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佳節,合家團聚,自四更起寧國府上上下下便是忙開了,大紅燈籠,果蔬貢品,闔府皆是喜慶的氣氛,唯有一間房內滿是冷清的氣氛。
「娘親才去世不過一個月。」賈蓉站在窗前,任憑冷風颳過自己的臉,細微的刺痛感讓他的眼神更加鋒利,就好像一把已經出鞘的刀,意欲擇人而噬。
「蓉哥兒,快把窗關上,這大冷天的,你身上病才剛好,又穿的單薄,怎麼站在風口上吹冷風呢?」瑤姨剛一握上賈蓉的手,心裏一跳,這手冷的跟冰似的,這孩子怎麼就一點兒也不憐惜自己。
賈蓉側首看向瑤姨,垂下眼眸,道:「方才想得出神了,一時也不覺得冷。」瑤姨在心中苦笑了一聲,這孩子懂事的讓她心疼,別人家的子弟即便紈絝無知,那也是爹媽疼着,長輩護着,只有蓉哥兒雖也是官宦子弟,偏生在這沒有親情的寧國府中,小小年紀心性早已遠超同輩了。
「大爺,老爺喚你去榮國府給老太太還有榮國府的老爺,太太們請安。」一個長相秀麗的丫鬟走了過來,滿臉驕縱,見了賈蓉連禮也不行,大剌剌地說道。瑤姨眉頭一皺,正要上前說叨她,賈蓉卻是拉住她的手,道:「知道了。」
「蓉哥兒,你性子好,不怪那些個婢子,但瑤姨可看不下去,容不得她們這般對你無禮。」瑤姨義憤填膺地低聲說道,賈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何必跟那些人計較,氣壞了身子倒是得不償失了。」他的眼中暗光一閃,要對付這樣一個丫鬟易如反掌,但是闔府中這樣的看人下菜碟兒的丫鬟多的是,難道自己還要一一計較過來?他們敢如此對自己無非是因為賈珍漠視自己罷了,等着吧,來日方長。
賈蓉換了一身衣裳到榮國府,還未進房內,只聽到裏邊傳來聲聲笑語,拳頭不由得握緊,但進入房內見到諸人皆是身着一身大紅喜慶衣裳,眼神更是冷了十分,但面上卻是不顯,笑語盈盈的給賈母,刑氏,王氏等請了安。
「蓉哥兒看着清減了許多,病可大好了?」賈母慈祥地朝賈蓉招了招手,賈蓉上前幾步垂首道:「回老太太,已經好了,勞老太太掛心了。」
賈母摸了摸賈蓉的頭,不住地點頭道:「那就好。鴛鴦,去把我準備給蓉哥兒的那份拿出來。」「是,老太太。」鴛鴦脆脆地應了一聲。
賈蓉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個長相標誌的小姑娘朝裏面走去了,那小姑娘雖說年級尚小,但已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日後張開了定是個可人的姑娘。
鴛鴦端着一個盤子走了出來,上面擺着兩套文房四寶,筆是宣城諸葛高的紫毫筆,墨是上好的松煙墨,紙也是一紙千金的宣紙,硯也是名硯,可賈蓉卻不覺得有什麼珍貴的,只微微一笑,行禮道:「謝老祖宗。」
賈母滿意地點了下頭,指着賈蓉道:「這孩子實在可親,你們二人日後需得多加照拂他才是,他爹不管府內那些細碎事,這孩子日後便靠你們了。」賈珍的性子寧榮二府無人不知,雖說不比賈赦荒唐,但也相差不遠。
刑氏,王氏二人連忙應是,賈蓉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若是不知情的人聽了賈母這般為自己
着想怕是會稱讚賈母一聲疼惜子孫,偏生看着賈母那身喜氣富貴的裝扮,賈蓉只覺得十分諷刺,若是賈母真的有心,又怎麼會在自己的母親徐氏去世不過一個月的時候忙不迭地換上這身衣裳,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賈蓉道了謝,命身後的丫鬟翠羽接了賈母的禮物,便推說去給賈赦,賈政二人請安,起身告退。賈母也不留他,只道明日府里請人來唱戲,無事便來玩玩吧。
賈蓉應了是,轉身,剛走幾步,忽然見一女子身着淡雅又不失華貴坐在下首,愣了一愣,見那女子朝自己頷首,心中一暖,原來這府里還是有一人真真正正會為自己着想。只是看李紈的神色,似乎在這府里過得不舒心,也是,賈珠死了也有幾年了,雖說有一遺腹子賈蘭,但是在榮國府,滿府的都是勢利眼,她又怎麼會好過。
賈蓉忽然嗤笑了一聲,自己哪裏有資格去同情別人,眼中陰霾閃過,只是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給賈赦,賈政二人清完安之後,賈蓉回到寧國府,先去賈珍的院子裏,剛踏入賈珍的院子,便聽到裏面傳來陣陣笑聲,其中不乏女子婉轉的歌聲。賈蓉早已看慣了,面不改色走了進去。
「大爺來了。」佩鳳見幾個小丫鬟都憊懶地坐在一旁,眉頭微皺,連忙上前掀開簾櫳,賈蓉微微頷首,剛踏入門內,一陣香味撲鼻而來,賈蓉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這香味實在熏鼻。
「給爹請安。」賈蓉屈身行禮,那榻上賈珍正斜躺着,懷裏摟着一貌美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年歲尚小,但眉眼間風情畢露,看來早已不是少女了。
賈珍微眯着眼,覷了一眼賈蓉,卻不理會,對懷中的女子道:「怎麼停下了?老爺買你回家就是為了聽你唱曲兒。」那女子輕咬貝齒,看了底下跪着的賈蓉一眼,輕輕地撞了撞賈珍,賈珍笑着摟住她的細腰,道:「別管他,老子教兒子,天經地義,你唱你的。」
那女子神色猶豫地微啟芳唇,鶯聲燕語大概如是,賈蓉在底下跪着,眼神越來越冷,背上的汗水緩緩流下,浸濕了里衫。不知過了許久,才聽到一聲「起來吧,你回你的房裏去,少在我面前礙眼。」
賈蓉站起了身,只覺得雙膝發麻,兩隻腳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踉踉蹌蹌的走回自己的院子,才剛踏入院子,腳一軟,就摔倒在地上了。
瑤姨在房中等了許久,聽到外面有了動靜連忙快步走出來,見賈蓉摔倒在地,心疼地咬緊牙齒,就要扶賈蓉起來。
「別扶我。」賈蓉低聲說道,他強撐着站起身來,對一臉擔心的瑤姨說道:「沒事,那些丫鬟都不把雪掃乾淨些,害的我絆住了腳。」瑤姨的眼中沁滿淚水,偏過頭去擦了擦眼淚,道:「那些妮子明日我要好好說說她們。」
賈蓉笑了笑,艱難地走入房內,坐在椅子上,瑤姨喚來碧珠,瑞兒端來熱水和毛巾,熱氣騰騰,擦了擦臉之後,賈蓉才覺得緩了過來。
瑤姨手拿着一尊藥瓶走了過來,跪在賈蓉身前,「瑤姨,這是要幹什麼?」賈蓉收回自己的腳,瑤姨瞪了他一眼,道:「你的腳真以為瑤姨看不出來嗎?這會子先擦點藥酒,日後才不會落下病根。」
賈蓉自知瞞不過瑤姨了,只好將褲子擼起來,雙腳的膝蓋處早已青紫一片,微微一動便是疼痛入骨,賈蓉倒吸了一口冷氣,咬緊牙關,瑤姨看得心疼,眼淚掉了下來,哽咽着說:「老爺真是太狠心了,他素日雖說不着調,但今日真真讓人心寒。」可不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賈珍卻能狠下心讓自己才10歲的嫡子在地上跪了那麼久,自己與新買來的小妾尋歡作樂,其心之毒令人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