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通常沒有睡懶覺的——傳說中的陳摶老祖除外。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當天邊出現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正陽子就已經在院子裏擺開架勢了。
當宇文烈被外面的動靜驚醒,翻身坐起來的時候,透過窗戶看到的就是正陽子在院子裏打着一套拳法。
不懂武藝的宇文烈只覺得老觀主的動作看上去如行雲流水一般賞心悅目,一舉手一抬足之間竟似蘊含着某種玄奧的規則,讓他不由自主的沉迷了進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裏傳來一聲大喝,這才猛然將他驚醒。
再放眼看時,正陽子已經收起了架勢,正對着朝陽徐徐的吐納着,一縷縷白氣從鼻孔中噴出,直到離體尺許後又再度緩緩收回,頭頂處更有一股霧氣升騰,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神仙中人。
宇文烈從床上跳了下來,怔怔的走出門去,心裏思緒萬千。
前世他也曾有幸見過一些所謂的高人,雖然一個個都是仙風道骨的模樣,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誰能有這等本事。
眼前這位老觀主,別的不說,光是那一手控火的法術,就足以壓倒那些『高人』了。
看樣子,來這裏當道童果然是沒錯的。
至少,未來有一天他也可能達到正陽子的這種高度。
重活一世的他,一開始其實是很迷茫的,不知道自己這一世有什麼追求。
雖然說促使他決定來長雲觀當道童是因為他想活下去,不想被餓死,但是把「活下去」當成是追求的話,也未免太低級了些。
正陽子答應收他入觀,這就基本上解決了『活下去』的問題,那麼接下來他又應該追求些什麼呢?
老老實實的當個小道童,在長雲觀里混吃等死?
前世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真的做不到。
而現在,一個逐漸清晰的目標浮出了水面——他要跟着正陽子學修道,爭取有朝一日能成為神仙!
猶記得,前世看《紅樓夢》時,裏面跛足道人有一首《好了歌》說得好:「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當時他已經病情頗重,在讀到《好了歌》的時候,心中感慨多多,也曾想像過若是真有神仙能治好他的病,管他什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全都可以拋下不要。
當然,在前世可沒有神仙來救他。
這一世能有機會重活一次,更有一位手段不凡的老觀主要收他為徒,正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走上神仙之路的機會!
……
……
一番略有些繁複的授戒儀式過後,正陽子將宇文烈的一頭長髮打散,重新挽成了道髻,身上的補丁麻布衣服也被一套月牙白的道袍所取代。
手裏多了一柄拂塵,乍一看還頗有些英姿勃發的意思,雖不如正陽子那樣一看便是個有道全真,但也不像他之前那副山村頑童的形象。
所謂人靠衣妝,此言誠不虛也。
正陽子端坐在正屋大廳內,受了宇文烈三叩九拜的大禮,接了奉師茶後輕啜一口,將茶盞放在一邊的小几上,正色說道:「徒兒,入吾長雲觀門中,你如今也算半個出家人了,在你出師之前,過去的名字休要再提,為師這便賜你一尊道號。唔,依着輩份來說,你如今乃是長雲觀第八代弟子,正當一個『鴻』字,你孩失其怙,幼喪所親,旁無弟兄,藐然一身,正當一個『孤』字,既如此,你的道號就喚作……喚作孤鴻吧!」
孤……孤鴻?
宇文烈滿臉呆滯的看着自家師父,內心裏卻是崩潰的。
昨晚他也曾聽師父講過一些規矩,其中有一條是說,在出師之後,道號後面是不允許加別的稱謂的,而出師之後,就可以加一個『子』字以示身份,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本來姓名。
換句話說,倘若將來有一天,他成功的出師了,道號便是『孤鴻子』!
孤鴻子啊!
多不吉利的名字!
前世看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之時,他便對書中一個從未出場過的龍套很有興趣,這個人便是峨眉派掌門滅絕師太的師兄孤鴻子。
為什麼感興趣呢?
因為他一直在想,滅絕師太為什麼會對楊逍有那麼深的恨意,想來應該是因為年輕時的滅絕師太傾心於師兄孤鴻子,而孤鴻子卻因為心胸狹窄,輸給楊逍之後活活氣死,所以滅絕師太性情大變,不但自己削髮為尼,更是對楊逍恨之入骨,以至於她對有着殺兄之仇傳言的謝遜都不怎麼在乎,反而死死的盯着楊逍喊打喊殺。
這麼一想,他就很好奇了——這個孤鴻子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能讓滅絕師太如此這般?
卻不料,前世沒研究明白的問題,這一世總算有了着落。
想知道孤鴻子有多大魅力?拿鏡子照照自己不就知道了。
儘管心裏吐槽不已,但宇文烈表面上卻沒敢有任何反對的表示,呆了片刻後,躬身下拜道:「多謝師父賜名,徒兒感激不盡!」
好吧,從現在開始,直到能出師之前為止,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宇文烈在正陽子面前都只能叫孤鴻了。
與想像中不同的是,一開始正陽子並沒有教授任何法術,而是傳下兩卷經書。
一卷是傳承自長雲子的《太一真經·上篇》,這是一部指導呼吸吐納的功法,用宇文烈前世的話來說,大概就相當於是一部修煉內功的秘籍。只不過這秘籍只有較為粗淺的一部分,真正精華的卻是只能回太一宗去學,這也是太一宗對每一個下山雲遊開枝散葉的弟子所作出的要求。
另一卷則是《黃庭經》,用正陽子的話來說就是修道之人的入門必讀功課。所謂「朝游蒼梧暮東海,閒來靜坐誦黃庭」指的就是這部經書,前世之時,宇文烈倒也曾聽過它的名字,只不過並沒有怎麼認真讀過罷了。
「從今日開始,每日早晚兩課,須認真誦讀,若有不明白之處,再來問為師便是。」
丟下這麼一句話後,正陽子瀟灑的離開,不知忙活什麼去了。
宇文烈無奈的低頭看着手中的兩卷經書,暗暗吐槽道:「這師父當得也太不負責任了吧,你好歹也得問問……我識不識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