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回首,竟然是大半年過去,到了七月。
徐玫從忙碌之中抬起頭,看明亮的天空,不禁怔了好一會兒。有徐夫人的支持,有老先生們的認可,她的注音之法推行的極為順利,六百里的土地上,有了大大小小的,近百個簡單推行注音之法的學堂,從八歲到十五歲的,若無特殊情況,都必須去;十五歲往上,三十歲以內的,願意學,也一樣可以去。輪番上場,才用不到半年,這裏的就有過半的孩子們完全學會了拼讀之法,認識了許多字,甚至能夠讀榜文通告了!
這種改變,讓人振奮不已。
夏長淵和許多大儒先生一起,開始編寫常用字典。
而徐玫除了注意要將學習的優秀的學生集中起來重新授課為學堂培養先生之外,更多的是,是在編寫一本本小故事,繪上簡單的幾張圖,標上注音,用極低的價格賣出去或是直接散發下去,供大人小孩去認讀。
所謂「教化」,便是如此。
&然後,就是真正培養人才了。」徐玫向徐夫人道:「咱們徐氏族學安排的很不錯,有算術,有常識,地理天文等等,完全可以推廣,那將來的話,徐元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才用了。」
徐氏登岸佔了六百多里土地,迅速成為了一方勢力,被稱之為「徐元」。
她那個拼音小學堂,眼下也充當着給徐元發現好苗子的作用,看到了幾個天資聰穎且勤奮刻苦的,都推薦給了徐家,由徐家重點培養了。
&後呢,這拼音小學堂,就放入小學一起吧。」徐玫有些懶散,道:「怎麼辦小學,我就不參合了。」
&啊。」徐夫人心裏也沒指望徐玫。
興建小學,普及教育的話,是一項大工程,並非之前徐玫那單純灌輸拼音的小學堂可以相比的。必須由官府牽頭,財政支持,才能去做。而非是一人一家之力。
現在的徐元,已經不能僅僅當成家族看待了。
&你是想要休息一陣子了?」徐夫人問道。
&我想要出門走走。」徐玫收斂了些懶散,顯得有些慎重,將經書取出來給了徐夫人:「這個給您,免得我給丟了。」
徐夫人仍然選擇了香囊使用,堅持將那戒指給了徐玫認了主。
徐夫人看了看徐玫,將經書收起來,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海國。」徐玫垂下眼瞼,掩飾住眼中的波瀾,輕聲道:「我準備去渤海國走一趟。」
衡山傳來了消息。
他們終於在渤海王都找到了胡不為的行蹤。而正如冥冥之中只有定數一樣,胡不為再遇了了渤海王后,此時的身份,乃是小王子的啟蒙先生,能自由出入王宮。
至於那小王子,也不過才三歲罷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徐玫本以為自己還能再耐心地等待一陣的,卻不知怎麼的,突然控制不住地噁心!一想到胡不為肯定會與渤海王后之間發生些什麼,她簡直噁心的想要死了!
所以,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也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徐夫人並未詢問徐玫要去渤海國做什麼。她平淡地道:「如今渤海國王身體虛弱多病,朝政這些年漸漸都被趙王后把持。趙王后有些手腕,但當年與渤海王奪位敗走的叔叔佔據一島成為島主,手下有人手近三千,海船無數,相當不弱,這幾年更想回歸國內,野心未滅。」
她頓了頓,道:「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渤海雖小,國內也亂,玫兒你若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會的。」徐玫慎重地道。
&要我陪你去嗎?」夏長淵聽到消息,關切問道。
徐玫搖搖頭:「父親還是忙您的事吧,我會很小心的。」
夏長淵沒有參與徐元的政務軍務。但他學識淵博,編撰字典書籍,教諭民眾,同樣能得到許多人的尊敬。而這種尊敬,正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最需要的。
足以與徐夫人站在一起,又不會讓徐家人排斥他,引發麻煩。
夏長淵找到了自己所長之處,事情做的很開心。
所以,徐玫不想耽誤他的事情。
再說,她去找胡不為,目的是為了殺掉他……讓夏長淵跟在掠陣,也不好解釋,是不是?
夏長淵聞言有些遲疑,並不放心。
&從洪光仙長那裏得到了不少。」徐夫人示意夏長淵安心,道:「只怕你我都不一定是她對手的。」
&夏長淵詫異萬分。
徐玫笑的有些討好,又有些得意。
夏長淵愣了愣,也笑了。
既然徐玫都能比過他了,那他也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更何況,渤海國內,徐家商會的實力也不弱,足以給徐玫很多幫助,比他跟去,更有用。
徐立前和徐惠聽說之後,問徐玫為什麼去,徐玫也不回答,只說出去散心遊玩。這讓兩個人十分無奈,但他們又都有許多事情忙碌,只能不與徐玫糾纏。
說走就走。
徐玫回望海天一片碧波,緊了緊肩上淡紫色披風,踏上了渤海國的土地。
她稍微換了裝,像是靠海貿易的商家小姐,舉止乾脆而爽利。這一次,她仍舊帶上了朱燕和大麥,和終於從泉州脫身出來的朱雀。
&姐,咱們先去哪兒?」朱燕低聲問道。
&找個地方住下吧。」徐玫道。
真到了地方,她反而沒有太急迫的感覺了。
而九月的渤海國,秋寒已經很重了。這種清冷的寒意,讓她熱漲了半年多的腦袋突然變得清明無比,仿佛靈台被擦拭了一遍,又仿佛是眼前輕紗被揭去了一層,天地在她眼中更加清晰了。
她修習的那本功法,有了突破。
徐玫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停下來,鞏固查看一番。
&拿了信物去商行,讓他們給找個幽靜的院子。」徐玫改了主意。
朱燕匆匆去了。
沒多久,她又回來,接了徐玫,住進了一個精緻幽靜的園子。
徐玫沒有做任何詢問,立即盤膝坐下,凝神感悟了起來。這一坐,便是三日三夜。
三日之後,迎着第一縷晨光,徐玫睜開了眼睛,流光溢彩。
&姐。」大麥立即走了過來。
&很好。」徐玫道:「備水吧。」
一番洗漱之後,徐玫在園子裏逛了逛,見這園子雖然小巧,但佈局精緻頗為講究,擁有許多奇珍異草,不像是一般所在,於是隨口問道:「這地兒,之前是誰的?修的挺不錯。」
&是八十年前渤海皇太后大夏明珠公主命人修建,用以寄託鄉思的,名為夏園。園子建成之後,皇太后在這裏住了十多年,後來歸了渤海王室。今趙王后下嫁過來之後,這所園子,被用作了聘禮給了趙王后,但之四年前,渤海有難,這園子便給抵押給了徐家商行,給渤海王換到了一筆銀子物資。」
&舉,也讓趙王后在渤海國贏得了人心。」
&來,趙王后乾脆直接將這園子賣給了徐家,不要了。」大麥搖搖頭,道:「其實,這地方,放在徐家手裏,也賣不出去……趙王后是有些欺負人了。」
誰會買?
園子放在這裏,又搬不走。還要出錢出人,負責修繕保養。
&在我不是住進來了。」徐玫微微笑道:「也算是有用的吧。」
&是,能供小姐住幾日,花出去的銀子也就值得了。」大麥嬉笑恭維道。
&這裏離王城應該不遠了?」徐玫登上一座假山,四下眺望。
&遠的。」大麥指着北方,道:「小姐您看,那邊就是王城了。坐車的話,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就能到了。」
&錯。」徐玫眺望那一片宮闕樓閣,站了片刻,走下假山,問道:「聯繫到衡山了沒有?」
&經聯繫上了。」大麥低聲道:「小姐這就要見他嗎?」
&你讓他安排個見面之所,我們悄悄出去走一走。」徐玫道:「這個園子雖然很不錯,但進進出出,有些太引人注意了些。」
衡山和嵩山都蓄了鬍鬚,看起來大了十來歲的樣子,氣質粗獷,完全沒有了在京城時候的貴公子的樣子。兩個人見到徐玫來了,都起身抱拳行禮,眼中忍不住有些異色。
徐玫今日換成了少年裝扮,只是眉目清秀而已。但眼波流轉之間,一點光芒,竟然讓他們二人為之心顫,不敢直視。
&位,好久不見。」徐玫微微有些感慨:「我實在沒有想到,兩位會這般鍥而不捨,竟然沒有放棄。」
宣仁帝登基,之前種種,就都過去了。衡山二人完全可以放棄追蹤胡不為,光明正大地返回京城,該任職繼續任職,該過日子,仍然可以平安富貴地過日子。
不會有人去追究他們曾經做過什麼。
&些事情,總得有人做。」衡山和嵩山也十分感慨,微微露出苦澀,道:「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一整年了。」
一整年之中,兩個人改頭換面,實在是吃盡了苦頭。
&實在的,這樣的日子,我們也不想再繼續了。」衡山看向徐玫,低聲問道:「玫小姐,冒昧問一句,您這次過來,是有什麼打算嗎?」
他們沒有辦法去向大夏宣仁帝高密。因為,那樣會牽連他們自身。讓宣仁帝知道他們知道那些秘辛,絕對是要命的事情!而其他人,誰還會在乎胡不為?大約,也只有眼前這一位徐家小姐在乎?
按照衡山的估量,他和嵩山兩人聯手,都不一定能留下胡不為!
&然是要徹底了解因果。」徐玫面色微微一冷,道:「還請兩位將他的近況說給我聽一聽。」
衡山兩人相互看了看,有些遲疑,道:「有些內容,只怕髒了小姐的耳朵。」衡山拿出一張畫像,道:「他眼下是這個面目,小姐看看吧。」
修了眉,蓄了短須,五官突出了稜角,眼神憂鬱,氣質孤高。若非是極為熟悉之人,只怕一時間,很難將他認出來。
很不錯。
別有一番男子魅力。
徐玫眼睛眯了眯,放下畫像,道:「說說吧,也沒什麼不能聽的。」
衡山咳嗽一聲,方才開口道:「胡不為來到渤海國之後,化名胡雍,先是以畫師身份進入了王宮視線,而後獲得了趙王后賞識,名為王子師,卻實則是趙王后常向其請教朝政手段,以為心腹,幾乎言聽計從。」
&賊也頗有計謀,趙王后如今掌控大半個渤海國,他貢獻良多。」衡山抿了抿唇,道:「又,最近有傳聞說,其與王后關係非同一般,恐有私情。但,這或許是有人惡意中傷。」
&現在擔任什麼官職沒有?」徐玫問道。
衡山搖搖頭:「沒有。據說,趙王后幾次要拜他以高官,他都拒絕了。」
既然不肯做官……要麼他覺得時候不到,那麼,就是他圖謀更深更多。
算了。
何必想太多。
徐玫放棄了思索,當場寫下了一封信,給了衡山,道:「你將這封信送到他手中。」
衡山接過,面露疑問。
徐玫淡淡地道:「我們是要殺掉他,何必理會他在渤海國如何,又與誰有怎樣的關係。只要他出現了,直接動手就是了。」
&邀請了他見面?」衡山道:「他會到?」
&該會的。」徐玫道:「若他不到,就再想他法吧。」
&怕打草驚蛇。」衡山再次道。
&會。」徐玫搖搖頭,沒有解釋更多。
胡不為在女人跟前,總有一種驚人的自負。所以,徐玫覺得,她以自己的名義邀請胡不為出來相見,胡不為十有會自身前來。因為,他就是那般自信的人啊。
九月初九。
重陽登高。
徐玫於夏園假山之上擺下了菊花酒,抬頭悠閒地看着鴻雁向南飛飛過去。
黃昏。
&姐,客人到了。」朱燕快步過來,低聲道。
&然來了啊。」徐玫哂然一笑,微微搖頭,道:「將客人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