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簡直是再好聽不過的情話了。拒霜抬起頭,兩隻眼睛裏頭已經蒙了淚,少年郎君取出一方手帕替她拭淚,「跟我走!我會把這個孩子當自己孩子養大的!」只是短短的兩句話,聽在拒霜的耳朵里卻是無比地震撼。
倘若沒有這個孩子,不用這郎君說話,拒霜也非得賴上他不可。這男人不管怎麼看也比罔六叔好一百倍吧!只是,如今她有了罔六叔的種,說到底,罔六叔膝下無子,對這個孩子總是有期盼的。她如果爭取一下,總還是有些希望的。
只是這邊……
拒霜想到頭頂的金釵,想到他的出手和排場,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但臉上卻是悽苦的模樣,「公子有憐妾之心,妾已經甚是感激。只是公子一看便是高門大戶之人,又豈能容得下奴家,還是這副模樣……」
那郎君卻笑了起來,「那是漢人的名堂,我們蒙古人才不在意這些。在我們蒙古人這裏,一切都是跟隨心意!哪怕就算我額吉,曾經被人擄走,回來時候懷有身孕,我父汗還不是照樣對她百般愛護,把我大哥當做親子一般!」
拒霜聽得十分震撼,當然更加震撼的是她從他不小心的話語間透露出的信息,父汗,眼前這位郎君,莫非是蒙古某個部落的王子?黑水城乃是蒙古與夏國接壤之地。即便在夏國和金國親近之時,來黑水城的蒙古商人也不少。尤其是最近這半年多,夏國和蒙古突然親近起來,進入黑水城的蒙古商人如潮水一般。
拒霜的小心臟頓時懸了起來,眼前這人,相貌的確和漢人、党項人有些些區別。難道真的是王子?她心思有些浮動,終於忍不住問道:「奴家至今還不知公子姓名,家中……可有妻室?」她提到妻室兩個字時,刻意地停頓了一下,露出忐忑羞澀的神色。這是她慣用的好手段。
少年郎君道:「我叫察合台,尚未娶親。這次來黑水城,就是想來求娶夢中的女子。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他的目光盯着拒霜,分明就是在說,我屬意的人就是你。
拒霜非常享受這殷殷的目光,心裏頭雀躍異常,可還是捂了捂自己的胸口,驚惶道:「奴家……奴家從來沒有想過,可否容奴家好好想想?再給公子答覆?公子如此待奴家,奴家也不敢草草回答,這樣才不算辜負公子的一番情意。」
她一副真誠的模樣,少年郎君自然很是感動,「好!我明天來見你,只要你同意,我們後日就回蒙古去。」
拒霜笑着朝他行了禮,轉身回去的時候,即便是挺着個大肚子,還是儘量走出搖曳生姿來。
看着她的背影,那少年郎君臉上的笑意漸漸浮現出來。拒霜明日定然會去打探察合台是誰吧?她定然會選擇自己的。
------
那少年郎君不是別人,正是素挽所扮。這金釵是她帶過來的,這樣的好東西,黑水城的確沒有。但這一身行頭和那些陣仗不小的儀仗隊倒是在這裏準備的。只要有銀子,什麼樣的行頭置辦不來?想要多少隨從還不都是隨手招來。
這一齣戲演完,她一身男裝回到罔老爺他們所住的客棧時已是深夜。
她本打算偷偷地溜進房去,哪知道還沒把門打開,就聽到房間裏傳來呼吸的聲音。她到底是有着深厚的內功,只稍稍屏息就聽出這呼吸聲應該是屬於一個女子,並且看氣息並非是習武之人。
素挽約摸猜到是誰,於是推門而入,剛掩上門的時候,屋子裏的燈就被人點亮了。
她驚呼了一聲,迴轉頭去,果然瞧見罔曉情坐在桌邊,一雙杏目謹慎仔細地打量自己。
素挽道:「曉情姐在裏邊,怎麼不招呼一聲?」她拍着胸脯,顯然是被嚇到了。
罔曉情看着一身男裝的她,「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吧?你穿成這樣,這麼晚回來,總該不會是出去逛街的吧?這個時間,恐怕也只能逛逛青樓了。」
她促狹地笑,素挽只是淡淡地一笑。她知道罔曉情一定是和野利氏聯合起來,負責監督自己。但她早已拿定主意,在黑水城的一切,倒也沒打算刻意隱瞞她們。
素挽正要說話,罔曉情就已經先開腔了,「你是又去找那位蒙古戰神吧?」
素挽覺得罔曉情說話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可是在黑水城,曉情姐該不會以為我一夜之間就能往返中興吧?」
這下子,倒是輪到罔曉情意外了,她試探地看向素挽,「你不知道木華黎將軍今日到了此處嗎?」
素挽一怔,「他來黑水城?」她還真的是意外。這黑水城乃是在夏國偏西北方,木華黎若是出使結束返回蒙古去見他們所謂的成吉思汗,那也應該是出黑山威福軍司往東北方向去才比較近。
「今天很多人都爭相去一睹木華黎將軍的風采呢。不過,他們也只能是匆匆一瞥,像木華黎將軍那樣的人物,自有軍司、安撫作陪。」罔曉情的笑意裏頭帶了一絲嘲弄,「原來你不知道啊。還是,你白忙乎了一天,卻吃了閉門羹,所以假裝不知道?」
素挽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這女人真是無聊到了極點。但她現在實在是懶得理會她,「姐姐若是沒有別的事,就請早回吧。夜深了。」
「姐姐這二字我可不敢當。」罔曉情沒有從素挽的臉上期待到她想要的失落表情,於是又說道,「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皇上在一次私宴上,問木華黎將軍在夏國是否有心儀之人,若是有的話,他可以促成這樁親事。你猜木華黎將軍說什麼,他非常明確地表示,沒有。他還說,這幾年都不會有成親的意願,便是納妾也不行。這拒絕的還真是不留情面吶!」
素挽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裏等着自己了。敢情是來看自己笑話的。「不過想想也是,他那樣的人物,又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將就的?」罔曉情看着素挽,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看來,是羅嫦庚告訴了皇帝,木華黎對自己有興趣。所以,皇帝想要順水推舟促成這樁婚事?說到底,跟成吉思汗最倚重的將軍聯姻,於他而言當然是求之不得。可是,木華黎卻硬生生地拒絕了。
木華黎何等精明的人,又豈會這麼輕易就讓人左右他的婚姻?他只是替蒙古可汗來和夏國結盟的,豈容夏國皇帝在他私人問題上大做文章?他當初一時起意,為自己解圍。如今,唯恐李安全揪着不放,只有一口回絕,免得日後麻煩。
素挽驀地想起,剛出中興府時,木華黎來救自己所說的話。他說,以後恐怕沒法當她的擋箭牌了。莫非他那句話的意思,就是指這個?這人還真是有意思,還特意來提前跟自己打個招呼。這是為了哪般。
她臉上不由浮現一絲哭笑不得。這表情似乎讓罔曉情有些意外,素挽這才意識到她還在自己面前,抬頭看她,心想罔曉情的這些消息應該也是野利氏告訴她的吧?
對於木華黎的拒絕,皇帝失落之餘,恐怕也覺得理所應當吧。只是不知道罔家如今是何想法。是覺得木華黎對自己只不過是臨時起意,如今強硬地拒絕後,就要看低自己了麼?
其他人的想法,素挽不知道。不過,罔曉情嘛,倒的確是恨不能現在就把自己踩進泥土裏了。
素挽朝她莞爾一笑,「多謝姐姐費心了。不過妹妹本來就比姐姐小,剛剛到罔家來,並不急着出嫁呢。姐姐還是先操心自己比較好。」
她輕描淡寫的說着,卻是一下子就戳中了罔曉情的痛處。她的臉色刷的一變,惡狠狠地瞪了素挽一眼,摔門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