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骨峰
兩年後
白駒過隙,日光荏苒……
一諾仙資極佳,又得白子畫傾囊親授仙術,悉心調〕教,數年間已掌握了大半的仙法,修為日益精進,雖偶爾會用仙術小小的惡作劇,只要不闖大禍,白子畫一般只是淡淡一笑,對一諾不再像以前那麼嚴厲了,讓他隨性成長……
殺阡陌偶爾會過來找小骨出去四處遊玩,白子畫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兩人不過於親密,保證當天能將小骨安全送回,偶爾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錯的……
笙簫默對白子畫的慢慢轉變大為驚奇……
日子在一片安逸悠然中,迎來了一諾十二歲生辰,十二歲的一諾,已經徹底擺脫了幼時的稚氣,外表俊朗不凡,光潔白皙的臉龐,烏黑深邃的眼眸,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樑,與白子畫有着相似卻又有着不同,白子畫性格清冷孤絕,一諾性格隨性灑脫……
一諾生辰當天,花千骨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她知道,過了今日,一諾不再是個孩子了,而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了,該離開父母的懷抱去獨自生活了……
花千骨一臉寵溺,心裏滿是不舍,她知道師父前幾日早已差了紙鶴去了蜀山……
雲隱如今已繼任蜀山的正式掌門,蜀山在他的多年悉心帶領下,越來越繁盛壯大,弟子慢慢增多,漸漸收服人心,在蜀山站穩了絕對的掌門地位,名望雖不及當年的清虛,但也足夠讓手下弟子心服口服了……
清揚清風兩位師伯已經退隱,逐漸培養出兩名得力的貼身弟子天木,天心,幫着打理日常門中事物……
收到白子畫紙鶴傳書的那天,他頗感意外,尊上歸隱多年,眾派流言四起,說法不一,如今特意傳給自己紙鶴,必定是重要的私事,他揮手打發了手下的弟子,周圍設好結界,慢慢展開紙鶴,淡黃的紙箋上就簡單留了幾行字,大意是過幾日會來拜訪蜀山,順便帶來一個孩子,落筆是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白子畫,收筆乾淨利落,毫不拖沓,果然是尊上的筆跡……
雲隱看完書信,滿心疑惑,尊上處事低調生性清冷,六界之中沒有什麼事會讓他放在心上,如今竟會親自送一個孩子過來,而且還提前傳書告知,想必要送過來的這個孩子,跟尊上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莫非……雲隱想到這,他突然瞪大雙眼,臉色大變,趕緊伸手燒掉了書信,心裏慌亂如麻,滿臉緊張,不行,此事關係到尊上的清譽,萬不可讓外人知道……
白子畫卻從不在意這些所謂的清譽,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麼說是別人的事,只要自己立於天地無愧於心就行,當初帶着小骨出來避世隱居,只不過是不想讓天下眾派,為難小骨和她腹中的孩子罷了,把一諾送去蜀山,是想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有朋友,有師父,有一大堆同門師兄弟,不要一輩子孤單的隱居在此……
白子畫伸手撫上一諾的腦袋,薄唇微彎,眸底滿是憐愛,十二年前的今天,一諾剛剛出生,抱在懷裏是那麼的弱小,仿佛一碰就會碎掉,如今長大了,就要離開自己的懷抱獨自成長,不免有些黯然……
右手手心翻轉,一縷銀光划過,手中浮現一柄冰藍色的長劍,劍身如藍寶石般晶瑩通透,幽幽泛着藍光……
一諾滿臉驚訝,張大嘴巴,驚喜的問道「爹爹……這劍是要送給我的嗎……」
白子畫微微點頭,知道一諾喜歡他的橫霜,又恰好修習水系法術,便隻身飛往極北苦寒之地,辛苦取來地下深層玄冰,交與名匠精心鍛造,終於淬成此劍,比起橫霜,少了幾分凌厲,入手更為溫潤,對於一諾便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諾喜不自禁,雙手接過長劍,終於可以不再用木劍了,他抱着長劍開口問道「爹爹,此劍有名字嗎?」
白子畫凝起眉梢,想起一諾出生那晚的月亮特別大,特別圓,亦如與小骨第一次的那晚,儘管當初是為了救她,但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早已情深入骨,不能自拔,卻一直在自欺欺人,極力克制着自己對小骨的感情,直到一諾出現的那一刻,他不得不開始正視這份感情,所幸一切都還能挽回……
白子畫輕輕勾唇,淡淡說道「就叫它望月吧,這是為父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可喜歡?」
一諾拼命點點頭,看着手中的長劍簡直挪不開眼,如此好看的劍,自己怎會不喜歡……
「為父再教你一套新的劍法,名為鏡花水月,此劍法不用來對敵,用來修身與清心,對提高內力大有裨益……」白子畫淡淡說道,轉瞬飛身立於峰頂奇石之上,一襲白衣勝雪,淡淡金色光暈環繞周身,隨風而動,白衣翩然,黑髮如瀑,手中無劍,卻勝似有劍,劍氣一指,飛花碎玉……
片刻後,白子畫收回雲袖,負手而立,衣袂飄飄,神色淡然「都看清楚了嗎……」空靈的聲音,仿佛從山間響起……
一諾連忙收回看呆的目光,結結巴巴道「看,看清楚了……」
他從來不知道,爹爹舞起劍來,竟可以這麼好看,如此超凡絕俗之姿,六界恐怕找不出第二人了……
白子畫看着一諾神魂游離,心不在焉的樣子,輕嘆了口氣道「一諾,過了今日你就不再是個孩子了,為父打算今日就把你送去蜀山拜師,你一定要心無旁鶩,潛心修仙,不求你將來能斬妖除魔,只求你凡事無愧於心……」
一諾嘟着小嘴,臉上有些不情願,不滿的撒嬌道「爹爹……為什麼一定要去蜀山呢?我還是想上長留……」
白子畫俊眉緊鎖,耐性勸道「長留旁系分支太多,過於複雜,禮節規矩甚多,為父怕你應付不來,蜀山比起長留要簡單許多,而且,你娘親以前就是蜀山掌門,對蜀山頗為熟悉,去蜀山修仙有什麼不好……」
一諾一臉好奇,左右看了看娘親和爹爹,開始猜測起來「娘親……你以前是蜀山掌門?那為什麼會跟爹爹在此隱居呢?噢……我知道了,定是你們私下相戀被趕出蜀山了……」
「咳,咳……」白子畫被一諾的話嗆得不停咳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眉間滿是尷尬,他輕斥道「一諾!不許胡亂猜測,有些事情,為父以後會慢慢告訴你的……」
花千骨羞紅了臉,臉色尷尬萬分,她柳眉一擰,伸手拉過一諾小聲訓斥道「一諾,不許胡說……」
眸光一轉,她趕緊轉移話題,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袱,細心叮囑道「一諾,這包袱裏面有你日常的貼身衣物,娘親都給你洗好熨平了,還有一些跌打傷藥,還有一些你愛吃的糕點,一定要記住每晚蓋好被子,不要跟別人起爭執,好好聽雲隱掌門的話……」
「好了,一諾去了蜀山又不是不能再回來了,不要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白子畫凝了眉,眼底漸露哀傷,輕輕打斷了小骨的話,自己何嘗不是滿心不舍呢,只是為了一諾將來能正常的生活,不得不狠心將他送走……
一諾聽着娘親的囑咐,不由鼻子一酸,眼圈開始泛紅,屈膝跪在地上,聲音有些哽咽「爹爹,娘親,一諾要去蜀山拜師修仙了,希望你們好好照顧自己,一諾感謝你們多年的悉心哺育和教導,你們放心,一諾一定好好修仙,絕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
接着,一諾連磕了三個響頭,小骨早已哭成了淚人,雙手抱着一諾繼續叨叨着,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手養大,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調皮,看着他闖禍,看着他在自己手中一點點的慢慢長大,突然就要離開自己,心裏各種不適應……
白子畫面色平靜,但心裏早翻騰不已,極力掩飾着內心鬱悶的情緒,修長的大手輕輕撫上一諾的腦袋,心中五味雜全,從不知離別竟是如此滋味,他輕輕說道「好了,一諾,該走了……」
白子畫轉頭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小骨,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帶着一諾御劍離開……
花千骨淚眼婆娑,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就這麼消失在眼前,感覺心裏頓時空了一大片……
蜀山
蜀山與畫骨峰距離遙遠,為了不耽誤行程,白子畫帶着一諾共乘橫霜,一路御劍,一諾從沒飛過這麼高,有些緊張,他緊緊抓住白子畫的衣角不肯鬆手,看着腳下飛快的掠過群山峻岭,湖泊大海,耳邊只聽得見呼呼的風聲,一諾害怕的閉上了雙眼……
白子畫垂下眼帘,看着緊貼在身前的一諾,身體在微微顫抖,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緊緊摟住了一諾……
只是半日,兩人便到了蜀山境地,從空中俯視蜀山,只看見山腳下蜿蜒而上的灰色石階,峰頂的九霄萬福宮前的廣場上,密密麻麻全是正在練劍的蜀山弟子……
白子畫沒有進入蜀山,甚至沒有靠近外圍的結界,而是尋了蜀山附近山坳一處幽僻的地方,緩緩收劍落地,一諾正奇怪爹爹為什麼不進蜀山,卻看見爹爹抬手一個念指決,掌心放出一隻紙鶴,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片刻後,一個陌生的身影飛身而來,緩緩落在眼前,一諾定睛一看,此人一身月白長袍,長相俊雅,頭戴掌門發冠,神色緊張,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道「蜀山掌門雲隱拜見尊上……」
一諾驀的瞪大雙眼,滿臉驚奇,尊上?這人為什麼要叫爹爹尊上,如果說娘親曾經是蜀山掌門,那爹爹看上去比掌門的地位還要高,爹爹到底是什麼人……
白子畫面露窘色,輕輕抬手,示意雲隱起身,他淡道「雲隱,我已歸隱多年,不必如此拘禮,今日我單獨前來見你,也是不想將此事太過張揚……」
無論眼前的白子畫,是否還是長留掌門尊上,其在六界的強大威懾力,和定海神針般無人撼動的地位永遠都不可改變,何況尊上親口囑託的事情,自己更加應當盡心盡力去完成……
雲隱連忙低頭抱拳,畢恭畢敬道「尊上,雲隱明白,這孩子交給我,請尊上放心,雲隱一定會將這孩子收歸門下,親自相授……」
雲隱頓了頓,自覺失言,尊上送來的孩子,又與尊上有着某種特殊的關係,定是調〕教的非常出眾了,哪裏需要自己親授,簡直是班門弄斧,他尷尬的說道「尊上,我的意思是……」
白子畫抬了抬手,一臉淡然「好了,不必多說,只須入蜀山即可,是不是你親授都無妨……」
接着,他轉頭望着一諾,臉上露出少有的嚴肅「一諾,我就把你交給雲隱掌門了,從今往後,你就是蜀山弟子了,切不可任性妄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蜀山,凡事三思而後行,切記……」
一諾抬頭望着白子畫,見他眉眼冷峻,與往日不同,要在平日裏,自己肯定會說,好的,爹爹,但從今日的情況來看,喊爹爹似有不妥,剛剛爹爹跟自己說話,眼裏沒有往日的慈愛,也沒有親切的稱為父,更沒有跟眼前這個雲掌門正式的介紹自己,想必是刻意想隱瞞兩人的關係……
一諾糾結半天,默默點點頭……
白子畫輕輕勾唇,滿臉欣慰,一諾果真長大了,竟會了解自己的心思,他伸手寵溺的摸了摸一諾的腦袋……
一旁的雲隱欲言又止,猶豫半天,終忍不住開口問道「尊上,不知千骨她近來可安好……」
實在是掛念花掌門,自從她多年前與尊上一起歸隱,六界中便再無她任何消息……
「小骨一切安好,有勞雲掌門掛心了……」白子畫面無表情,淡淡說道「告辭了……」
白子畫白衣一揚,轉身正欲離開……
「爹……」一諾看着就要離開自己的爹爹,突然極不適應,條件反射似的輕喚道,一時頓覺失言,又把後面一個爹字生生的吞了下去……
一諾趕緊咬住嘴唇,低下頭去,臉漲得通紅……
空氣瞬間凝固,時間仿佛停止了,連樹葉都不再搖動,這聲呼喚猶如晴天一道霹靂,將白子畫與雲隱瞬間震暈,呆立在原地,四周安靜得可怕,連呼吸都停止了……
雲隱雖然在心中將這個孩子和尊上的關係猜出了七八分,但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違的稱呼,被一諾實實在在的喊出來,自己還是被嚇了一大跳,他滿臉震驚,臉上像被雷劈過一般,五官移位,連呼吸都忘記了……
雲隱緊張的看着眼前的白子畫,一襲白袍纖塵不染,背對着自己立住不動,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只是右手微微握住,又馬上放開……
似乎是意外探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雲隱連忙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低下頭去,語氣慌亂的說道「尊上!雲隱一定幫尊上死守這個秘密,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請尊上放心……」
依舊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任何回音……
雲隱額頭開始冒出細細的汗珠……
半晌,白子畫慢慢轉過頭,一臉平靜的說道「有勞……」
接着,他凌空一躍,身影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間離開了蜀山……
白子畫內心如海浪翻湧,他並不怕他的這段不倫之戀公之於眾,只是怕一諾的身份被天下人知曉,將會對他的成長不利,他只想一諾這輩子平淡的生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蜀山弟子,長留上仙白子畫之子,這個身份對於他而言太過於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