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舅舅來京里的莊子上當管事的,顧九曦自然是歡迎的。
京里的莊子比老家的大,管的人也多,再加上顧家的嫡支都住在京城,不僅僅是賞錢多,機會也多一些。
至於父親為什麼臨時起意讓舅舅頂了這個差事——沒錯,顧九曦猜這是臨時起意,多半還是因為方才她的那番話。
顧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父親是庶出,但是對於父親的姨娘就沒什麼消息流露出來了。
顧九曦自打有記憶起,就沒見過祖父的姨娘們,所以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大概只有祖母知道,而且絕對不會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情。
所以父親提了舅舅上來,一是給自己姨娘長臉,也算給他們找個靠山,畢竟顧家各個莊子管事的說出去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若是舅舅上心,不出兩年便能結識一大堆關係了。
顧九曦靠在黎氏懷裏,問道:「我從來沒見過舅舅,他長什麼樣子?」
黎氏想了想,「你舅舅跟你父親差不多高——」
然後她也不說話了,顧九曦知道黎氏從小就離開家了,算起來也有十幾年每跟自己的兄弟見面了。
顧九曦將臉埋在黎氏懷裏,雙手抱着她的腰,笑道:「姨娘胖了,腰都比以前粗了。」
黎氏正傷感離家十幾年,連哥哥長什麼樣子都快忘了,哪知女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她不禁失笑,「你這孩子,這哪兒是胖了,這是——」
這是什麼?
等了許久也沒見她張口說。
顧九曦明白黎氏已經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了。
那這個消息有沒有傳到嫡母耳朵里呢。
她跟姨娘住在一起,兩人加起來一共五個丫鬟,其中木靜已經露了馬腳,剩下四個究竟可不可信呢?
顧九曦一點都不知道。
姨娘管不了家,手上被沒什麼權力,分毫干涉不得丫鬟的分配,所以這些人究竟有沒有被人收買過,顧九曦也不知道。
不過聽蘭是這剩下四個人裏頭她最最信任的一個了。
至少上輩子聽蘭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着,一直到她進宮。原本她身邊還有一個叫做聽梅的,只是在她被關了禁閉之後,聽梅就求了管事的嬤嬤,去針線房做事了。
這麼一想聽梅到不像是被人收買了……更像是謹小慎微。
至於姨娘的三個丫鬟,跟着姨娘去莊子上的只有一個,後來姨娘難產死了,這唯一的丫鬟也回來顧府重新找了個差事。
顧九曦思來想去,總之先把木靜打發了,剩下的慢慢來。
想完了這一宗,還有姨娘肚裏還沒出生的弟弟顧安。
她能看明白上輩子,甚至這輩子,嫡母都是想找個錯將她們母子二人徹底碾死,可是人做事總得有個理由吧。
嫡母吳氏前面十幾年一直很是正常,能看出來不喜歡她們這些妾生的子女,可是也不曾太過虧待她們,那她這麼反常究竟是為了什麼?
要說是為了姨娘肚裏的孩子……
吳氏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雖然不好用錦繡前程去誇他,但是大有所為四個字他是當得起的。
所以姨娘就算是生了兒子,對吳氏的兒子也構不成威脅。
那顧九曦自己呢?
她跟顧七巧差了一歲,嫡姐下下月及笄,她要等到明年。
雖然顧九曦覺得自己長得比顧七巧要好看的多了,可是這對她完全不構成威脅,娶親又不能看相貌,不是還有一條盲婚啞嫁的習俗嗎?不等到掀了蓋頭,是看不見新娘子長什麼模樣的。
她的婚事基本是在嫡母手上拿捏着,
她雖然是國公府里的姑娘,不過庶子的庶女這樣的身份,擺在她面前的路就兩條,小門小戶的當家主母,要麼就是借着顧家的東風去給達官貴人當側室。
而且這個側室跟她姨娘還不太一樣,姨娘是家生子,這種雖然也算是側室,不過是最低等的側室,就像顧七巧說的,被主母發賣了都行。
她作為顧家的女兒,就算去當側室,也是那種過了官府,明面上的二房。
不過顧九曦想想自己的出身,姨娘的經歷,還有上輩子的遭遇,她是再也不想當側室了,就算是去給皇帝當妃子,她也一樣不願意。
顧九曦想着想着,不由得有點困了。
一回來就經歷這麼多事情,她已經很是疲憊,再加上舒舒服服靠着姨娘,身上的被子又軟軟的,糟心的事情已經解決了第一樣。
雖說萬事開頭難,但是她這個頭開的還算不錯。
顧九曦看了看外頭已經漸黑的天色,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道:「我睡一會。」
黎氏笑了,「這孩子,都這個點了,什麼叫睡一會。」
黎氏從床上坐起,給女兒蓋好被子,吩咐幾個丫鬟輪換着看她,便去旁邊屋子做針線了。
跟這裏其樂融融的溫馨場面不一樣,今天下午來看顧九曦的其他幾個人,心裏都有點不是滋味。
國公府里最頂頭上的國公夫人,人人都尊稱她一句老祖宗的李氏,從三房出來先是跟錢嬤嬤去了趟花園,看了看早春的景象,又說讓掐兩枝迎春花擺在她屋裏招一招春光。
看着像是將這件事情完全忘在了腦後,好像兩個姑娘家掐架掐到跳潭差點淹死是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
不過一進到屋裏,沒了外人,老太太立即就掉了臉,狠狠的一拍桌子!
「她這個糊塗蛋!當媽的糊塗,就算我給她閨女找來了錦繡前程,她也能自己作踐沒了!」
錢嬤嬤伺候老太太幾十年,自然聽的明白老太太說的是三房的主母和臉上才被劃了一道的顧七巧,她陪笑道:「可不是她糊塗嗎?七姑娘每兩個月就及笄了,若是及笄上頭臉沒長好,被來往的當家太太們看見了,這親事就尋不到什麼好人家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我原想晾她幾天的,可是姑娘家的臉耽誤不得,你去拿了雨露膏給她擦。」
「還是老太太心善。」錢嬤嬤笑道,「那藥擦上不出一月就好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聲音又變得嚴厲起來,「你再帶句話給她們,臉好之前見不得風,讓她好好在屋裏做針線!」
錢嬤嬤面色一凜,小聲確認道:「這是……要讓七姑娘禁足?」
老太太道:「讓她們漲漲心眼!七巧一路哭着喊着從花園子裏跑出來的時候多少人看見了?後面就是濕淋淋的九曦被裹着毯子抬出來。」老太太搖了搖頭,「她爹生意做得名滿京城,怎麼一點心眼都沒生給她!」
錢嬤嬤略有猶豫,道:「三房的妾有了身孕,三夫人又是這等反應,那件事兒……是不是叫三夫人知道了?」
要說方才老太太還是臉色微變,現在就是疾風暴雨了。
「她——」老太太眯着眼睛,「今兒天色晚了,明兒一早你去三房,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抄上一百遍法華經,等到七巧及笄的時候供在菩薩面前,給七巧祈福。」
「法華經?」錢嬤嬤重複了一遍,法華經三卷加起來八萬字呢,抄上一百遍……七姑娘還有兩個月及笄,三夫人她就算一天抄十個時辰也抄不完啊。
「她手伸得太長了!」老太太一臉厲色,「我給她好好治治!」
錢嬤嬤應了聲是,剛想去老太太的小庫房裏找藥,沒想老太太又將她叫住,道:「還有老山參和百年的何首烏,回頭差人送進宮裏去,上個月我去見明菀,她越發的體弱了,臉上都沒血色了。」
錢嬤嬤答應了,又笑道:「宮裏什麼好東西沒有,又有御醫,老太太也別太擔心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不操心她操心誰。」
錢嬤嬤悄無聲息的下去了,拿了東西轉出來又問老太太,「那九姑娘呢?」
老太太頓了許久,將下午在顧九曦屋裏看見的東西仔細回想了一遍才道:「她下午跳了潭,是該好好安慰一下,你吩咐小廚房給她每日上一盤精細的點心,從我的份例里出。」
錢嬤嬤點頭,老太太笑道:「你別以為我要抬舉她,她今兒下午太過衝動了。不過……」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什麼,臉上又笑了,「橫豎才十四歲,慢慢再看看吧。」
這一天拍了桌子的不僅僅是老太太一個,現管着顧家的長房媳趙氏回去也跟心腹齊嬤嬤拍桌子。
「都逼得妹妹跳潭了,可見積怨已深,我們的人怎麼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齊嬤嬤忙低了頭,「那邊只說了兩人時不時吵架,不過都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做姑娘的時候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因此我便沒給夫人說,卻是我的錯了。」
趙氏看見跟着自己好些年的嬤嬤低了頭,放緩了聲音,只是眉頭依然皺着,「我才當家,家裏可不能出大事,不然老太太她覺得我無能……我連孫女都有了,卻還沒熬到管家的位置上。」
齊嬤嬤點頭,道:「這次是我粗心,吃了教訓,下次就知道了。」
「我倒不是說這個,」趙氏安慰道:「嬤嬤辦事我放心。」趙氏站起身來,「七姑娘這次糟了罪,老太太給她賞了東西,你來跟我參詳參詳,也得給她點什麼才是。」
跟這兩位商量對策不一樣,二房的夫人孫氏回去一言不發坐了許久,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來,「她們誰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