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街頭採訪是電視台拍攝的真人騷中阮默懷個人花絮。
今天的拍攝結束,他後天返回北京。
明天得閒,可惜林琅要上班。
林琅歪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阮默懷滿心忐忑,不住地瞟過去,被她平靜地嗆了一聲:「專心開車。」
哭過一場,那些洶湧澎湃的感情也順着出口湮滅了。
她不願一開口就是沒完沒了的抱怨,不想把負面情緒傾倒給他,便想着稍後的安排,試圖讓心情好起來。
往前再開過一條街就到家。
停在路口等綠燈的時候,林琅不經意從後視鏡掃到後面的車子,神經噌地繃緊。
那不是梁澈的車嗎?
她趕緊回過頭,伸長脖子想看看車牌,沒想到透過玻璃看到了元可正傾身湊上前,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飛快轉回來。
他們怎麼會跟在後面?肯定不是偶然。元可知道他們的事了?應該還沒有,不然以她的性格,早就得意洋洋地來找她談條件了。恐怕這是發現了什麼線索,特意來確認?
千萬不能讓他們如願。
「怎麼了?」阮默懷察覺出林琅臉色的變化。
「先別回家,」她的聲音有些發抖,「想辦法甩掉後面那輛輝騰。」
「那是誰?」他從後視鏡打量。
「梁澈和元可。」
「就是過去對你窮追不捨的那個男人,和上次採訪我的……你同事?」
「……嗯。」
聽說梁澈開車跟蹤,阮默懷冷哼一聲,在變燈的一瞬唇角微挑,不屑地笑道:「林琅,你知道這輛寶馬m3從零到百公里的加速時間嗎?4.1秒。」
「你不會想……」
他笑着看她一眼,「我想慢慢玩。」
這麼說着,他放慢了車速。
身後車輛的催促聲響成一片,林琅不安地頻繁看他,問:「怎麼不走?」
阮默懷笑了笑不說話,直到前方路口的信號燈開始倒數讀秒,猛踩油門竄上去。他時間算的很好,黃燈亮起時前輪跨過停車線,梁澈如果想追上去,恐怕會闖紅燈。
然而他低估了梁澈。
駛過路口,並未將他甩開,依舊緊咬車後。
梁澈連罰款扣分都不怕了,想必抱定一探究竟的決心。林琅心很慌,卻見身邊的阮默懷目無旁鶩地握住方向盤,嘴角掛一點輕誚的笑。
鑽出隧道,他把車開上內環高架。
前方道路通暢,這個點居然空蕩蕩的。身後的車子緊跟不放,阮默懷竟還有心情打開音響,甚至不忘給林琅介紹:「這歌我很喜歡,《我來自火星》,是個香港歌手……」
「看路啊!」林琅坐直了些,心驚膽戰地說。
「我技術很好,」他換擋提速到90,合着歌曲明快的節奏安慰,「放心。」
林琅眼睛掃過路邊限速80的立牌,有些無奈。
然而後面的梁澈也跟着提速,看樣子想同他飆車。
「不知好歹。」阮默懷沉下聲音,放慢了速度。梁澈逐漸從右邊跟上來,怕是起了超車的念頭,想等並行那一刻看清林琅的模樣。林琅驚恐地偏過頭,把臉埋向座椅靠背。
然而阮默懷沒讓他得逞,始終與他保持並行但稍微提前的狀態。
幾秒後,他猛打方向盤往右,眼看就要撞上樑澈的車,對方迅速右轉,被生生逼入下行匝道。
林琅驚出一身冷汗,正要撫掌慶幸,又回頭看見梁澈竟然回輪倒車,重新追了上來。
莫非還甩不掉了?!
抬頭看看阮默懷,他仍是那個滿有把握的樣子。歌中的女聲靈動,
——可有膽去冒險打破宿命,任意地暢泳。
——人潮像繁星,火星只可似火星。
駛下高架,窗外風景愈發陌生,3分44秒的歌曲唱過開頭。
阮默懷已經竄出老遠了,無奈前方一條直路,沒有轉彎,始終處在後面車子的視野中。論速度那輛輝騰怎麼會是這輛寶馬m3的對手,但市區開車,要命的玩不過不要命的。
林琅一顆心緊緊揪住,忽聽阮默懷說道:「我記得……這附近的停車場搬了。」
她不解,「那又怎麼樣。」
「四層啊,夠了。」
既然想拼速度,那就來拼。
靠右進入輔道,開過路口轉彎便是。這裏曾經是棟大廈,二至五層後來改造為停車場,但前不久剛搬。現在空下來,沒人,沒燈。
阮默懷點亮大燈,踩下油門,錶盤上的指針往前爬動,巨大的加速度讓林琅感到自己被死死壓在座椅上。這座停車場阮默懷不久前才來過一次,荒棄後很像遊戲場景,眼下裏面的環境還沒忘,即使高速行駛也遊刃有餘。
循着記憶,他輕易找到另外的出口,很快從五層繞下。
穩穩抵達地面時,他熄燈降下車窗,耳畔隱約傳來樓上汽車打輪橫撞的轟鳴聲。
車裏的歌正好響過最後幾個音符。
***
還沒來得及收起臉上的得意,他看見林琅緊閉雙眼靠在座椅上。她暈得厲害,很難受。阮默懷靠過去吻一下她的唇角。
蜻蜓點水一般,仿佛一次若有若無的碰觸。
離家還有兩條街時,林琅壓不住胃裏翻湧的噁心,想下車走走。阮默懷便靠邊停下,與她並肩沒入人群。
「剛才你在高架上車速90沒事嗎?」
「沒事,限速80,但在沙瀾超速30以內只拍照,不會給你寄單子。」
「原來你現在技術那麼好了?」
「誇我啊?」他眼尾溫和地斂長,一臉壞笑,「要不要回去再感受一下?我的『技術』各種意義上……都不錯的。」
本以為會遭到她一貫的白眼或是給個害羞不語的神情,但這一回她輕輕地點頭,「好。」
答應得這麼爽快,他反倒有些愕然。
林琅瞧出來,便兀自解釋:「我上次看了你和姜漁在品牌代言活動上的那個視頻,她真的什麼都敢為你做,我能做的太少了……所以……」
「所以想在床.上取悅我?」他聲音有些冷,「我們之間不是交易關係,你不要處處以她做標杆。這個世界上有姜漁、趙漁、孫漁……無數個『x漁』,她們對我都沒有意義,但是只有一個你。我只要能看到你,擁抱你,就已經是莫大的滿足了。」
林琅沉吟良久,大概很受震動。末了點點頭,「那行,今晚回去你就看着我,抱着我吧,其他都可以省略了。」
「……」阮默懷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表情,心裏直呼上當,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林琅也繃不住地笑了。
走過一條喧鬧街巷,轉入另一條僻靜的,前後望不見一個人。
她停下用手撐鞋,赤.腳踩在地上,兩隻鞋勾在手裏。新鞋總是磨腳,尤其還奔波一整天,眼下獲得片刻釋放,她舒服地伸一個懶腰。
阮默懷見狀蹲下,指了指背,「上來。」
林琅笑着推脫。
「快快,」他催促,「剛好你頭髮遮住我的臉,別人也看不清了。」
這理由真新鮮。
林琅推脫不掉,雙手搭上去。
四周靜極了,圓月高懸,頭頂上的夜空細瞧還有星子閃爍。林琅想講個笑話,便說起自己曾經在麥當勞的遭遇,「他們家不是第二個甜筒半價嗎?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吃,就去問可不可以先買兩個,第二個明天再去取?愣是把櫥窗小妹問呆了。」
她說着,自顧自笑得痛快。
阮默懷卻沒說話,等她笑完了才吭聲:「好沉重哦。」
「……沉重?」
「我就是不想讓你再這樣了。」
「……啊?」
「沒錢的感覺很可怕,我嘗過,所以不會讓你去體會。我就想你開開心心的,買什麼都不用考慮太多。」他語速放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我知道你在微博和貼吧維護我,在你看來或許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對我很重要,我都有好好珍惜……」
「等等!」林琅拍打他的肩膀,「珍惜?你不會……」
「我全都截圖存起來啦!」
林琅一聽,在他身後連連叫喚:「黑歷史!快刪掉!」
阮默懷哈哈笑着,小步跑起來,「不要!」
「快刪!」
「就不!」
「為什麼?」
他笑而不語。
因為那些未經美化和修飾的,你下意識的反應,對我的理解和支持,才是真正千金不換的,你愛我的證據。
***
回到家,江幾暮和喬出不在。
他們留了字條,說是去看午夜場的電影了。
阮默懷便先去洗澡。
林琅叼着一片吐司坐在電腦前奮筆疾書,稿子還差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出來了。手搭在她肩上,低頭看她的屏幕。他濕漉漉的頭髮有股清冽香氣,水滴順着她頸間流下。
看了幾秒鐘,不等她開口,他奪過鼠標點擊了保存,抬手扣下筆記本,在她耳邊輕聲說:「到你了。」
「可我……」
「沒有『可是』,跟我說你不想啊……」他挑.逗着,順勢銜住她的耳垂。
後來她踩進浴缸,上.身衣服還未褪盡,就見阮默懷推門闖入。他抱起她,坐上方鏡下的盥洗台,分開她的雙.腿架上自己的胳膊。
他低頭,笑着手指點在自己唇上。林琅不明所以湊上去吻住,隨後皺眉,「真是過分,不是說好了等我洗澡,這樣匆匆忙忙……」
「等下我們可以一起洗。」他笑得溫柔,手下卻不含糊,一個挺.身衝進去。她悶哼一聲,卻不由自主地迎合他,攥緊的拳頭鬆開,睜開眼有些朦朧地望着天花板。
兩個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交織成一片。
無比清晰的聲音與觸覺。
阮默懷忍不住加快,動.情地抱緊她,提高了音量:「林琅,你不要再離開我……」
「……不會。」
「不要離開。」
「好。」
等回到床.上,倒是阮默懷先繳械睡着了。
窗外是初秋的蟬鳴。
林琅借着天光,視線細細將他描摹一番,同時下定了決心。
即使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麼,她也絕不會再從他身邊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