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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時光如風,在她周身穿梭,面前的景象如一幀幀畫面,不停地變換。由酷熱乾旱,草木稀疏,到洪水滾滾,遍地沼澤;由荒無人煙,鳥獸絕跡,到河水滔滔,草木蔥鬱。同一個地方,在時間長河中呈現出不同的面貌,然後,落到眼前的這一幕上,河水之中,蓮葉田田,亭亭秀逸的荷花中,托出一名小女孩。
長着一張小青耕的面孔,名曰雁菡。
小女孩是荷花精靈,流瞳沒有懷疑。
她不明白的是,小女孩長成這樣,是有緣故的呢,還是巧合?
和畢方送青耕的那縷草木之精有沒有關係?
這裏恰巧生了一片荷花,如果生了一片蘆葦或狗尾草,那會不會就會出現一個長着青耕面孔的蘆葦精靈或狗尾草精靈?
流瞳不得而知。
總而言之,修行者把雁菡小精靈帶入了佛祖的蓮花苑中。
佛界人士喜歡蓮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修行者就是佛祖座下的弟子。
又不知多少年過去,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總是四處溜達的畢方鳥偶然來到西方大神的地界,佛祖座下。
他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然後循着這絲氣息,他看到了荷花苑中的小雁菡。
彼時的小姑娘有模有樣地坐在蓮花中,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誰,你從哪裏來,為何只有一條腿?」
青鶴扇了扇翅膀,「我從東方來,因為我總在奔波,所以那一條腿給磨沒了。」
「……」小雁菡露出疑惑的表情,對「磨沒」這個說辭很有點無法想像,但還是好心地說道:「要不,我用荷花梗給你再做一條腿?這樣你就有兩條腿了。」
畢方略略奇異地看着她,「荷花梗啊,荷花梗是綠色的,我的腿是紅色的,多不般配啊。」
是這樣嗎?
小雁菡眉頭微微蹙起,有些苦惱。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什麼辦法,眼前發生了一幕讓她大吃一驚的景象:面前的青鳥突然無緣無故着起火來,如果不是蓮花苑到處都是水,她會不會跟着遭殃都是問題。
饒是如此,離得近的荷花也被燒得蜷曲起來。
小花精奮力地向火鳥身上傾灑着花露,以期它不要燒成一隻烤雞。
火焰熄滅,青鳥抖了抖翅膀,全身青華流溢,又是一隻正常的神俊的神鳥。
好像剛才着火的不是他。
小雁菡目瞪口呆。
&這個小姑娘倒是好心,」畢方不吝誇讚。
&你是鳳凰麼,怎麼會突然起火?」雁菡問,結結巴巴。
畢方:「我不是鳳凰,我浴火可比它們頻繁,」約摸覺得這個問題有點耳熟,他凝神想了一下,但沒想出什麼來,接着道,「我是木之精,木生火,所以我自然會招火。」
&木之精啊,」小姑娘聞言有些雀躍,還有些同情,「我在這裏這麼久還沒見到第二個草木之精呢,要不你也學我吧,到水裏來,這樣就不會被火燒了,我們在一起作伴,修煉成並蒂蓮花,你看怎麼樣?」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熱切地看着他,青鶴微頓,緩緩地打量了一下她,認真道:「不行,你太小,下不去嘴,我會有罪惡感。」
「……」即使不太明白他所說的,小姑娘也知道自己被拒絕了,漂亮的杏眼中慢慢浸出了淚水。
畢方凝目看她眼中的淚珠一顆顆滾下,飛上前,伸手接住她一顆淚珠,伸手的同時青鶴化為一名俊逸的青衣男子,他用指尖輕輕捻了捻那滴濕潤,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
好像在考究眼淚的成分的似的。
雁菡也忘了哭了,傻呆呆道:「你做什麼?」
畢方慢慢點了一下頭,「原來水中草木眼裏擠出的水和陸上草木之精的羽毛略有相似。」
雁菡怔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他的話,說道:「那你摸了我的眼淚是不是該讓我摸摸你的羽毛?」
「……」畢方抬眼看她,有一種被小奶娃給調戲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雁菡:「聽說鳳凰的羽毛是無價之寶,你雖然不是鳳凰,但羽毛想必也是很值錢,既然你不能陪我修煉,就送我一片羽毛吧。」
語氣太過理所當然,這口吻、這討要羽毛的舉動……
無數歲月沉澱的記憶在腦海中緩緩翻動起來,他微微閉眼,凝眉沉思,幸而有此舉的人太少,少得似乎就剩那麼一個……他忽然睜開眼略略驚異用食指托住小姑娘的下巴左看右看,隨即扣住她的手臂用一縷神識沿着她的血脈緩緩探過去,直到探到那一縷熟悉的木之精……
&你?」男子的目中顯出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百感交集,「你竟然成了……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她為他的神情震懾,不自覺告訴了他自己如何在水中遊玩,如何遇到了仙人,如何被他帶到此地,「然後就一直在這兒待着了,」她說。
清艷絕倫的眉宇間是與她稚嫩容貌不相稱的寂寞。
畢方:「那你記得以前的事嗎?更早一些的,到那條河之前,甚至到這個地方之前的事?」
小姑娘眨了眨眼,「我一直在那條河裏呀,從我記事起一直在那裏。」
畢方不說話了,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你願意跟我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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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很多花木之精的地方。」這樣你就再也不會寂寞了,他想。
&你修煉並蒂蓮麼?」
畢方:「……」
雁菡的眼中迸發出歡悅的光彩,「我願意!」但隨即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可是我師傅……」
&去找他,」畢方道,「不過在此之前你聽我講一個故事。」
這是一個記載於神魔史卷中的故事,讓流瞳聽來卻是青耕被流放之後發生的事。
青耕的弟弟阿離被她外祖父護衛着立為部族首領,但部族裏的人都認為,他們的部族因為娥女而遭難,現在卻要立她的兒子,大家堅決反對。
中間經過重重波折,種種磨難,躲過數不清的明捕暗殺,小阿離終於長大了,他統一了部族,成為一個賢能有德的首領,把部族一天天壯大,打敗了赤帝部族,收服周遭長期對抗的蚩尤部族,成為天下共帝。
那時赤帝已經升天,成為了南方天帝。
繼位之後,他制定了曆法,創製了九州,平定了共工叛亂,作曲承雲。
神魔史卷中稱他「靜淵有謀,疏通知事,養材任地,載時象天,依鬼神以治義,治氣以教化,潔誠以祭祀。」
後來人間洪流襲來,他差點喪生在那場大水裏,九死一生活了下來後,他帶領人民度過最艱難的歲月重新走向繁榮,成為最受擁戴的帝王之一。
因有功於天地,他飛升後成為北方天帝,也就是玄帝。
畢方想帶走雁菡,並不是因為他與雁菡那點「故舊」,而是因為玄帝,她與玄帝的那些淵源。
雁菡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夜之間成為了這麼傳奇的一方天帝的姐姐。
她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其實連她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姐姐。
中間隔着漫長的歲月,無數的生死輪迴都有了,她死後再生,他脫去人體飛升,她還能算他姐姐嗎?
雁菡對此很茫然,不過,是不是的,內心深處,她其實並不那麼在意。
畢方說帶她去一個草木之精聚集的地方,她在意的,只是這個。
還有帶他去的這個男子。
雁菡不知道畢方對師傅說了些什麼,第二日師傅問她是否想跟畢方離開時,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師傅很是嘆息,「此去之後,怕有劫難重重,也罷,既然是你自己選擇的,也是天意。莫忘此間教誨,好自為之。」
此時的雁菡尚無法明白師傅的話,與師傅拜別後,乘鶴而去。
雲路渺遠,直向東方,畢方最終把他帶到了天帝御下,讓她落住在女夷花神的花朝宮內。
為什麼不在玄帝治下呢,因為玄帝之地偏冷,不適合荷花生長,於是玄帝託了天帝,把她安排在最適合的地方。
從此,她成了花朝宮內的一名荷花仙子。
花朝宮中花仙眾多,每個仙子都有一副好相貌,初時,雁菡來到這裏,是非常歡喜的。
她努力修煉,用心幫花神做事,安靜地等待畢方來訪。
或許出於對自己帶來之人的照顧之心,她來花朝宮的頭幾年,畢方還時不時的來一下,帶着她遨遊雲海,和她下棋,教她吹簫,但隨着她在天宮的時日漸長,相貌由小包子出落成大姑娘,畢方就不再來了,好像自己的任務完成了……
西方的修行者除了在家聆聽師傅的教誨外,還要時不時地出門自己遊歷,苦修,體悟,點化有緣人。
那時,她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走出家門。
然而,到了這裏,幾萬年如一日的便是做壁花,做壁花,做壁花。
作為花仙,修行高低並不那麼重要,反正打仗也用不到他們,壽命短點自有其他的花仙頂上,花事也不繁雜,她們最大的作用就是裝點別人的宴席。
雁菡甚感無聊。
她修煉極為刻苦,喜歡練武,喜歡遨遊,喜歡靜靜地下棋或者吹簫,對上位者是誰毫不在意。
說實話,她這種態度並不是特別討人歡喜。
雖然她並不叛逆,屬於自己分內的事也能認真完成,待人和煦有禮,然而,她還是和別人不一樣。
每個人都能察覺出的不一樣。
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她完全不像個花仙子。
又一年,雷劫將來,她稟告花神,要出門渡劫。
渡劫為什麼要出門呢?
花神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複雜,想說什麼,最終只微微嘆了一聲,「萬事小心。」
雷劫來得異常兇猛,比她見過的任何花仙經歷的雷劫都要兇猛,最艱難的那一刻,她曾懷疑自己挺不過來了,然而,她還是舉起了手中的簫,迎了上去……
那是玄帝送給她的,是樂器也是武器,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帝君,也從來不覺得他們之間那點淵源算得了什麼。可當這位帝君賜下這支上古靈物的時候,她真的忍不住動容了,對着簫鄭重行了叩拜大禮。
雷鳴灌進簫中,發出蒼涼尖銳的噪音,紫金光芒籠罩而下,她腦中一片嗡鳴,身體搖搖晃晃,不禁吐出一口血,然後被激旋的氣流擊下雲頭,像片落葉般,向遠方墜去。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名叫帶山的地方……
之後的事情,就像彤冠告訴流瞳的那樣,她在此定居下來,植樹種草,逍遙度日。
她用自己的力量了建立了一個家園。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抵不過她的惡妖逃出帶山後流竄入人間為非作歹,引起了神界的注意,然後某一天,天空突然烏雲滾滾,雷聲轟隆,陣陣勁風襲來,帶山的靈妖靈獸開始驚惶不安。接着,一聲呼喝如萬鈞雷霆炸進帶山,震得人兩耳嗡嗡作響,「妖孽,還不出來受死!」
風聲烈烈,雷鳴震震,那宛如九重驚雷的呼喝聲如同直接貫入流瞳的腦海,那熟悉的聲音,那熟悉的身影,她的臉漸漸地白了下去,身體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