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八】八】讀】書,.@.∞o」程淑蘭打斷顏明玉。
顏明玉抬眸。
程淑蘭道:「我不寫了。」
「怎麼了?」顏明玉問。
程淑蘭搖了搖頭,放下筆,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門關上。傍晚需要請安時,綠葉去程大夫人那裏請了假,說是四小姐身體不適,今日來不了了,請大夫人原諒。
程大夫人忙一副關切的樣子,問道:「請了大夫了嗎?」
綠葉道:「回大夫人,沒請,四小姐就說她想睡一睡,睡一睡就好了。」
「胡鬧!身體不適怎能不讓大夫看一看呢?」
這時,程畫蘭接話道:「母親,四妹妹應該是心情不太好,上午我同她說話時,她愛有些不高興,我想着,也許是想着以後要離開程府了,所以才難過的吧。」
程畫蘭話說的很牽強,但足以讓程大夫人下了台階,表面上的關心都表示了,還想怎樣?於是程大夫人便道:「也罷,待明日再問一問吧。」
程畫蘭接着便垂首不作聲。
綠葉也跑回了撫霞苑。
直到程墨蘭、程畫蘭離開大夫人處,程大夫人才露出笑意來。
杜媽媽道:「看來大夫人的話,在四小姐那裏起了作用。」
程大夫人得意一笑。
杜媽媽又道:「明玉她知道程府這麼多的秘密,又讓大少爺心心念念,絕對不能留她!」
程大夫人默不作聲,道:「這下,若是我說大音寺祈福,帶上程淑蘭院裏不會針線的明玉和綠葉,淑蘭那丫頭應該不會像之樣那樣,護犢子一樣護着明玉,讓她寸步不離了吧?」
杜媽媽道:「她好歹是鄉君,說讓明玉跟在身邊,宅里的人也不能明着忤逆。但是,現下兩人鬧翻,我們再吹股子小風,四小姐肯定認為大夫人為她好,那麼大夫人的話,她也會聽。何況,看四小姐挺中意齊澈少爺,這就是籌碼。」
程大夫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與此同時,程淑蘭仍舊在房內,躺在床上,並沒有睡,而是睜着眼睛看向着天空,看着天空一點點的暗下來,院子內開始掌燈。
她望着被映亮的室內。
想到第一次見明玉,那時她臉被毀,明玉端着洗臉水來為她先臉,她一出現,將明玉的一盆水嚇落。
接着綠袖說明玉會美顏,明玉當真會,明玉治好了她的臉,讓她重新美麗起來。
她帶着明玉參加宴會,明玉教她說祝詞,討的齊老夫人歡喜,令眾人對她改觀,她也因此在閨閣間小有名聲。
然後明玉又以她的名聲,給齊夫人調理,每天準備淘米水,每天準備擦臉膏,收取齊夫人的銀子,用這些銀子打點府里的難纏小鬼。
她的日子越過越好,程大夫人看着眼紅,便找來朱素錦,朱素錦又胖又丑,這是程大夫人故意擺的坎,讓她跨不過去,狠狠跌落,程大夫人還抓了明玉的家人,即便是這個時候,明玉仍舊沒有棄她而不顧。
她如此擁有的一切榮譽、親事……這些都是明玉給的。
這樣的明玉,怎麼可能和綠袖、綠荷是一類人。她又怎麼可以因為程大夫人的幾句話抹煞了明玉這麼久以來的關心和幫助。
程淑蘭越想越覺得明玉為自己做過太多太多的事情。
她記得最清晰的那句話,是——四小姐,別怕,有我在。
思及此,程淑蘭心中一慟,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這時,房門被叩響,門外傳來顏明玉的聲音:「四小姐,你醒了嗎?」
程淑蘭連忙用手胡亂地擦把臉,道:「醒了,進來吧。」
「是。」
旋即,顏明玉一手提燈籠,一手提食盒進了房間,而後將門關上,將燈籠的燈罩拿掉,挨個將程淑蘭房內的油燈點亮。
這時,程淑蘭已走到桌前,問:「明玉,今日是你去廚房拿的晚膳?」
顏明玉道:「是,四小姐,你今日看上去心情不好,所以,我讓掌勺給你做了一碗甜湯,你嘗一嘗,甜湯喝了人心情會好一點。」
言畢,顏明玉未聽到動靜,回頭看去,卻見程淑蘭低着頭,坐在桌前,不說話。
「四小姐。」顏明玉喊一聲。
程淑蘭這才抬頭,滿臉淚痕地說道:「明玉,我差點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
顏明玉一愣,隨即笑道:「可是,四小姐沒做。」
「你知道?」程淑蘭問。
顏明玉搖了搖頭:「我不太知道。」
程淑蘭伸手胡亂地擦下臉,道:「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接着顏明玉坐到程淑蘭的對面。
程淑蘭從袖口中,取出一張紙,紙張透墨水,看得見有黑字紅章,程淑蘭將她遞給顏明玉道:「這個是你的。」
顏明玉看了程淑蘭一眼,展開來看,她清楚地看到了賣身契三個字,她微微驚訝,驚訝的不是賣身契在程淑蘭手中,而是賣身契在程淑蘭中,而程淑蘭又願意拿出來。
程淑蘭是地地道道的大周朝女子,都說豪門情薄,比如程大夫人,養了程琴蘭那麼多年,一旦程琴蘭犯了錯,她立刻撇的乾乾淨淨的。比如程琴蘭一直跟着程墨蘭,兩人卻是面和心不和。
所以,她認為程淑蘭可能也如程墨蘭、程琴蘭那樣,只為利益,感情淡薄。或者直接地說,程淑蘭可能僅僅是當她為僕人,主人的所有物,所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她也不會拿出這份賣身契來。
可是程淑蘭拿出來了。這讓顏明玉一整天冰着的心,忽然暖了起來,道:「四小姐,這……」
程淑蘭糾結了一整天,終於下了決定,她忽然輕鬆很多,道:「這是大夫人交給我的,她說你一直想贖身,找了她許多次。」
顏明玉道:「我沒有找她許多次,我只找她一次。」
「可是我差點相信了她。」程淑蘭道。
「最終你沒相信她。」
「嗯。」程淑蘭道:「明玉,你走吧。」
顏明玉望着程淑蘭,十分感動,道:「謝謝你,四小姐。不過,我現在走不了。」
程淑蘭一怔:「為什麼?賣身契都還你了,你怎麼還走不了?」
「我知道太多關於程府的事情,程大夫人原本可以將賣身契還我,讓我離開,結果她又經你這一手,就說明,她根本無心放我。」顏明玉道。還有一個原因是,程文濤不能對一個丫鬟上心,她觸犯了程大夫人太多忌諱,想想撫霞苑前幾個丫鬟的下場,所以,程大夫人絕不會那麼輕易的放人。
程淑蘭不由得愣住:「那怎麼辦?」
顏明玉想了想,道:「後日是程府到大音寺祈福的日子,我想到時候大夫人會讓我跟去幫忙。」
「為什麼讓你跟去?」
「因為大夫人見你沒有處置我。」顏明玉道。
程淑蘭蹙眉。
顏明玉見狀,打斷她的思路道:「四小姐,飯菜都快涼了,你趕緊吃點吧。吃完我們再想。」
程淑蘭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聽顏明玉這麼一說,並且食盒一掀開,撲鼻而來的香氣,令她飢腸轆轆,於是道:「那先吃東西,再想辦法。」
「好。」
「喝酒嗎?」顏明玉問。
「喝吧,再不喝你就不在我身邊了。」程淑蘭道。
顏明玉笑了笑:「那就喝。」
接着,顏明玉從百花房裏,提出一小罈子桂花酒,兩個細細的吃着,慢慢的喝着,最後程淑蘭倒是醉了。
醉了之後挺老實,就是趴在床上開始小聲說話:「明玉,我差點就相信大夫人的,永遠不給你賣身契,讓你永遠做丫鬟,可是,你對我好,你要走了,我捨不得……四姨娘都沒有你對我好,父親也沒有,都沒有……」
顏明玉坐在一旁,聽着程淑蘭說這些話,眼睛也酸酸的。她是對程淑蘭好,好的出發點是因為她和程淑蘭綁在一起了,雖然後來卻是因為程淑蘭心眼不壞,她確實是真心對程淑蘭好的。
今日,程淑蘭沒有經人提點,就主動做了正確的選擇。這對顏明玉來說很欣慰,至少等她走了之後,程淑蘭以後可以漸漸分辨是非了,而不是事事皆讓人提點。
不過,她要走,哪裏是那麼容易的。
次日一早。
程淑蘭照舊帶着綠竹去給程大夫人請安。
程大夫人見程淑蘭臉色微微憔悴,卻不知這憔悴是因為昨晚同顏明玉喝多了桂花酒,只當她是被自己的話所傷,於是問道:「淑蘭,聽綠葉說,你昨日身體不適,今日可好了?」
「謝母親關心,已經好多了。」程淑蘭道。
「那就好,那就好。」程大夫人笑道。
接着,程大夫人便問及幾個蘭女紅完成的情況,以及最近有沒有新樣子之類,這個早安就這麼過去了。
程墨蘭、程畫蘭、程淑蘭剛一走。
杜媽媽便上來問道:「大夫人,你說四小姐有沒有將賣身契給明玉?」
「給沒有給我不知道,但是明玉一定是知道了,賣身契在淑蘭身上。不然,昨晚明玉便回來找我要賣身契的。」程大夫人道。
杜媽媽想了想,又道:「大夫人,你說四小姐會不會心一軟,就放了明玉出府呢,畢竟明玉跟着四小姐跟了那麼久,也為四小姐做了不少事情。」
程大夫人思考一會兒道:「淑蘭應該沒那麼快反應過來,聽綠袖說,淑蘭不但不怎麼理明玉,反而說話直衝明玉,似乎今天一早,就因為明玉給端的水不夠熱,被淑蘭打翻了呢,說到底淑蘭還是有小姐脾氣的。」
「嗯,大夫人,我看不如我們去祈福時,就帶上明玉,然後……一個丫鬟而已,不必前怕狼,後怕虎的,錯失良機。畢竟四小姐現在是鄉君。」
程大夫人贊同地點了點頭道:「對,趁着兩人關係最差的時候,我們可以帶走明玉,不然的話,淑蘭一定不會讓明玉單獨去大音寺。」
「大夫人說得對。」
程大夫人與杜媽媽商定後,當晚,便說道:「近日來,府上接二連三地出事情,件件都不消停。正巧也到了一年一次上山祈福的日子,這次我想多帶些人,除了多貢獻一些香油錢之外,再多施一日的粥,幫助一些貧苦的百姓。」
「母親,我去幫忙。」程墨蘭第一個提議。
程大夫人當即答應道:「好。」
「母親,畫蘭也願意去。」
「母親,淑蘭也願意去。」
程畫蘭、程淑蘭同時說道。
程大夫人緩緩說道:「你們兩個不能去。」
程畫蘭、程淑蘭俱是一愣,去年兩人還去呢,今年怎麼就不能去了?
程大夫人解釋道:「你們兩個的親事都已經定下,除了程府都在為你們兩個的親事做針線,你們自己房裏的丫鬟們也都要做,你們兩個若是去,丫鬟們該偷懶了。」
聞言,程畫蘭、程淑蘭均低下頭,羞赧地默不作聲。
程大夫人接着說道:「但是此次需要人數不少,淑蘭你房內的明玉和綠葉兩個丫鬟的手工不行,這次就不讓她們在程府,帶她們去大音寺幫助,你可同意?」
程淑蘭一愣,果然讓明玉猜對了。程大夫人就是不願意放過明玉,程淑蘭面帶難色。
這時,程畫蘭接話道:「母親,如果四妹妹那裏騰不出來人,不如從我那兒再多調一個丫鬟吧。」
「不用從二姐姐那裏調,就讓明玉和綠葉去吧,反正她們兩個的女紅都不行,留着府里也沒什麼大用。」程淑蘭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樣。
程畫蘭不再說什麼。
程大夫人和杜媽媽臉上有不同程度的笑意。
程畫蘭側眸瞧瞧打量了程大夫人一眼,暗想,程大夫人又要做什麼?
程淑蘭帶着綠竹回到撫霞府後,便將此事說給顏明玉聽。
顏明玉問道:「四小姐,我能出府一趟嗎?」
程淑蘭反問:「你出府做什麼?」
「我想見一見我的朋友,我怕此次去大音寺凶多吉少,所以……」
程淑蘭一愣:「凶多吉少?那你為什麼讓我答應大夫人的要求?」
顏明玉笑道:「四小姐,你不答應大夫人這個要求,大夫人還會有別的要求,大夫人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不讓她撞一次牆,她完全就不會回頭。」
程淑蘭無話可說,擔憂卻寫在臉上。
次日一早,顏明玉趁着後宅的女眷請安的請安,忙碌的忙碌,她便偷偷來到了程府後門。
照例是順子在看後門。
順子笑嘻嘻的上前同她打招呼。
她卻臉色凝重地問:「順子,大少爺今日可從這兒出去了?」
順子納罕道:「出去了,帶着一個小廝出去了,說是去月香樓。我聽到月香樓這個三個字了,就是不知道月香樓是哪裏,哎明玉,你問這個做什麼?」
月香樓?程文濤也在月香樓?
顏明玉正色道:「順子,我想出府一趟,只有四小姐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可能大少爺也知道,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你說行不行?」
順子從未見顏明玉這麼嚴肅過,突然很不適應,問道:「明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顏明玉道:「是,很大的事情。我這次必須出去。」
順子見顏明玉一臉着急,心裏不由得慌起來,道:「你還會回來嗎?」
顏明玉道:「可能會回來,可能不會回來。但是,我不會連累到你。」
「你……」
顏明玉實在沒時間再同順子周旋,她趁着順子踟躕之時,一個閃身跑出後門,道:「順子,再見。」
順子一下跑出後門,卻沒有追上顏明玉,而是喃喃道:「明玉,你一定要回來喔。」
差不多同一時間,程文濤到了月香樓的樓上,月香樓不是洛城最大的酒樓,也不是洛城數一數二的豪華,卻是說不上來的雅致。
不僅月香樓雅致,月香樓內的花園也是相當別致。
此刻,楚惟、齊澈、燕子七正坐在一張桌前,等小二上菜。
齊澈打了個哈欠道:「子七兄,你精神可真好。」
「我是窮人命,哪像你,你要成親了,讓你出來請喝個酒,說喝個痛快的,結果你呢,喝不到兩盅,自己就睡過去了。」
齊澈道:「兩杯,子七兄,我差不多喝了兩壇了。若不是楚……公子將來辦事,遇着咱們兩個,估計咱們兩個都淹死在酒中了。」
「那倒不至。」楚惟接一句,而後看向樓下。
正在這時,程文濤進了酒樓。
燕子七連忙揮手道:「文濤,文濤兄,這兒,來這兒。」
程文濤昂頭看到三人,納罕了,他明明是來見楚將軍的,怎麼賣香料的燕子七和齊府齊澈也在啊?
程文濤向楚惟招了招手,上了樓梯,不一會兒到了月香樓的樓上。
而此刻顏明玉已脫掉身上的丫鬟衣裳,換了件普通的民女裝扮,站在街道上,四處眺望,她從未來過這兒,雖然看過燕子七畫給她的地圖,但燕子七畫的也太抽象,一眼沒有看到月香樓,她便禮貌向一位老者詢問:「這位老伯,請問一下月香樓在哪裏?」
老者向左邊指了指,道:「一直向前走,然後向右轉,看到一個三層酒樓,那兒就是月香樓。」
「謝謝,謝謝老伯。」問清楚之後,顏明玉立刻趕往月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