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 第六十六章

    眼淚滴到，黑色的字跡漾開，變得模糊起來。

    崇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這本劇本會一直放在那樣一個顯眼的位置，這本來就是崔貞希望她能看到的，她沒有對她隱瞞，反倒是她，一直止步不前。

    崇華把劇本合上，放回原來的地方，走到窗邊，外面雪已經停了，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白茫茫的。她擦乾淨眼睛，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才打開門走出去。

    崔貞在客廳里翻醫藥箱，崇華坐到她的身邊，崔貞正好問她：「你把體溫計放在哪裏了？」

    「好像在臥室，我去拿來。」崇華又飛快地站起來，到臥室去，過了一會兒，她拿着體溫計出來了。崔貞接過，給她測了一□□溫。

    剛剛在外面又是風又是雪，她穿的還少，崔貞就擔心她又病了。

    還好，沒有。崇華接過體溫計，放回藥箱裏。她現在沒有先前躲書房裏去的沮喪了，崔貞就估計她是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又自己好了。也沒有再提舒穎和那個孩子的事，只是問她：「晚上想吃什麼？」

    雖然是除夕，到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年了，但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日子。

    「都可以。」崇華回答。

    崔貞把藥箱整理好，站起身準備放起來，崇華也跟着站起，她看着崔貞：「清平樂的劇本，我看過了。」

    知道她總有一天會翻開來看，但沒想到會是今天。崔貞放下手裏的藥箱，她轉身正對着崇華，看她眼睛越來越紅，看她低下了頭，崔貞問她：「看過了，那看懂了麼？」

    崇華抬頭對上她的眼睛，點了點頭：「看懂了。」

    看懂了，往日忽略的，她看懂了；往日看不到的，她也看懂了。可是崔貞的深情又豈止只是紙上的寥寥數筆。崇華忍着眼淚，可是看着崔貞越發溫柔的眉眼，淚水卻不聽控制的滾滾落下，她緩緩地說來：「阿娘，從那年以後至今，已然十一載，可對比之前你給予我的，那十一載不過短短一彈指，你不要為此而內疚。從頭到尾，都只有我欠你的，沒有你對不住我的，你不要責怪自己。」

    這一聲阿娘，讓崔貞心都要碎了，她替崇華擦去眼淚，卻沒有發現自己也是淚流滿面，可是崇華的心裏是高興的，她笑，和着眼淚：「看着是我對你動情，我在依依不捨，其實，我們的感情，都是你在維護，我除了嘴上說喜歡，什麼都沒有做。」

    崔貞搖頭：「沒有，崇華，你不要這樣說。」

    她說沒有，可是崇華知道，事實就是這樣的。她撫摸崔貞的臉龐：「我一定讓你傷心了。」那麼長的時間都是一無所知，什麼都讓崔貞來背負，乃至恢復記憶以後，她還想着逃避，她一定讓她難過了。

    細膩柔滑的肌膚就在她的手心，崔貞沒有躲避，她微微的側臉，和她的掌心相貼：「有你在就可以了，怎麼會傷心。」

    崇華靠近，嘴唇貼在了她的額上，崔貞閉上眼，眼角淚還未乾，心裏已經歡悅起來。在她額上久久的一吻，崇華攬着她的腰，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以後，我只會讓你高興。」

    只讓她高興，不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傷心。想要對崔貞好，比以前都好。在一起的時間再多都嫌少，她已經不願浪費一分一秒。

    抱着崔貞的時候，心很踏實，在她的身邊，再多的煩惱都消失無蹤。

    說清楚了，心頭都開闊起來。

    白天的時候就考慮要個孩子，晚上崇華就對崔貞說了。現代社會三十來歲的年紀並不算大，如果崔貞還沒有這個打算，晚幾年也行，崇華覺得崔貞會喜歡孩子，從她說起那位還沒出世的哥哥時的遺憾，從小的時候她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就看得出來，她是喜歡孩子，也想有自己的孩子的。

    「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崇華趴在床上，用平板在看電影，崔貞躺在她的身邊，倚在床頭看一本書，聽她突然這麼說，崔貞頗為意外，她低頭，見崇華已經把電影暫停了，神色也很認真，不禁笑着說：「你看了什麼？就想要寶寶了。」

    在崔貞眼裏崇華自己很孩子心性，怎麼會突然想要個孩子，大概是電影裏看到了可愛的小寶寶？

    「沒看什麼。」崇華把電影退出，坐起來專心跟崔貞說這件事，「家裏有個小孩也會熱鬧。」

    有你就挺熱鬧了。崔貞這麼想，但沒忍心打擊她，不過隨着她的話，她覺得有個孩子會好一點。可是她得確定崇華不是心血來潮，孩子畢竟不能隨便，他應該在雙親期盼的心情中到來，他的成長也應該受到雙親的關注愛護。

    崔貞躺到崇華的邊上：「誰生呢？」

    這確實是個問題，現在科技很發達，在技術上已經沒有難關了，崇華想了一下，翻了個身，和崔貞相對躺着，她的手，不聲不響的使着壞，放到了崔貞的腰上，崔貞條件反射地後退，卻被她先一步攬到身前。

    崔貞沒辦法了，只得低聲阻止她進一步：「崇華，好好說話。」

    她口上說着責備的話，卻沒有把崇華的手撥開。

    崇華低着頭，覆在崔貞腰間的手下滑，到了她的小腹上，那裏平坦柔軟，沒有一絲贅肉，她的溫度透過睡衣傳遞到她的手心。

    她以前孕育過一個生命，可是後來，小產了，讓她的身體受到不能根治的損傷。

    光想着這個，崇華就後怕。

    「我來。」崇華認真的說，並且做出思索的表情，找出理由來說服她，「我想要一個長得像你的寶寶，我來生，這就是我們兩的孩子。」

    有崔貞的基因，由她來生，這樣，就是她們兩個共同的孩子。

    「為什麼不是長得像你一樣的寶寶？」崔貞笑着問她。

    崇華的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個縮小版的她纏着崔貞要抱抱，胃裏頓時就像灌了一大瓶醋，酸溜溜的，連牙都跟着酸。可是如果是像崔貞那樣萌萌的小寶寶墊着腳尖要她抱抱那就不一樣了。

    「你希望是這樣的寶寶麼？」她語氣里的嫌棄擋都擋不住，試圖讓崔貞打消念頭，「我小時候很調皮，好幾個保姆看我一個都看不住，太鬧騰了，會很累的。」

    其實對崔貞來說兩者並有區別，但是她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說：「還是再等等吧。」

    崇華一想也是，養一隻寵物都得考慮仔細，對它的生命負責，更何況是一個需要更多耐心更多愛的孩子呢。有很多事都需要安排妥當。

    說到孩子，不免就要想到照片上的那個，崇華覺得還是當面和隋安說這件事，才會比較清楚。

    第二天吃過餃子，她問崔貞：「我要去我姐姐那兒，你要一起麼？」

    崔貞猜測她是要去商量舒穎的事，略微猶豫，崇華就磨她一起去，大年初一也沒什麼事，不如出去走走。

    今天鄭嘉麗和隋安都在家。

    一看到她來，鄭嘉麗原本想打趣她，但是看到她身邊的崔貞，鄭嘉麗立刻站了起來，很端莊矜持地說：「影后，我仰慕你很久了，你的每部電影我都看過。」

    她臉都紅了，看着像是一個小粉絲。隋安就在邊上看着她跟崔貞聊了幾句，才笑着攬住她的肩膀說：「坐下再說。」

    坐下以後，鄭嘉麗就跟崔貞聊她拍的電影，她記性很好，每一幕都記得很清楚，崔貞也很專注地聽她講。過了一會兒，隋安泡了茶過來，放下以後，拍了拍鄭嘉麗，示意她讓開一點，鄭嘉麗就給她挪出了一個位置，等她坐下，就很自然地抱着她的胳膊。

    崔貞坐在崇華的身邊，崇華看了看鄭嘉麗和隋安的相處，對崔貞笑了一下，然後說起正事來，她先把那張照片遞給隋安。隋安見她那麼謹慎，心裏還咯噔了一下，以為她和鄭嘉麗被拍了。近日公司里有幾個人很不安分，很可能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結果看到那張照片，才發現事情比這還遭。

    隋安盯着上面的女孩看了很久，鄭嘉麗也湊過去看了，一看到，臉色就變得沉重起來。隋安與她對視一眼，放下照片，臉色有點怪異：「她有幾分像我。」

    「也像我。」崇華說。

    其實隋安和崇華並沒有像到離譜，但這個孩子，跟她們分別有些許的相似處。

    「這是哪兒來的？」隋安問。

    「舒穎拿來的，說是我的孩子。」崇華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很冷靜，她端起茶杯，吹去上面的茶葉，喝了一口。

    隋安皺了下眉：「可是只要去做一下鑑定，很容易就會識破。」

    確實。所以，崇華才覺得奇怪：「她想要錢。」

    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跟她們都有相似，肯定不是巧合，應該有血緣關係，如果周先生沒有其他私生子，那就只有周榮了，不過看他對周榮那麼無微不至、肝腦塗地，應該不會有別的兒子了。

    現在非婚生子具有和婚生子同等權利，這孩子的身份會是個麻煩。不過這方面有很多法律允許範圍內的可操作性，真的麻煩的是，舒穎想利用那個孩子做什麼。

    「只要錢？」隋安有疑問。

    崇華萬分肯定：「只要錢。」

    「她自己說的？」

    崇華搖了搖頭：「我的判斷。」

    「嗯，你對她了解應該多一點。」隋安扶額，「給麼？」

    怎麼可能給。崇華都煩死周榮了，按照她那麼多年來養成的說一不二養成的性格，不會對那孩子做什麼是因為現在是法治社會和禍不及子女的原則。

    崇華瞥了隋安一眼，隋安就知道她的意思了，誰的孩子誰操心。

    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就是一張白紙，她懂的都是大人灌輸的，孩子是無辜的。可是舒穎的事總要解決。

    「我想見見那孩子再說。」舒穎為什麼會用她來訛錢，總得有個理由。

    聽她這麼說，崔貞轉頭看了她一眼，但崇華還在思索裏面會有什麼原因，沒發現。這個局相當簡陋，看得出來是急匆匆設下的。想到她之前的錄音，如果拿到了錄音，她可能不會把照片拿出來。所以她的目的只是錢。

    從隋安家裏出來，崇華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後去了。

    大年初一，街上的人還不多。加上年假，這座城市瞬息間空了一大半。這條路上沒有人，崔貞和崇華一起走着。崇華看了看時間，說：「快中午了，我們找地方吃午飯？」

    崔貞點了點頭。

    她們肩並肩地走，車子停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崇華在腦海里思索附近有什麼餐館，很快就讓她想到一個，那邊菜色多數清淡，肯定會合崔貞的胃口。決定了，崇華又想起另一件事：「阿貞，我們還沒有約會過呢，趁下午沒事，去看電影怎麼樣？」

    賀歲檔一向是佳片大片的密集檔期，聽說有幾部電影劇情和演員演技都上佳，去看看也不錯。崇華滿以為崔貞會立即答應，可是她卻猶豫了一下，看向崇華：「萬一你下午突然有事呢？」

    崇華不解，愣了一下：「沒事啊，就算有，也沒有和你一起看電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