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夢鹿 80.噩夢燈籠

    神魔古卷中記載,化蛇,水獸,人面豺身,鳥翼蛇行,其音如叱呼,招大水,食人。

    也就是說這種怪物很少開口發音,一旦發音就會招來滔天洪水。據說有農夫在九河附近聽見嬰兒啼哭,找到後發現是個蛇形妖怪,之後,九河果然泛濫,淹沒了沿途八百五十多個城鎮鄉村。

    所以人們便把化蛇現身當做發大水的前兆。

    是前兆沒錯,但說大水是它招來的則實在是個誤會。

    此兄平時都在睡覺,只有發大水時地波的異動才能驚醒他,然後他便出來覓食,大水中最不缺的就是被淹死的人,它飽餐一頓後,再回去睡覺,如此這般,直到下一次醒來。

    生活習慣相當懶散且有規律。

    直到一名女子落進他的夢中。

    一次又一次,在他心中描下美妙而鮮明的痕跡。

    降服坐騎不成反被降服,怪獸圈養了雲霓,把她放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周遭的人除了她都是食物,說不定哪一天她也會變成食物,在這種情況下,他最原始最荒蠻的本性暴露無遺的情況下,她不知道,除了恐懼、厭憎、排斥外,還能有什麼其他。

    流瞳可以想像她和化蛇相處的情景,單憑在洵河看到的夢境片段,就知道有多麼驚悚多麼刺激。

    這個優美無比的世外桃源,其實就是一座精緻的牢籠。

    憑藉着零零星星的夢境碎片,流瞳逐漸還原了部分故事的原貌,不過目前所能知道的,也就這些了。因為這裏的夢境,竟然只有美夢,沒有噩夢,好像特意篩選過似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而且那個雲霓竟然也是夢貘,第一次遇見同類,雖然是這樣的「遇見」,流瞳心中還是有些激動。那這裏的人都是夢貘和化蛇的後代嗎,如果是這樣,這裏的人豈不是都是近親,近親還結婚生子……

    流瞳不敢再想下去了。

    畸形兒就是這麼產生的……

    她上了岸,默默地坐在肜淵身邊,肜淵側首看她,「餓了嗎?」

    流瞳睨他一眼,「龍君要做夢給我吃?」

    肜淵默然,許是想到了眼前這位的屬性,道:「你不是在撈夢嗎?」順便吃個應該不成問題。

    流瞳:「如果有新鮮的,誰吃過期的呀,吃了說不定會拉肚子。」

    肜淵:「......」

    須臾,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男孩,「也許他可以提供。」

    流瞳欣然採納,當真催眠了男孩,取他的夢境。一團柔光悠悠浮現,她看到夢境之中,是她和肜淵剛來那日的情景,小男孩拉着她的手,又嗅又舔,「好吃麼,白白嫩嫩的,好吃麼?」

    ……想到此人是化蛇的後代,她的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她剛想對肜淵說「我們快點回人間,這裏太危險」時,便見夢境畫面陡然一轉,夢境中的她突然變成了三頭六臂,威風無比。肜淵則不斷地變高變大、變高變大,最後變成了與天齊高、手持巨斧、四隻頭顱各朝一方的巨靈神。然後掄起巨斧朝空中一劈------

    轟然巨響伴隨着耀眼的光芒過後,前面開出一條通途,不合邏輯地處於水中央。各種奇奇怪怪的小妖「嗷嗷」着跳出來,三頭六臂的她振臂一呼,三支方天大戟破空飛來,她六隻手臂揮舞着三支長戟,舞成了三隻風火輪。然後各路小妖紛紛倒下,她和肜淵擺了一個極其威武的造型,對合島的村民說:「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起,人群爭先恐後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情節畫面十分具有想像力……

    流瞳不知道,自己生平還會有這般魔幻威武的時候……

    更不知道,原來在男孩的心中還藏着一個離開的夢,他把自己的幻想加諸於外來者的他們身上,或許在他的心中,他們就代表着外面世界的神奇,可以給人帶來希望……

    她看着睡在草地上的男孩,心中五味陳雜。

    她問肜淵,「真的沒有離開這裏的辦法了麼?」

    肜淵凝目看她,「不喜歡這裏?」

    流瞳默然有頃,隨手摺了一根草莖一節一節地掐,道:「這裏挺好,其實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一直待在這裏都行。不過前提是我主動留在這裏,不是被困在這裏。」

    肜淵默然。

    流瞳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眨了眨眼,索性臉皮厚到底,「我喜歡龍君,龍君是知道的吧?」

    依然沉默。

    流瞳:「那龍君喜歡我嗎?」不待他答,自顧自嘲地加了一句,「如果不喜歡為什麼接受我的邀請呢?」

    說完淡定地拍了拍裙上的土,便要離開。

    肜淵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深沉複雜,包含了許多她看不懂的內容,仿佛那兩個字很沉重很沉重,牽扯着無數的過往與思慮,無法輕易訴之於口。

    流瞳不能理解,卻隱隱明白,他的感情不是單用「喜歡」兩個字就可以表達的。

    太沉重,太鄭重,鄭重到慳吝的地步。

    她突然不想再問了,生硬地轉移話題,「除了等着通道打來,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而眼中卻分明已有些傷心。

    肜淵握着她的手沒有放開,「並非全無辦法,只是不想驚動這裏的人,如果你待得無趣了,想走,我帶你離開。」

    流瞳點了點頭。

    夜晚時分,天飄起雨來,雨絲細細,如煙如霧。


    流瞳身着變色衣在夜色中捕捉夢境。

    柔光團團飄浮,色澤明媚,都是美夢。

    流瞳第一次見到這樣密集的美夢。

    難道因為身在桃花源幸福指數比較高的緣故?

    難怪桃花源會被人世世代代吟詠嚮往......

    頭頂細雨飄拂,身邊美夢環繞,本該是詩情畫意的情境,她的心情卻詭異地有些淒涼。

    別人都在做美夢,她自己呢?

    深更半夜冒着雨在獵食。

    不獵就會餓肚子。

    別人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呢,不但嫁不了漢,就是嫁了,也沒人管她吃飯。

    時時刻刻都要自己為填肚子辛苦奔波。

    焉能不覺得淒涼?

    勉勉強強吃了兩個甜膩膩美夢的小黑鹿,怪誕的胃遠遠沒有滿足,想到心酸處,真是無語淚先流。

    正想着要不要吟一首詩配合一下自己眼下悲愴的心境,便見一盞白色燈籠忽悠悠地從夜色中飄來。如果再加點背景音樂,那簡直就是聊齋再現,更遑論挑燈籠的男子,白衣、白髮、白皮膚,彷如從鬼域中走出來的白無常,出現在這樣雨霧淒迷的夜裏,着實很有驚悚的效果。

    他想幹嗎?

    離得近了,在燈光的映照下,男子的膚色愈發白得不正常,像得了白化病似的,當他垂目細看手中的燈籠時,流瞳發現,他連睫毛也是白色的。雋秀的面容因為這樣的白顯得如琉璃般脆薄,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他提着燈在夜色下行走,白色的袍袖隨風飄拂,如一抹遊魂。

    流瞳不自覺地跟在他的後面。

    夢境的柔光向他聚攏而來,如被他手中的燈籠吸引,圍着燈籠上下漂浮。有些柔光被吸進燈籠,流瞳注意到,那些柔光是暗色的,灰色或者黑色,是任何食夢貘都不會錯認的噩夢的顏色。

    怪不得她看不見噩夢,尼瑪,都被他搶去了,他搶她的夜宵!

    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男人是什麼,他手中的燈籠是怎麼回事?他在收集噩夢?

    來到島上的這些日子,她自覺所有的人都認識了,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她跟在男人的身後繞島轉了一圈,不斷有灰黑色的夢投入燈籠,燈籠越來越暗,如被噩夢的顏色侵染。最後,在燈籠完全暗之前,男人雙手捧起燈籠,臉湊近燈籠口深深一吸,他微閉着眼睛,面孔微仰,臉上顯出陶醉的神色,就像癮君子吸食毒品一般,把所有的噩夢都吸進了他的身體。

    燈籠又亮了起來,直到此時流瞳才發現,燈籠中不是燭火,而是像火焰一樣扭動的煙霧,微光閃爍。

    然後,男人再次提着燈籠,沿着來時的路,飄然離去。

    流瞳依然震驚在原地無法回神。

    他吸噩夢!他竟然吸噩夢!

    那他是什麼?

    夢貘?

    如果是夢貘,為什麼這兄弟吃東西不用嘴而用鼻子?

    他和雲霓是什麼關係?

    這裏總是只見美夢,不見噩夢,是這位兄弟造成的?

    一個個問題襲來,擁堵在她的腦子裏,流瞳深覺自己的腦殼不夠用了,快被這蜂擁而來的問題擠爆了。

    她餓着肚子,冒着小雨,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次日,她把自己夜來的發現告訴了肜淵,對他道:「我們兵分兩路,龍君去查離開這裏的出路,我去查這個小島的來歷。」

    雖然尚不知查小島的來歷有什麼用處,但至少可以滿足她的好奇心。

    肜淵沒有異議,只要她喜歡,他便配合。

    流瞳找來男孩,向他打聽白衣白髮的男人,男孩道:「他是我們這裏的先生啊,好有學問的,大家都很敬重他。他平時很少出門,如果有誰家的小孩子想讀書了,或是遇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了,都會去找他。」

    流瞳便請男孩帶路,去拜訪這位「先生。」

    男人住在一座頗為幽靜的宅邸里,大約是這裏的人相互間太熟了,男孩也不見外,直接把她領進那人的家門。剛到院中,便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很長時間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睡不好,有時睡着睡着就會突然驚醒,說是做噩夢吧,又不記得做了什麼夢,可心裏就是很害怕,非常害怕,這一天天的,都快熬出病來了。」

    男孩聽到聲音,臉上露出一抹喜色,「我父親。」

    接着,另一個澹靜的、悅耳的男聲道:「我這兒清淨,什麼都不要想,就在這兒安心睡一覺吧。」

    男孩剛要叫人,流瞳止住了他,隔着疏疏的門帘,流瞳看見,白髮男人坐在男孩父親的身旁,手中拈着一枚樹葉銜在口中,輕輕地吹起來,舒緩曼妙的樂音響起,仿佛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仰躺的男人聽着聽着,漸漸發出均勻的鼻息聲。

    白髮男人停下吹奏,低頭俯視着沉睡的男人,沉睡的男人面上漸漸浮起一層淺灰色的霧。霧氣中,她看見,男人豢養的鳥兒突然變大,長出一張人臉,巨大的翅膀扇起一場颶風,然後把他妻子擄走了。接着暴雨襲來,他的房子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環島的水洶湧而來,淹沒了小島,裏面魚全都長出鋸狀的牙齒,嘶咬着水裏的人。他的兒子,他素來當作寶貝的兒子,也就是流瞳身邊的男孩,不顧他的勸阻,非要和水裏的大魚玩,結果被大魚撕扯着,開腸剖肚,四分五裂,鮮血染紅了水面。

    整個夢境畫面十分血腥兇殘,當然,也非常具有想像力。

    流瞳算是知道男孩想像力是從哪裏來的了。

    白髮男人看着他,喃喃自語:「你害怕自己養大的侄子對你妻子心懷不軌,搶走你的妻子;你害怕那些外來者會破壞我們這裏的安寧,帶來一場災難;你害怕你的兒子會被他們害死。」他緩緩抬手,掌心懸在男孩父親的面容上方,「忘記噩夢,好好睡一覺吧。」

    說話間,灰霧浮起,漸漸聚攏在他的掌中。他捧着那團灰霧端詳片刻,把他放進旁邊一個透明的瓶子裏。

    突然間,毫無徵兆地,他轉過頭來,目光對準門外的兩個人。



80.噩夢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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