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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想起什麼了嗎?
流瞳心中一動,仿佛有什麼東西極快地從腦海中閃過,可是,太快了,她什麼也沒抓住,心中一片蒼蒼茫茫。流瞳不禁氣餒。
她道:「我的年齡也不算小了,多少年的存貨積壓在腦子裏,就是想扒拉,一時半會兒也扒拉不出來,要不,你告訴我?」
彤冠眉目微動,>
卻於此時,一道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流瞳,你現在在哪兒?」
是肜淵。
流瞳微笑着撫上指上的龍形戒指,道:「今日不湊巧,我現在必須回去了,等我回去好好想想,想到了我會來找你,想不到就請你告訴我,如何?」
彤冠的目光輕輕地落在她的指上,異常複雜,如在竭力壓抑着什麼一般,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流瞳心中浮起異樣的感覺,但也沒有多想,便離開了。
回到弈山,肜淵道:「你去哪兒了,我見你在杏林玩耍,結果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杏林之中,杏果早已成熟,熟透的果子落下枝頭,四處瀰漫着一股醺然如醉的氣息。
流瞳隨手摘了一顆放進口中,笑眯眯道:「唔,我出去轉了一圈,這裏的杏子不錯,可以帶些給親朋好友,還可以釀酒。」
說着,又摘了一顆。
肜淵道:「那就先釀幾瓮埋在這裏,等日後路過時再挖出來飲,如果被其他人取了,也是機緣,飲了這等神仙酒,說不定會助他們早日成仙。」
流瞳拍手稱妙。
肜淵微笑着看着她,少女笑容明媚,眸光燦亮,剛吃過杏子的唇紅艷艷的,散發着甜蜜的氣息。
男人目光微沉, 「杏子好吃嗎?」
流瞳「嗯」了一聲,「很甜,你吃嗎?」把一顆杏子舉到他面前,他握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拉過來,低頭吻向她的唇,微笑,「味道不錯。」
流瞳:「……」
肜淵拉着她,把她拉到幾尊瓮前,道:「現在可以着手釀酒了,等把瓮埋了,我們就離開這裏。」
流瞳訝異,>
肜淵道:「我們出來的時日已經不短,我還頂着個巡河使的名頭,等我面見了天帝,把這個職務辭了,我們就回北海成婚,以後你若想遊歷,我再陪你出來。」
流瞳一時愣怔。
肜淵:「怎麼,你不願意?」
流瞳反應過來,興奮得一跳三尺高,向他懷中撲去,「不,我太歡喜了,我終於可以做龍的新娘了。」
肜淵一把接住她,托着她貼在自己身上,滿面柔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低聲道:「我也很歡喜,我以為我這輩子註定孤獨一生,卻未想會得到你。謝謝你當初把我所化的石頭搬到秘境,喚醒了我。」
流瞳仰天一笑,覺得既得意,又神奇,滿心的濃情蜜意幾乎要流淌出來,她掛在男神的身上膩膩歪歪,就差粘對方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龍君老房子失火,表示很受用。
流瞳挑選了最好的杏子洗乾淨,放入瓮中,然後用最好的山泉水加入八分滿,把瓮密封,埋入樹下。
秋月明淨,夜晚,兩人相依坐在樹下,心中寧靜而歡樂。
他們說起最初的相識,於肜淵而言,是他初醒之時,看到那個滿眼是淚的小姑娘。
可於流瞳而言,卻是夢境試煉中,在月漾的藥谷里,他為她烤魚時。
想起月漾,想起夢境試煉,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邛澤,想起他們初見時她從一個海島的湖邊醒來……
她心中一抖,倏然站起。
彤冠問她,你想起什麼來了嗎?
是的,她想起來了。
怪不得彤冠問起她時神色有些異樣,怪不得她在彤冠夢境的最後一段時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因為那個海島就是她夢境試煉中所處的海島!
那片湖就是半月湖!
流瞳激動地在樹下走來走去。
月漾說,半月湖乃荒野女神的靈魄所化。
他說,原本那個島是個荒島,是因為湖水的滋養才漸漸靈氣匯集,成了各種花木鳥獸精靈喜歡的修煉之地。
所以,月漾口中的荒野女神就是雁菡?當時她也在夢境試煉中?
是了,她要重塑魂體,夢境試煉說不定就是一條渠道……
肜淵看着她走來走去的身影,一把拉過她,「你又怎麼了?」
流瞳:「我想通了一些舊事,感覺真是奇妙。」
肜淵:「舊事隨後再說,先想想我們的婚禮,你想要什麼樣的婚禮?」
流瞳:「按章程就行了呀,不用盛大,莊重安靜即可,我父母不在,只有一個兄長,幽都秘境和北海龍宮又不遠,不用麻煩的,唔,你們龍族舉行婚禮是什麼樣子的?」
肜淵不禁一笑,「什麼叫我們龍族,你父親不是龍蜃?你兄長不是龍的血統?就是你,也有一半龍的血統。」
流瞳若有所思,「原來我才是龍女王。」
肜淵又是一笑,彈了她一個鑿栗,「那我們今晚就在夢中演練一回?」
「……」
不知為何,當他提到「夢中演練」四個字時,流瞳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曖昧氣息迎面撲來,臉頓時紅了。
流瞳沒有想到,夜晚的夢中,她真的做了一個與他大婚的夢。
從秘境到龍宮的一路,鋪滿了各色貝殼和彩石,龍宮的侍衛分列兩旁,蔚藍的水中飄起虛幻的花瓣,他如像在人間一般,騎着一匹白色的馬,馬旁漂浮着她紅色的轎子,轎子並非是抬着的,而是由兩匹漂亮的海馬拉着的,轎子的前後,是挑着別致宮燈的宮女。
到了龍宮,花瓣飄揚愈密,沿途站着前來觀禮的賓客,肜淵牽着她,走過各色賓客,走上層層台階,走進龍宮神殿。
神殿宏偉肅穆,她望着神殿中高高在上的歷代北海龍君,有絲恍惚,恍惚覺得眼前的景象並不陌生,如同已經經歷過。
在神殿中祭拜,宣誓,牽手,然後,贊者從旁邊的托盤中捧出一根長長的紅線,分別系上兩個人的手指,她心中微動,清晰地感覺到那絲線蔓延到了心間。
&是什麼?』她問,並非直接開口,而是通過戒指進行神識交流。
&緣線,被姻緣線系住的人,註定會是一世夫妻,無論是誰也無法將他們分開。』他答。
不知何故,她突然想起了錦鯉的同心結,與眼前的絲線一樣,就像一個美麗的諾言,又像一個甜蜜的詛咒,可是最初的最初,卻讓人如此心甘情願。
她看着絲線漸漸隱入她的體內。
然後,她的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劇烈地掙紮起來,把她分成了兩半,一半甜蜜地微笑着看着自己和他相牽,一半激烈抗拒,抗拒這種靈魂的束縛。
但最終,幸福的一半壓制住了抗拒的一半,外在的表現是,她平靜地微笑着,由肜淵牽着,離開了神殿。
臥房之中,珊瑚高照,彤光流溢。
四目相對間,時光靜止,讓人直想就這樣到地老天荒。
夢境之中,許多感覺是如此不講道理,恍惚間,她覺得,他們的一生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他等她,幾百幾千萬年的等待,而她,也在等他,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和他相識,相知,相守。
這一夜的相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實,激情,讓人沉溺。
於是,一夜放縱。
或許是太放縱了,連在夢中都感覺累了,意識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彤冠的荷花苑中,男人正在對着湖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發呆。
忽然,他心神一動,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接着,面前的空氣出現微微扭曲的波紋,一個女子出現,飄然立於一片荷葉上。
她一身白衣,姿容絕俗,精緻的臉龐如同蓮瓣,眉宇間的一朵蓮花鮮紅如血。
明明白日裏才見過,此時再見,卻分明有所不同。
他忽而意識到什麼,盯着她眉宇間的那朵蓮花,嘴唇微微顫抖着,眼中驀然泛起淚光。
&冠。」她輕聲喚道,口吻熟稔如同親人。
&人。」他撲倒跪在她面前。
她連忙扶住他,眼睛也有些濕潤,「我已經不是你的主人了,自此以後,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他嘴唇微動,說不出話。
女子道:「我能甦醒的時間不長,雖然隨着功力增強,比以前好些,但大部分時間還是睡着的,現在,我拜託你兩件事,只有完成這兩件事,我的魂體才有可能重塑成功。」
彤冠立刻神色凝重,「主人請講。」
女子微笑糾正,「是雁菡。」
彤冠的臉色不自然起來,悄悄浮起一抹薄紅。
雁菡嘆道:「第一件事,請你把你的影子給我。」
彤冠略略愕然,「影子?」
雁菡「嗯」了一聲,用手一揮,八瓣影蓮環繞在她的腳底,仿佛是她蓮身的投影。
她道:「這是由八個人的影子組成的,這幾個人生前懷有濃烈的感情,愛也罷,恨也罷,同樣包含在影子中。影蓮就仿佛一個容器,能吸取人世各種感情,我現在這具身體使用的是心術,各種感情可以轉化力量為我所用。」
她的聲音仿若蓮香,徐徐縈繞,「蓮影於我而言如同聚集修煉資源的寶池,而且不止如此,」她又一揮手,飛鳥靈獸從影子中相繼湧出,在彤冠震驚的目光中,她解釋,「這些影子同樣是可以存放部屬的空間,以後,我想保護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像帶山那樣的情況。」
彤冠呆呆的,無法回神。
雁菡道:「我修煉的是九瓣影蓮,現在還差一瓣,所以我想借你一片影子。」
彤冠毫不猶豫,「主人請用。」
雁菡微笑着第三次糾正,「請叫我的名字。」
彤冠微紅着臉不說話。
九瓣影蓮補全,雁菡微微閉目,體會着充盈的力量流轉周身的感覺,她運了一回功,睜開眼,對他道:「謝謝你,我能有今日,全都托賴你。」
彤冠道:「這是我畢生的心愿。」
雁菡:「你到我的影子裏來嗎?」
彤冠道:「我更想在主……你身邊。」
雁菡微笑,頷首。
彤冠道:「那第二件事是什麼呢?」
雁菡:「想辦法提醒她,斬斷她與那人的情緣。」
彤冠默默點頭,而後糾結道:「今天見了主……你,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太怪異了。」
女子莞爾一笑,繼而嘆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願這種情況早日結束。」
彤冠低低地應了一聲,痴痴地凝視着她,「都是我無能,沒能保護好你的身體。」
女子微微搖頭,「時間到了,自然要回歸天地,你為我做的,我不會忘記,但願你不嫌棄這張臉。」
彤冠:「無論主……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嫌棄。」
女子微微一笑,目光如綺,不再說話。
兩人靜靜地凝視着,彤冠心中微盪,他鼓起勇氣,執起她的手,低聲道:「這隻銀鐲是我送給你的。」
她「嗯」了一聲,低聲道:「我很喜歡。」
他的手指緩緩纏上去,與她十指相扣,她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說道:「時間快到了,我該走了。」
他「嗯」了一聲,卻沒有放開她。
她道:「彤冠,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彤冠毫不猶豫,「和你在一起。」
她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月光下,那笑如沾了露水,有些皎潔,有些悲傷,「你會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