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早晨第一個到辦公室。一邊吃早餐,一邊敲鍵盤,竟也飛快完成了那篇稿子。
來時的路上她在地鐵站搭訕了一個美女,加了微信。把她的照片發給關藍,獲得肯定。這下欄目的模特也搞定了。
愛人版就兩個欄目不需要明星和職業模特,上次調整後都讓林琅撞上了。
全是面向讀者報名,旨在挖掘普通人鏡頭前閃耀的一面。一個欄目要求有氣質有長相有身高的熟女,另一個要求洋氣可愛的3至8歲小朋友。這兩個欄目過去是元可的,她向來交遊廣闊,又擅與人交際,隨便去買個冒菜就能要到老闆娘手機號的那種。如今甩給林琅,竟還有些捨不得。
總之,真沒有多少合適的讀者來報名,基本都靠平時路上逮。
白眼沒少捱,被誤會人販子或是傳銷詐騙的都有過,小刊編輯們心裏苦。
***
同事們陸續到了,一聲聲的「早上好」在辦公室此起彼伏。
後來一個戴黑框眼鏡,背哆啦a夢圖案雙肩包的馬尾辮女孩蹦跳着進來,脆生生地問:「請問關老師在嗎?」
元可那時接了熱水回來,正好經過她身邊,上下打量着問:「你是?」
「我叫金荊,是今天來報到的實習生。」
「實習生啊……」元可慢慢笑起來,「你是哪個版的?」
「愛人版。」
「哎呀,那不是我們版嘛!來來,這邊坐,我們關老大過會兒來。」元可笑着,把金荊領到休息區的小沙發上。
過去元可不管幹什麼都要拉上林琅,如今和她散夥了,怕是要找個繼任。
畢竟元可是忠實的抱團愛好者。
果然,關藍到辦公室之後,元可沒事兒人一樣主動申請帶金荊做事。關藍應允了。一整個上午金荊都跟在元可屁股後頭轉悠。
林琅有些納悶,元可不像那麼愛積極幫忙的人啊。
後來爆出的消息證實了她的猜想,元可確實是有備而來。
吃午飯的時候,麗莎小聲問:「你們知道這個金荊的來頭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搖搖頭。
她又說:「聽說她是大老闆的侄女。」
有人問:「哪邊的老闆?雜誌社還是廣告……」
「當然是廣告那邊的老闆啦!其實人家主要業務紅紅火火的,根本沒有心思做雜誌,最近還進軍實業了!」
「那我們是不是離關門不遠了?」
「誰知道呢……如果大老闆真想好好發展雜誌社,我們早就擠上一線了,但說不定人家只當我們是洗錢工具。」
「唉。」
餐桌的氣氛頓時沉重起來。
林琅突兀地問道:「那他的侄女,怎麼會來我們雜誌?」
麗莎說:「小姑娘大學還沒畢業,說來體驗社會生活,其實就是玩玩。」
「元可連這都打聽好了?」
「她一向消息靈通,怕是早就給自己鋪好能供兩輛卡車並排開的後路。」
想起早上她和金荊搭話時詢問的驚訝和一臉前輩般的熱心,包括後來去找關藍時的坦然,林琅有些佩服。
明明昨天還與她上演了追車大戲,今早一見照樣能若無其事地笑着問好。
元可的功力,她望塵莫及。
***
臨近下班,阮默懷打電話給林琅,叫她順路買點菜,晚上煲海鮮湯。
林琅問他準備好什麼了?還差幾樣食材?
他說家裏只有番茄、洋蔥和西芹,還有一台料理機。
「……就沒了?」聽着似乎要買不少東西,林琅不禁追問一聲。
線那頭笑了兩下,「我也準備好了。」
「……」
等林琅將一個沉甸甸的無紡布手提袋氣喘吁吁地拎回家才發現,阮默懷口中的「準備好」是指今晚他下廚。
啊,她還以為……
眼前的阮默懷繫上了圍裙,站在料理台前從袋子裏把東西一樣樣取出來,瞟一眼身後的女人臉蛋燒紅燒紅地跑向洗手間,不由得勾起唇角。
林琅洗了一把臉又回來,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阮默懷轉過身,抬起胳膊朝她努努嘴。
他一手抓着被冷鹽水泡過十分鐘的青蝦,一手捏着根牙籤,騰不出空。林琅便兩隻手幫他挽襯衣袖子。
挽好的時候他笑意吟吟地說:「剛才的反應不錯。」
及至林琅猛地抬頭,他已經又轉回去了。
在林琅的記憶中,阮默懷還停留在需要拜託她煮泡麵的段數。
然而眼前這個人,靈活地用牙籤在從蝦頭往下的第三個關節挑出蝦線,接着去頭剝殼,乾淨利落地處理好整盆青蝦,在瓷盤中累成一團。
然後掏出兩個番茄放到龍頭下沖洗。
還不忘吩咐看傻眼的林琅:「幫忙處理一下蛤蜊。」
「……處理?」
「用剛才那個盆撒鹽接水,把它們倒進去,放一會兒。順便滴些芝麻油。」
「哦。」
「注意看看它們要是吐沙了,就換盆水,重複先前的步驟三次。」
「好。」
兩個人就這樣在廚房咣當咣當地忙開。
窗外天色轉暗,點起萬家燈火。
耳邊是沸水翻滾的咕嘟聲,是料理機碾磨熟番茄的嗡嗡聲,是他分離海蟹的蟹殼和蟹身,剪去蟹腳,切開蟹身的咯嚓聲。
他是主廚,她打下手。
他切肉,她洗菜。
他烹調,她煮飯。
當湯鍋上蓋,盛着米飯的壓力鍋跳到保溫,已是八點多。兩個人忙裏偷閒,齊齊仰躺在林琅的小床上休息。
空調沒開,只亮了燈。溫暖的黃色和剛才忙碌的熱乎勁相互滲透,好像還是夏天。
都沒說話,他們像兩條沿牆根曬太陽的小奶狗,鬧夠了,安靜地並排躺下,四仰八叉地散發淡淡的奶香。
直到阮默懷扭動兩下,嘟囔:「床太小了。」
「嗯,小。」
「我晚上都伸展不開,好多動作還沒解鎖。」
「……不要臉。」
「謝謝。」
林琅翻了個身,臉沖他說:「要不再買張小的湊合湊合,兩張拼一塊兒躺着也舒服。」
「會不會從兩張床墊的中縫掉下去?」
「怎麼可能?」
阮默懷嘿嘿笑着,手指伸過去繞她的頭髮,「怎麼不可能,要是動靜太大,我們一塊兒摔下去可就慘了。」
「……剛才那聲『不要臉』可不是誇獎你啊,別太得寸進尺。」
「嘖,我還以為我調.教有方呢。」
後來他們你來我往十幾個回合吵得不亦樂乎,像兩隻屋檐下拌嘴的麻雀。
等到喬出和江幾暮回來,海鮮湯已經端上桌。他們還帶回兩盒哈哈鏡的腐竹和手工泡菜,有菜有肉,正好湊成一桌。
席間江幾暮拿林琅打趣,說之前她委屈得哭了好幾場。
阮默懷長嘆:「姑娘內心要強大起來啊!」
林琅撇撇嘴,「要不你給我打兩針預防針。」
「行!」他搓搓下巴,想了想,說,「下個月……或者再下個月,電影進入宣傳期。到時候你們會在電視上看見我和姜漁坐一塊兒,她會說我的吻技很好,喜歡和我拍吻戲。我會說錯過她真的很遺憾,對她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
林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們真的會這麼說?」
「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公司那邊早就通好氣了,反正是宣傳需要。」
阮默懷又介紹了些配合宣傳的慣用伎倆,說那些你以為的明星被偷拍,其實多半是對方主動爆料,或者借別人之口.爆料。不然世界那麼大,只要藏得夠小心,誰知道你明天會在哪裏出現。
之後還提到昨晚的飛車。
獲悉元可今天轉移了目標,其他三人紛紛鬆了口氣。
熱湯鮮香可口,小菜香辣開胃。歡聲笑語間,四個人都轉了一輪碗。
林琅起身去廚房盛湯的時候意外接到了秦冉的電話,他似乎很急,沒頭沒尾地說了一通,她不得不打斷:「等等,你慢慢說,揀重要的的說,我沒聽清。」
他深深吸一口氣,「聽好了,這次不是我幫你,是你幫我!我求你,幫幫我!」
「幫?幫什麼?」林琅聽得摸不着頭腦,他一個演藝圈的人,和她相隔十萬八千里的,怎麼幫。
「幫我去找阮默懷,求他放過顧遠遠。」
「啊?」林琅愈發糊塗了,「你搞錯了吧?他和顧遠遠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秦冉咆哮着,「總之就是和他有關!」
「那我……問問看?」
「我等你的回覆!」
林琅回去之後,發現另外三個人都在低頭看手機。
她坐下,江幾暮把手機遞來,「你看,著名影星顧遠遠被爆曾與珠寶大王姜裴居有私生子,生活淫.亂。」
想起剛才秦冉那番話,林琅腦子裏嗡地響了一下。
原來,秦冉和顧遠遠還有一段過去,而顧遠遠又為姜漁的父親懷過孩子。
好亂。
但這和阮默懷有什麼關係?
不及林琅發問,喬出搶先問阮默懷:「這個顧遠遠好像是你們公司的?」
「今年剛被樂泉簽走。」
「那她算是你師姐?」林琅問。
「名義上的師姐,和我幾乎沒什麼來往。不過我記得她剛出道的時候確實很受富豪喜愛,同時周旋於幾個人之間,最近幾年才深居簡出。這次居然爆出這種新聞,不知道樂泉那邊要怎麼收拾。」
他沒有必要撒謊,這個秦冉怕是情急之下找錯了人。林琅心裏有了主意,打開手機給之前的號碼發了條短訊:對不起,這個忙我幫不上。
兩個小時後,他才緩緩回覆:你會後悔的。
後悔?
不知為什麼,林琅揣着這兩個字沒由來地心慌,躺下後竟是半天沒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