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紀年蹙了一下眉,隨即就笑着打斷她,「想什麼,又想吃海鮮飯了?」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葉曦和用力的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傅紀年突然停下車,轉過頭認真的看着葉曦和,語氣前所未有的篤定攖。
「和和,只要你還是像此刻一樣坐在我身邊,我的副駕駛坐上,別的我都不想聽。」
葉曦和蹙眉看着他,總想把她那天去他家的目的坦誠出來,因為五年前他們就是因為不坦誠所以才分開償。
可是傅紀年剛的語氣如此堅定,甚至還為此特地停下了車,她覺得也許他已經知道了。
傅紀年的雙手把着方向盤,左手的食指敲着方向盤沒有節奏,看得出來很煩躁。
葉曦和見此,也放棄了繼續說下去的想法。
「那開車吧,你看後面有輛車跟上來了,別堵着人家的路。」
「那我回家給你做海鮮飯?」傅紀年深邃的雙眸看着她。
葉曦和避開他的眼睛,「我一天沒看見孩子了,我回去陪孩子吃吧。」
「你可以把孩子帶着一起。」
「……」
傅紀年嘆了口氣緩緩的發動了車子,車子漸漸的駛離了北城的監獄。開到視野開闊的地帶時,天漸漸的黑下來,夕陽就在地平線上不斷往下墜。
車廂內寂靜的一片,只有空調的風聲在呼呼呼的響着。
葉曦和看着車窗外的夕陽,覺得看夠了就看着正前方,餘光時不時的掃過身邊一言不發的男人。
男人的側臉很剛毅,下巴上很乾淨沒有胡茬。他沉着臉色有些不悅的樣子,明明很不爽卻沒有要發脾氣的意思。
葉曦和想大概是壓着的,總有天要發泄出來。她壓久了都會發泄,何況他呢。
回家的路比回公司的路程短,差不多十幾二十分鐘就到了荔枝灣的別墅,此刻天也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車子在傅紀年的別墅前熄火停下,車內昏黃的燈光一瞬間亮起,照亮了兩個人的側臉。
一直處在黑暗中的兩個人忽然「坦誠相見」葉曦和覺得很不適應,也覺得,回家這十幾分鐘簡直太漫長了。
她正要取安全帶,男人卻先行取了自己的安全帶附身過來,一隻手撐在她的腿邊,一隻手替她解開安全帶。
「謝謝。」葉曦和不敢動,男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只要他稍微一偏頭就會吻上她。
傅紀年取了安全帶,維持着同樣的姿勢看着她,深邃的雙眼深情,那是一雙充滿了故事,有閱歷的眼睛。
這樣的一雙眼睛,看着你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把你吸進去。
葉曦和畢竟小他那麼多,顯然是敵不過他的,於是閉上了眼睛乾脆不去看。
緊接着,傅紀年低沉的聲音就在面前響起。
「和和,孩子是我的,你總要給個機會讓我疼她?」
葉曦和聞聲緩慢的睜開眼,看見面前的男人眼裏已經蒙上了一層失落。
她不說話,男人又說:「傅存安我也沒帶多久,我在監獄的時候一直是陳放在帶着,時不時蘇麗會幫忙。我對他好,完全是因為愧疚。」
「為什麼會愧疚?傅紀年,你愧疚的應該是勝意。」
葉曦和明顯因為他那句解釋感到不開心了,傅存安享受着所有人的疼愛和照顧,哪裏值得愧疚?
傅紀年見她性子這麼急這麼快就生氣了,低低的嘆了口氣,這麼暴躁的脾氣,肯定是跟着白灼養成的壞習慣。
於是他說,「太急躁的性子在外太容易吃虧,得改。」
「不改,我憑什麼改。」
「也行,我傅紀年的女人沒人敢讓你吃虧。」傅紀年摸摸她腦袋,輕笑。
葉曦和一把拍開他的手,沒好氣的說:「別試圖轉移話題,我還在等着你解釋,憑什麼對傅存安愧疚!」
「和和,你以前挺溫柔的雖然偶爾也會倔脾氣,但只是倔。」
「人總會變的,你難道沒變?」葉曦和凶神惡煞的反問。
傅紀年認同的點頭,沒有否認。這些年的確變化挺大的,特別是傷了腦子後,有一段時間他記不太清過去的事情。
葉曦和見面前的人似乎在走神,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
「說啊。」
傅紀年坐直了身子回到駕駛座,往後一趟靠在椅背上,「景塵你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葉曦和語氣酸酸的,「我還看見過你們的合照,挺親密的啊。」
傅紀年側着腦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吃醋了?」
「誰吃醋了,快解釋!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葉曦和揮手,不准他看着自己。
傅紀年轉正了臉看着前方,「景塵懷着傅存安的時候打過電話給我,她想打掉,可是我勸她生下——」
「她怎麼會想打掉孩子?」
葉曦和驚呼,感到不可思議,她不敢相信景塵怎麼會想打掉自己的孩子。
「老顧工作多危險,想必你也知道,所以景塵不願意生。」
「沒有安全感對嗎?」葉曦和輕聲問。
傅紀年點頭,算是認同了。
葉曦和的聲線忽然也變得溫柔了起來,她說:「那我其實也挺理解的。」
多少年前,她打掉那個不知道父親的孩子時,也是同樣的沒有安全感。
「景塵不肯生,我承諾她無論如何有我。」傅紀年繼續說着,閉上了眼睛,「你能理解我的愧疚嗎?」
葉曦和借着昏黃的燈光看着傅紀年的側臉,她看得出他是真的愧疚,除了愧疚還有悲傷,可能他真的把景塵當妹妹一樣。
兩個受傷的人,最需要做的事情可能是彼此溫暖。
葉曦和俯身過去,抱住了傅紀年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裏,呼吸着他獨一無二的氣息,只屬於他的氣息。
傅紀年感覺到她抱住的自己的時候身子一下僵硬,好一會兒他放鬆來下,抽出一直手也環抱住她。
他轉頭,下巴抵着她的頭頂,「和和,答應我一件事。」
「嗯……你說說看。」
「答應我,只讓我給你取安全帶。」
葉曦和不解的蹙眉,抬起頭看着他,「為什麼?」
「因為太容易發生危險的事情。」
語畢,低下頭輕啄了一下她的嘴唇,離開的時候看着她還露出一個撩撥人心的笑。
「就像這樣,懂了麼?」
「懂……了……」葉曦和愣住,臉頰上一層薄紅,看着面前絕好的男色禁不住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車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稀薄起來,她覺得自己呼吸都好像困難,變得急促起來。
為什麼這麼多年,她再也不是那個年輕的小女孩,卻還是這麼容易被他撩撥心懸呢?
兩個人彼此對望,一句話也不說,深情也自不必說。
良久,葉曦和眼睛一轉,打破了寂靜開口,「那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傅紀年挑眉,「那你也說說看?」
「不許別人蹭你頸窩,不許別人聞到你的味道。」
「這是兩個要求。」
傅紀年輕笑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葉曦和眉頭一擰,眼睛一瞪,鬆開手在副駕駛坐上坐正了,「你不許拒絕!」
傅紀年低笑出聲,一伸手又將她攬回自己的懷裏,低下頭幾近貪婪的嗅了嗅她的氣息。
很奇怪,居然覺得甜甜的,像是嘗到了味道一樣。
葉曦和因為他的猶豫不開心,掙扎着要從他懷裏出來。
傅紀年更用力的抱住她,按住她掙扎的手,低聲在她耳邊說:「我答應,我肯定答應。」
葉曦和臉上裝作若無其事,心底卻開心得開出了花。
兩個人靜靜的相擁一句話也不說,五年的奔走疲憊在這一刻被放下了。
然而這种放松的時刻並沒有維持很久,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之打破!
葉曦和主動從傅紀年的懷裏出來,理了理自己的有些凌亂的頭髮。
傅紀年看着她,嘴角一抹笑容,然後接通了電話。
下一秒,男人笑着的臉瞬間沉了下去,變得鐵青!
葉曦和看見他的變化,連忙問他:「怎麼了?!」
傅紀年看着葉曦和,抬手指了指安全帶示意她扣上,然後對電話那邊說了一句「我馬上回去」。
緊接着就撥通了另一個電話,同時發動了車子往外走。
「傅紀年,發生什麼了,你告訴我!」
葉曦和皺着眉頭,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開車,她聽他說回去,那是不是老太太出事情了?!
「和和,你放開。老太太出事情了。」
「怎麼這樣……」葉曦和猶如晴天霹靂,不可思議的看着傅紀年。
傅紀年正在接電話,「陳放,老太太出事了,你立馬去老宅。」
「我在。」陳放的聲音,明顯很低沉悲傷。
車廂里安靜下來,葉曦和專注的看着傅紀年的手機和側臉。
「情況怎麼樣了?」傅紀年難得語氣小心翼翼。
「對不起老傅,我盡力了,老太太活到如今我相信也盡力了。」
隔着電話,陳放的聲音清晰的傳到這邊,寂靜的車廂里葉曦和跟傅紀年都聽得清清楚楚。
陳放的聲音明明不算多難聽,可兩個人都對這個聲音莫名的感到不適。那種難受的感覺讓人難以言喻,只覺得亂了方寸。
傅紀年薄唇緊抿着,掛斷了電話。
葉曦和整個人都呆住了,目光呆滯的看着傅紀年,看着他臉上濃郁的悲傷。
然後聽見他說,「她太老了,和和,她太老了。」
葉曦和聽見這句話,眼淚瞬間忍不住奪眶而出。忽然,她激動的開門下車,砰的一聲關上門。
「你去幹嘛?!」傅紀年回過神,看着車窗外的葉曦和。
葉曦和轉身要走,一邊解釋:「你等我,你等等我!」
說完就馬不停蹄的越過草坪跑進了白灼的別墅,然後匆匆忙忙的跑上樓從床上抱起了正在玩耍的傅勝意快速的下樓。
「媽媽,怎麼了?」傅勝意不解,但是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
「葉曦和,發生什麼了?你這麼匆忙是幹嘛!」白灼站在樓梯的下面,穿着睡衣正在敷面膜。
葉曦和無瑕顧及那麼多,只說:「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了!你睡你的別等我,明天早上我直接去公司。」
白灼感覺不對勁,葉曦和很少有這麼慌張的時候,跟上去攔住她。
「白灼你讓開,我很急!」葉曦和看着面前的白灼,急得差點跺腳!
白灼不讓,「你說清楚,別讓我擔心。」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明天我一定給你說!」
葉曦和語畢,繞過白灼跑出了門。
回到車上的時候,她抱着孩子上車坐到車後座,喘着氣拍了拍傅紀年的椅背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傅紀年正在抽煙,發動車子後在後視鏡里看見孩子時有些訝異,隨即立馬反應過來,將煙滅了的同時還打開了窗。
傅勝意依舊還在不明所以,抱着葉曦和的脖子又問:「媽媽,我們為什麼要坐叔叔的車?」
傅紀年聞聲,看了一眼後視鏡的葉曦和。
葉曦和對上傅紀年的眼神,然後認真的看着傅勝意,拉着她的小手。
「,你還記得上次那個老奶奶麼?」
傅勝意點點頭,笑了起來,「美女~」
葉曦和嘆了口氣,摸着她的腦袋,「她是你爸爸的奶奶,她現在要離開了,我們要去道別。」
傅勝意好像並不在意葉曦和口中的離開,滴溜溜的眼睛專注的看着葉曦和。
看了一眼身後的傅紀年後,附身到葉曦和的耳邊。
「那我見到爸爸的奶奶了,是不是也可以見到爸爸了,他會去道別嗎?」傅勝意的聲音特別的小聲,像是怕被第二個人聽見。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小聲,傅紀年已經聽見了,眼眸跟着一沉心堵得不能呼吸。
他終於明白,葉曦和為何會說他愧疚的應該是傅勝意。
葉曦和眼色晦暗不明的看了一眼傅紀年的後背,從他薄薄的襯衣下那緊繃的着的肌肉可以看出,他很顯然已經聽到了。
收回視線看着懷裏的孩子,她說:「他會的,他一定會去的。」
「耶!」傅勝意歡呼,「那我就可以看見爸爸了?媽媽你說,爸爸長什麼樣子呀?」
「爸爸……很帥,是你喜歡的那種。」
「那……媽媽你覺得是爸爸喜歡的那種嗎?」
葉曦和勉強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點點頭正要做出肯定的回答的時,前面開車的男人突然開口了。
傅紀年看着後視鏡的葉曦和,「你爸爸喜歡你媽媽這種。」
傅勝意看了一眼傅紀年,一派天真可愛的模樣摸摸葉曦和的臉頰,再摸摸葉曦和的鼻子。
「媽媽……你是哪種呢?」傅勝意問。
「……」葉曦和覺得這個問題真挺難回答的,抿唇思考着沒有回話。
傅紀年又說:「你媽媽善良,美麗。」
「那我也有,媽媽從小就是這麼教我的,我是媽媽的生的,那我長大了也肯定和媽媽一樣的美麗!」傅勝意很篤定,咯咯的笑着。
葉曦和無聲的看着孩子的笑得眯起了眼睛的笑臉,她知道她所有的開心都是因為即將看到爸爸。
她由衷的佩服和羨慕這樣的小孩兒,這樣的無所畏懼,從簡單的事情里得到簡單可是極其純粹的快樂。
天已經完全黑了,因為要散出車內的煙霧,所以窗戶一直開着。熱氣不斷的被風灌入車內,把整個車廂都變得悶熱,仿佛空氣都稀薄了。
葉曦和抱着傅勝意,看着駕駛座傅紀年露出來的一點肩線,想到老太太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如果說當年離開的時候,傅家有什麼是值得她留念和不舍的,除了傅紀年可能就只有老太太。
不一會兒,車子到達傅家的老宅,迎面吹來的海風依舊是鹹濕的,帶着苦澀的味道。
車子還沒開進老宅,傅紀年就看見了門口站着的幾個人,立馬將車開過去停下。
車窗降下,馬瑩哭哭啼啼的趴到窗口,淚眼婆娑的看着的傅紀年。
「紀年,你快你快打電話給葉曦和,你奶奶一定要見她,」
傅遠站在馬瑩的身後,在傅紀年看過去詢問真假的時候,傅遠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拒絕。
馬瑩立馬開口,「紀年,雖然我們都不喜歡那個女人,可是你奶奶就一直惦記着,她非說要再見一次重孫!紀年,那個狠心女人上次帶回來的,究竟是不是你的?」
「媽,你好歹大家閨秀,她是我老婆你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稱呼。」傅紀年看着馬瑩掛滿淚水的臉,對她字裏行間的「那個女人」這種稱呼很不滿意。
馬瑩看着嚴肅的兒子一瞬間不知如何作答,只又追問:「她身邊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是的話你就打電話叫她來,不是就算了!」
「是!」一個響亮乾脆的聲音,源於後面一直沉默的葉曦和。
傅紀年聞聲,心裏五味雜陳,他原本還以為葉曦和並不想公開孩子的身份。
葉曦和開門下車,傅紀年也緊跟着開門下車,跨出一步站在葉曦和的前面一點,像是怕馬瑩或者傅遠對她做什麼。
「媽爸,好久不見。物是人非,人心也不復當初了啊。」葉曦和笑着,言語裏諷刺着。
緊接着轉身,將孩子遞交給傅紀年抱着,笑靨如花的看着對面的夫妻,只見馬瑩明顯變了臉色。
葉曦和正打算說什麼,傅紀年卻拉了她一把,低聲:「老太太在等你。」
葉曦和聞言,跟着傅紀年匆忙的又往別墅里趕去。
一邊看路,葉曦和一邊給前面的傅紀年說:「傅紀年,不管以後如何,我跟你媽掐起來的時候,你誰也不要幫!」
「今天我理解你着急老太太,因為我……也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