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唇瓣蜻蜓點水的一碰,隨即分開,我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他的唇再次落下來,不由得狐疑的睜開眼,正對上季雲深暗沉沉的眼睛,那雙眼睛裏,似乎有莫名的情緒在流淌,我看不懂,我也不想看懂。
他看着我,嘆息一聲,低下頭輕輕吻去我臉上的淚痕,他很溫柔,溫柔得不像他,等到把我臉上的淚痕都吻得乾乾淨淨,他抬起頭來,揉了揉我的頭髮,微笑着說了句『夜很深了,睡吧』,就退了回去,閉上眼睛。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綿長,和緩,似乎是睡着了,我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小心翼翼的蜷縮在床邊,與他隔着十萬八千里。
我哭累了,我的心也很累了,我慢慢闔上眼皮,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人抱着我,溫暖的胸膛貼着我的後背,緊得不留一絲縫隙,像是想要與我融合在一起,他的胳膊橫過我的枕頭下面,摟着我,他的另一隻手,緊緊的摟着我的腰,我聽見他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落在我的耳邊,特別的落寞和無奈。
我含混不清的喚了聲,「阿琛——」
那隻摟着我的腰的手一頓,隨即,一聲自嘲的嘆息落在我的耳邊,「終究還是比不過他,終究還是輸了。」
我病了,也許是最近籌備高考,太累了,也許是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下,撐不住了。
我不停的發高燒,燒退了,又很快升上去,很少有清醒的時候,耳邊嗡嗡嗡的響,我時不時的聽見季雲深在暴怒的罵人,要麼罵醫生沒本事,治不好我,要麼罵女傭不會照顧人。
這可不像他啊!他總是那樣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模樣,讓人如沐春風,他的面具都深入他的骨血里了,為什麼還這樣暴怒?
每次我燒退了清醒的時候,不是看見季雲深在房間裏,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就是看見他趴在床邊,直勾勾的盯着我,好像怕我再也醒不過來。
他有時也許是有事,也會打電話,打電話時,他有時對電話里的人很恭敬,恭敬得近乎卑躬屈膝,有時又很倨傲,不耐煩了,就摔電話。
每次我清醒的時候,無論是白天,還是深夜,季雲深都是清醒的,他好像從來不睡覺。
我清醒時,他都很高興的樣子,他會問我想吃什麼,如果是晚上,他會爬上床來,摟着我休息,時不時的吻一吻我,可這樣的狀態,好則能維持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差的話,只能維持十幾分鐘,我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又蹭蹭蹭的起來了。
每當這個時候,季雲深都會變得很狂躁,有一次,我在迷迷糊糊之間,看見他一腳把一個新換的醫生踹了個四腳朝天,破口大罵,說再治不好我,就讓他滾出南都。
我有心想安撫他,我不想讓一個陌生無辜的人受我的連累,可我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痛得像要炸裂一樣,我的嗓子冒火一樣,又干又疼,火辣辣的。
我忍不住呻吟一聲,季雲深撲到床前,緊緊抓着我的手,「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哪裏都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
我拼命睜着眼睛看着他,我想要說話,可是我說不出來,我感覺眼睛也像火燒一樣,流出的眼淚,仿佛都被燒乾了一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他的眼眶紅了,他放開我的手,把醫生抓了過來,咆哮着吼道,「快治好她!否則我要你出不了這道門!」
醫生戰戰兢兢的給我量體溫,翻看我的眼皮和舌頭,又聽我的心跳和肺部雜音,最後還給我抽了幾管血,讓跟着他的護士送回醫院化驗。
「為什麼要抽這麼多血?」
「要查一下是不是病毒感染,還是有其他的病。」
季雲深不再說什麼,只是皺着眉頭說了句,「這都十二天了,換了好幾個醫生,吃了那麼多藥,打了那麼多針,怎麼還是這樣?」
原來,我已經病了十二天了嗎?
都這麼久了,我整日昏昏沉沉的,居然都不知道。
我再次昏睡過去,等我醒過來時,季雲深和醫生都不在房間裏,護士在旁邊看着我,見我的眼睛四處看,護士以為我在找季雲深,笑着解釋道,「血液的檢查結果回來了,劉醫生和季先生在外面說話。」
話音剛落,季雲深和醫生就一前一後進來了,季雲深的臉色陰沉得滴水,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他目光沉沉的望了我一眼,淡色的唇抿成一條薄線。
良久,他移開目光,神色有些落寞,對醫生說道,「繼續用藥吧,反正,反正已經這樣了。」
醫生點了點頭,「總得用藥才行,不然,這燒退不下去,問題更大。」
我腦子昏昏沉沉的,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吃了藥後,我又睡了過去。
等我的燒完全退了,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又是四五天之後,我這一病,病了足足半個多月。
我躺在床上,像一朵流盡水分,枯萎的花,懨懨的。
季雲深這幾天都怪怪的,他不像之前那樣寸步不離的守着我,整天早出晚歸的,就算回來,也用一種很奇怪很詭異的眼神盯着我看,把我看得毛骨悚然的。
此時正是早晨六七點的時候,女傭把窗簾拉開,從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花園裏的景色。
這是之前汪家住的,花園也是汪家打理的,汪家喜歡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日子,連花園也是弄得花團錦簇的。
女傭給我端了杯水,我喝了兩口,潤了潤乾乾的嗓子,想了想,說道,「扶我出去走一走吧,在屋子裏這麼多天,都悶壞了。」
女傭點了點頭,剛扶我出了門,就看見一個中年女人走上樓梯,朝我走來。
我眼前一亮,驚喜的叫出聲來,「李姐!」
李姐朝女傭擺擺手,女傭低着頭走了,李姐代替她攙扶着我,「前幾天季先生來找我,想讓我來照顧你,說你生病了,身體也不好,正好那邊現在烏煙瘴氣的,我也不想呆,就辭了工作,把那邊的事情交代了一下,來了這邊,昨天過來的,來的時候,你剛吃了藥睡着了,季先生不讓我去吵你。」
說到這裏,李姐長嘆一聲,很傷感的說道,「你和少爺多般配的一對啊,怎麼就搞成這樣了呢?你剛走的那幾天,少爺整夜整夜睡不着,一直抽煙,屋子裏到處是煙味,那個女人也在別墅里住下了。過了幾天後,老爺子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把少爺召回了凌家,現在啊,少爺一直在凌家大宅住着,別墅里就那個女人住着。」
李姐平時就很喜歡說話,一打開話匣子,更是沒完沒了。
說着說着話,就到了花園裏,花園裏有一個簇新的鞦韆,我記得上次季雲深受傷,倒在凌琛別墅門口,我和鄭大哥扶他回來時,經過花園,還沒有這個鞦韆的,想必是後來季雲深讓人裝的吧?
「那個女人嘴挺甜的,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口一個李姐叫得忒親,可我這心裏,咋那麼不得勁嘞,總覺得這女人,就跟黃鼠狼給雞拜年一樣,沒安好心,而且,她還老打聽你的事,你放心,我一點東西都沒跟她說。還老往少爺身邊湊,可惜少爺老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她連少爺的面都見不着。」
「哎,你說你和少爺那麼好,怎麼就弄成這樣了呢?少爺怎麼就忍心為了家族,把你賣給季先生呢?我真是搞不懂,男人的事,男人自己去解決,搭上女人做什麼?」
李姐嘆息一聲,扶着我在鞦韆上坐下來,走到鞦韆後面,輕輕推我。
清晨的陽光很好,草葉上還沾着露珠,花也開得很好,奼紫嫣紅的,一切的風景,都那麼清新怡人。
我坐在鞦韆上,鞦韆輕輕蕩漾,早晨的微風,吹拂在我的臉上,仿佛能將我的所有煩憂都吹走。
我閉上眼睛,感受着涼涼的微風吹拂着我,我的憂愁,我的哀傷,我的悲痛,仿佛都被這股清涼的風帶走。
「李姐,以後不要再說他的事了,我不想聽,我想忘了他,重新開始,記住了嗎?」
李姐推着鞦韆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傳來她的聲音,「行。」
鞦韆再次被推了起來,這一次推得更高更遠,我隨着鞦韆飛了起來,感覺自己像要飛起來了,飛出這不算高,卻無法逃離的院牆,飛向遠處的自由的湛藍的天空。
我慢慢鬆開手,閉上眼睛,鞦韆飛到最高點時,我的身體微微前傾,我的身體直線般往下墜落,像斷了線的風箏。
我看見一道人影飛撲過來,就在我以為自己會摔在草地上時,來人接住了我,喘着粗氣怒吼道,「羅艷,你想死嗎?」
我沉默的看着季雲深,慢慢的勾起唇角,「不,我不想死,我只是想飛出去。」
曾經有一瞬間,我是想死的,可是,最終,我不想死,我只是想飛出去,飛出這個牢籠,飛向我自由自在的未來。
我本不該和這些人有交集,更不該捲入他們的爭鬥之中,更不該淪為這場世家大戰的犧牲品。
季雲深根本不信我的話,他盯着我,目光冷得徹骨,良久,他的唇角微微勾出一個很小的弧度,聲音很冷,「你想死可以,只要你不在乎一屍兩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