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蔚蔚今年26歲。她22歲大學畢業那年,自己找了一份文員的工作,一個月的薪水扣除保險只有1770塊錢。當時,會計中專畢業的表姐月薪3000塊,表弟在大學裏當上了學生會主席、大表妹考上了市里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於是,雖然是家裏第一個大學畢業生,她仍然還是姥姥家孫子輩沒出息、沒本事的典型。
工作滿一年的時候,因為經營方針的變化,公司不肯再跟她續約,她失業了。
失業那天晚上回到家,她跟家裏扯謊,說自己辭職了,因為她要讀一段時間英語。蔚蔚大約在家待業了一年左右,那一年,她和父母之間戰火紛飛,後來,二舅看不過去,托一位姻親,幫她進了一家機關事業單位做合同制編外人員,捧半個鐵飯碗。這件事成了姥姥家全家都得意的事情,也讓父母對二舅及那位姻親感恩戴德。所以,今年年初,她不聲不響從單位辭職考進會計師事務所,薪水比在事業單位高了不少,但還是引起了一場家庭革命,父母暴跳如雷,奶奶家、姥姥家的親戚有苦口婆心勸她的,有冷眼旁觀看熱鬧的,也有不冷不熱說風涼話的。而當初幫她活動進機關路子的二舅、二舅媽,她算是徹底得罪了。那段時間,蔚蔚聽到的難聽話多得都記不住了。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嘴拙,索性一概沉默以對,雞飛狗跳了一個多月,背着家人的不諒解,她默默搬出家。
為了省錢,蔚蔚在離公司兩個小時車程的地方租了房子,與人合租,不到10平米的小屋裏,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書桌,住進來的那個晚上,蔚蔚特意在樓下超市買了一打啤酒,打開一瓶喝了兩口,一嘴酸唧唧的味道,蔚蔚自己都覺得怪沒意思的,有那功夫抽風,真不如趕緊洗洗睡了。
矯情是個技術活,也需要情懷,不適合她。
於是,她老老實實幹她應該乾的:洗澡,睡覺。
這段時間,蔚蔚每天抽憑證抽到手軟,羅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周後又分了一部分利潤表科目分析給她做,蔚蔚忙得一塌糊塗。那個偶遇,她沒有再去矯情地回味、想起,她不傻,知道不會再遇到那個人,也懂得雲和泥之間的距離根本沒得衡量。
因為太篤定,所以,兩周後在項目例會上再見到謝遠頤,聽着會議桌首位的羅寧介紹這個修長儒雅的男人是這次合作投行方負責人,蔚蔚久久回不過神;她更沒想到,會議結束後,謝遠頤直接走到她面前跟她說:「是你」。
很久以後,蔚蔚都記得自己當時的傻樣,她竟然想都不想就回答他:「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
蔚蔚想撞牆!
謝遠頤看着蔚蔚一副自己把自己嚇傻的表情挑挑眉,俊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偏偏此時,羅寧走過來,驚訝地看着兩個人:「你們兩個認識?」
蔚蔚立刻緊張地看着謝遠頤。
謝遠頤看着那雙小羊似的眼睛,只得解釋道:「不認識,前幾天我來這邊辦事,在路邊等人的時候遇到點小麻煩,這女孩幫我解了圍。」
羅寧隨口應了一聲,領着謝遠頤去自己的辦公室,兩人邊走邊說。
「聽說你出手,最近不少人打聽這個項目。」
謝遠頤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是嗎。」
「誰讓你是金字招牌。」羅寧說道:「我們事務所這邊就壓力比較大了,上市公司那邊跟打了雞血似的。前幾天跟銀行的人吃飯,還有人問我,他們到底走了誰的路子能把你請出山。」
「項目還行,就接了。」謝遠頤漫不經心道。
有人拿了份文件過來,羅寧接過來翻翻,隨手在落款簽上字,問謝遠頤:「找個時間幫我們這邊做個培訓吧。」
「你自己不就是把好手。」
「你比較有說服力。」
「最近沒空。」
「學長,不夠意思了吧,我們家蔚蔚剛救了你。」
「她幫我跟你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那是我的人……」
等兩人進了辦公室,姜瀾立刻湊過來跟蔚蔚八卦:
「那天那個英俊儒雅風度翩翩美貌無敵帥。」
「嗯。」
「高富帥。」姜瀾重音說。
「姜瀾。」
「幹嘛?」
「我打電話給你老公了啊。」
「這招沒用,我好色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受得了。」姜瀾不為所動,一把按住蔚蔚翻憑證的手:
「那天你是不是為了幫他才掛彩的?」
「哪天?」蔚蔚裝傻。
「蔚蔚。」
「嗯?」
「少跟我來這套。」
不得已,蔚蔚只得停下手裏的活:
「只是一點小事而已,和掛彩沒關係。」她一帶而過。
「接受你的解釋。」
「那要不要我說謝娘娘開恩啊?」蔚蔚哭笑不得。
「恕你無罪!跟我多八兩句你的想法就成。」
「沒想法。」
姜瀾拍案:「那怎麼行,得把握機會啊!怎麼着也是一場邂逅吧?怎麼着也是一高富帥吧?怎麼着也是一小美女吧?不浪漫多浪費啊……」
蔚蔚笑噴,打斷姜瀾的滔滔不絕:「你是不是韓劇看太多了?」
「葉蔚蔚,你正經點!」姜瀾一臉嚴肅:「知不知道,謝遠頤可是牛人,業界大拿,數得上號的。」
「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看謝遠頤看你的眼神有點不一樣。」
「我看你的眼神有點不怎麼樣,該配眼鏡了。」蔚蔚抿着嘴直樂。
「可愁死我了,不爭氣的東西。」姜瀾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正要再說什麼,就見同事何偉拿着一疊底稿來找她。蔚蔚在姜瀾的怒視中衝着何偉拱手做拜謝狀,氣得姜瀾狠狠捶了她一下。
讓姜瀾瞎攪合一通,蔚蔚的心情變得很好,連工作都格外起勁,她覺得很開心,能夠見到他,還能有機會為他工作,她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可惜好心情只保持到晚上,加班到暈頭轉向的蔚蔚收到母親的短訊,只有短短一行字:明天禮拜六,姥姥家全家去大宅門吃飯,你看着辦。
蔚蔚有一瞬間好像要窒息,她閉上眼睛靜默了幾秒,簡單回復母親她會按時回去。然後,蔚蔚倒霉,又趕上加班,熬一個通宵,直到快中午,才從公司頂着兩個黑眼圈匆匆打車到大宅門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