符貼身放好了,心有餘驚又疲憊至極。
柯楚楚知道她心裏有了數,雖然暫時沒有和離,但心肯定是冷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柯蓉兒並非無能之輩。
文爭鳴沒讓柯楚楚失望,不到晚上,大白日的邱家就起了火。率先燒起來的是主宅庫房,這可把楊老夫人和張氏驚得不輕。那火就像有眼睛似的,專燒值錢屋子。這裏滅了那裏起,損失足以讓楊老夫人心疼得一年下不了床。
邱通判狼狽地調配着水龍滅火,暗疑是有人故意縱的。這個時間點雖然非常巧,可他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那個柯氏孤女身上。當然,如果後面看見柯楚楚又上街上溜達,或許他除了懷疑還有震驚。
這個時候的倪洵在房裏坐立難安。
真快呀,報應怎麼說來就來了!想我以次充好賺了那麼些年昧心錢都無事,是不是沾上人命上天必報哇?同時他也愈發肯定,柯楚楚說邱家騙她私奔和打傷她腿的事情是撒謊,若真是那樣,邱家估計都燒成廢墟了。
此時才意識到柯楚楚並非表面上看着的那麼無腦蠢笨,女大十八變,想她雙親都不是愚傻衝動之輩,怎麼可能生出傻種來。這個侄女兒,不簡單。
文爭鳴回去找趙青和的時候,趙青和剛剛聯絡上的暗衛也在回去向他匯報的路上。
此前趙青和只關心與邱世立有關的人,比如他不願承認的兒媳柯氏女;雖不重要,但也會順便查查緣由,往大了說,這件事也是把柄之一,來日也許用得上。如今也開始關心起柯氏女所住的倪家了,這與他北上目的無關,只是好奇。好奇一個貌若天仙的瘸子孤女將如何面對一方權臣。
那話怎麼說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暗衛偽裝成鄉民一路尾隨柯楚楚。看到文爭鳴抄小路進了城,又親耳聽到村人喚柯楚楚為仙人娘娘,還有關於秋旱的訊息。最後,連柯楚楚在倪家大堂說的那些話,他都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
暗衛跟了這一路,最後才明白主公的「苦心」,這個小娘子不簡單。主公讓我跟蹤她是有原因的。
暗衛急切,文爭鳴因做了件好事而心滿意足,一路悠哉悠哉興高彩烈。當他哼着小調見到等待他的趙青和時,後者已經把暗衛給的柯氏女言行記錄看完了。
大雪、秋旱、邱家的報應……如此種種,讓趙青和大為驚駭,見到文爭鳴時還回不過神。
「哈哈,青和,這一趟真是賺大了。」文爭鳴說着把一大包東西卸下來,抖散開讓他看。
一片金光在趙青和的臉上晃過,他的眼睛閃了一瞬,驚道:「金磚!」
哪來的?把這三個字咽了下去,除了邱世立家還能有誰?
文爭鳴學着江湖人叉腰一站,不可一世:「厲害吧,你聞聞,還有一股子馬糞味。」
這就是他口中的賺大了。眼看火勢不易控制,嚇白臉的通判太太卻喚人往馬房跑,沒有貓膩才怪。她是生怕金磚被火融了,還是怕讓人不小心翻出來?
趙青和驚訝之色難掩:邱世立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金磚?看來還有東西查漏了……不,是對方早有準備。想到這裏,他厲色問道:「爭鳴兄,你來奉州事先有向令尊報備?」
文爭鳴奇怪他的口氣,略微不爽,應道:「當然有,有道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這是為了明年會考攢見識。」
果然是暴露了,也罷,趙青和丟開此事。二十塊金磚,每塊半斤,估計是邱世立隱密的所有身家了。藏起來就是見不得光,既如此,那就讓它永遠見不得光吧,我替他花了。
他還想着之前那件事,跑去問劉伯:「劉伯,以您老的經驗,奉州今年有可能現旱災?」
劉伯本欲說你關心這些作甚,你又不是奉州人。可是想到今年的怪氣候,他說道:「羊年才剛起個頭,希罕事兒一件接着一件,用古話說要麼有大冤情,要麼有戾星顯世。反正不是啥好事兒。二位公子,趕路吧。不是說要去粵州嗎?」
戾星?風馬牛不相及。趙青和知道暫時思不通,待到秋天就知道了。他再抬起頭時,眼中又回復到那個窮書生的樣子。
這下好了,有了橫財,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文爭鳴高高興興「帶」趙青和下粵州。趙青和卻隱隱留戀起奉州來,總覺得心裏不暢快,用劉伯的話說,就好像拉屎沒拉乾淨一般,腸子裏粘糟糟的。
但是他已經把暗衛派去開路,是非走不可。
......
「嘭!」
東市大街上走着的柯蓉兒想着心事,一頭撞上了人家捏泥人的攤子,一溜的「孫大聖」散落一地。
「哎呀,對不住......」
柯蓉兒忙彎腰拾,突然一柄柴刀擦着她的髮髻飛過去,插入街邊門柱兩寸。
「誰!」
柯蓉兒霍地站直轉身,戒備的目光四處搜索。全是聽見動靜圍過來的鄰里路人,沒有一個在她眼中值得懷疑。一擊不成,行兇者肯定是跑了。
她是又驚又怒,真讓楚楚蒙對了!那四處賣騷的何寡婦果然派人來殺她,臭婊.子!把個敗絮當金玉,吃了熊心豹子膽真敢謀害人婦。
「你們都看到了,有人要殺我,是誰?」
開墨房的周娘子跟着問:「是誰呀,大白天的飛刀殺人,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柯娘子,平白無顧的你也不惹事……」
柯蓉兒騰騰騰幾步走到牆邊,用力將刀抽出來,高聲回道:「我惹着事兒了!我擋了人家道,何娘子不願做妾,她要把我取而代之……」
猶如一滴清水落入油鍋中,人群噼噼啪啪立時炸開了。柯蓉兒為人熱情爽利,更何況與她槓上的是那個騷出名的何寡婦,不怕事大的三姑六婆們簇擁着她殺上了炊餅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